第2節東巡海防
用晚膳的時候,皇帝翻了瑾貴妃的牌子,等听到門外有腳步聲響起和楊三請安的聲音,他放下了筆,揉一揉略覺有點酸脹的眉心,站了起來,「奴才叩見皇上。」
「起來說話吧。」他說,「今兒個見到大阿哥了?」
「是。早上的時候,孩子到宮中來,給奴才請早安來了。」瑾貴妃笑著說道,「一年多不見,大阿哥比之當初離京之前,可是又高了,也黑了呢我這個做額娘的,又覺得心疼的慌,又覺得高興呢」
「嗯,他確實比當初請旨出京的時候,長進了很多。」皇帝一語雙關的說道,「要說起來啊,他們兄弟之間,大阿哥是第一個出來辦差的,做得好不好暫時不提,這份肯為君父分憂的心思,倒是令人欣賞呢。」他說,「你做額娘的,也從旁有功不少啊」
「這都是皇上訓教得法,奴才又有什麼功勞了?」听丈夫夸耀孩子,做母親的心中高興,嘴上說著謝恩的話,臉上帶出了一片笑容,「皇上若是看他尚勘造就,奴才大膽請旨,再給孩子增一些差事,一來鍛煉,二來,也好給皇上分勞,連百姓也說,上陣父子兵的嘛」
「嗯,」皇帝若有所思的點著頭,他當然知道瑾妃這樣說話是什麼意思,載湀以上,各家兄弟日漸成長,除卻二阿哥載瀅如今不在國內,暫時還不必提之外,其他後宮之中的各位嬪妃,為使孩子能夠更得帝寵,無不費勁心力,也不知道幾時算是一個頭「等日後吧,日後朕再看看,看看再說。」
貴妃不敢多說,伺候著皇帝更換衣服,夫妻攜手上床安枕,不提。
第二天早上,軍機處照常入值叫起,所議的有兩件事,第一是美國公使浦安臣向大清總署衙門提出的關于羅妹號商船在台灣為生番所殺之後的美國政府提出的解決辦法。
這件事發生在咸豐十七年,當時一艘名為羅妹號的美國商船,在從汕頭駛往煙台的過程中,遭遇颶風,為風浪所迫,在海上漂流數日,最後在台灣南端洋面的紅頭嶼附近沉沒,船長赫特夫婦及船員等共14人,分乘兩只舢板,劃行17小時,在瑯嶠尾龜仔角鼻山附近登陸,喘息未定,即被來自附近森林中的番人槍手射殺,僅1華人水手僥幸逃走,後經商民協助,乘船至打狗報案。
英國副領事賈祿接報,立即函請台灣道台就此事進行嚴格究辦,並通知在打狗停泊的英輪「科摩輪」號駛往出事地點進行救助。台灣道台吳大廷得知此事後,命令鳳山縣令及南路營參將一同前去查訪,但參將會回報說道︰「生番行同獸類,不可理喻,且該處樹林叢雜,生番匿跡放槍,特其長技,難以用兵」,希望就此息事。英國人自然不肯,科摩輪號艦長布洛德立即決定啟航前往出事地點,希望贖回或未遇害的船員。3月26日,該船到達現場,英軍剛剛登陸,即遭到來自附近叢林的猛烈槍彈襲擊,他們不願冒險前進,只好退回船上,發炮轟擊隱藏在叢林中的生番之後,悻悻而歸。
一直到四月二十二日,駐京的美國公使館方得到確切消息,一時‘西情嘩然’,向總理衙門提出照會,要求嚴辦此案殺人罪犯,並防止類似事件發生,確保台灣沿岸往來船只的安全,最後特別聲明即刻通知美國艦隊司令派遣兵船前往台灣,商同該處地方官府查辦。
奕是管部的大臣,接到美國政府的照會之後,即刻向皇帝做了奏陳,在他以為,皇帝于這種刑名之事,非常重視,特別是針對有洋人被中國方面戕害的案子,更加用心,定會拿出一個令各方都滿意的結果,不料事情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台灣之地,王化不及,出現如此悖倫之事,固然是人情之傷,但也難以避免,著總署衙門剴切宣喻朕意,並詳加撫恤,以慰死難。」就這樣輕飄飄的放了過去。至于美國人在照會中提出的種種要求,更是一個也不準
奕大失所望,更莫名其妙,他掌管總署衙門多年,于國際公法也是很有了解的,皇帝這樣的說話,分明是給人一個‘台灣乃大清政權不及之地‘的惡劣印象,若是西洋各國借此為口實,行以代管之實,到時候大清方面失卻禮法依憑,又當如何?
他以此立言,坦誠心中所想,不料更加觸怒了皇帝,「呸」他惡狠狠的啐了奕一口,「你听听,你說的這叫什麼混賬話?什麼叫代管?台灣是我大清土地,多年以降,政通人和,台灣百姓深受天朝豢養之恩,心向朝廷,又如何輪得到洋人來代管?西洋各國終究是文明之邦,又豈會有甘冒國際法之準則,插手別國所屬之地的劣行?再說,即便有人敢以此為立言之基,也要估量一下,我大清十余年來大興海軍,炮艦兵船橫亙海上,又豈是吃素的?」
奕無可奈何,懷著一肚皮的疑惑,轉身下去,自去向美國公使曉諭皇帝的詔旨不提。
皇帝也很覺得苦惱,台灣之事便如歷史上真實發生的一樣,出現在它該出現的進程中,羅妹號不過一個引子,自己故意不理,也誠然是有意要留人以口實,*東洋小國起覬覦之心,到時候,他們不動手則罷,一旦敢于興兵犯邊,就要施以雷霆,徹底而永遠的解決掉這個心月復大患只是希望日本人不要辜負了朕的一番期望啊
而第二件事,則是日本使者渡海而來,為增進兩國貿易,向中國提出仿效英法等國前例,利益一體均沾。
奕提出此事,皇帝呲牙一樂,「日本人也要增進兩國貿易?他們有什麼可以拿出來和我大清交往的?一個百姓連姓氏都沒有的國家,居然也要和我大清文明之國互利有無?簡直是笑話你去問問他們,他們有什麼是朕沒有的?貿易之事,一概不準朕既不要日本人的貢奉,日本人也休想從中國得到任何東西」
「這,」奕幾個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皇帝的火氣從何而來,自從咸豐二年之後,皇帝對于四海而來的各國夷人都是抱著撫遠懷仁以待,多年以下,深得列洋之國的崇敬之意,怎麼到了日本這里,就是這樣一幅態度呢?「皇上,臣以為,日本之國固然形同野獸,但正因為如此,方才需要我天朝傳以教化、文明……」
「奕,你這是在質疑朕的決斷嗎?」
奕大驚,趕忙跪倒踫頭,「臣弟不敢」
「你最好不要敢」皇帝冷酷的說道,「若是別的國家也還罷了,只有日本國,總署衙門下去派人告訴日本來使,朕連他們的聲音都懶得听到,從哪里來的,滾回哪里去今後凡是我大清國土,皆不準日本人停留駐足,另外,行文各省,有敢于容納日本人靠海停留的,一概撤職查辦」
「皇上,行此非刑之法,臣只恐天下人難以料理啊?」曾國藩終于忍不住了,大聲從旁奏陳,「日本國人與我天朝無傷,似乎不宜如此嚴苛以待啊」
「此事毋庸議。」皇帝管自起身,作勢欲走,又站住了腳步,「朕可告訴你們啊,朕最恨日本,你們最好不要觸及朕的底線,否則的話,多年情分,也絲毫沒有話講,嗯?」
听皇帝竟然不惜以罷相相威脅,奕、曾國藩等人都嚇得傻住了。
眾人退值回屋,各自沉默不語,「皇上這是怎麼了?國事處置,焉可如此兒戲?」許乃釗第一個說道,「王爺,可知道皇上今日為何如此?」
「這,我也不知道啊。」奕說道,「記得咸豐十七年的時候,為了美國商船羅妹號一事,皇上還說過,總要小心辦差,撫平夷情,不可因生番未經教化,而使各國以為我大清同為此等蠻夷之邦,于該商船之事,總算能夠換得各國諒解,處置之時,也算盡如人意。怎麼到了日本國這里,就是這樣一幅顏色了呢?」
「我看,這也沒什麼不好。」駱秉章劍出偏鋒的一句話,把眾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來,「你們想想,這十余年以下,各國洋在我天朝多行商貿,各省之內,僅只是報上來的教案之事,就多如牛毛。要是再不多加管束一二,長此以往的下去,還成什麼樣子了?這一次,要是能夠借日本人一事,讓這些外國人知道,天恩浩蕩之外,還有不測之威,今後學會一些謹凜操行,難道還是壞事嗎?」
「齋公這話說的是,」奕附和的點頭說道,「誠然,各省之內,教民相害,如今簡直都要成了過街老鼠了。下面辦事的差員,一說接到教案,就沒有一個不頭疼欲裂的。我看,也實在是到了不認真整頓一番不行的地步了。滌公以為呢?」
曾國藩是不愛說題外話的性子,于駱秉章幾個人的說話沒有很放在心上,聞言楞了一下,「啊依我看,還是想想該派誰人去向美、日兩國公使認真通傳皇上的聖諭才是目下的正辦,其他的事情嘛,等回來再說吧。」
揮退了軍機處的幾個人,皇帝因為日本人派使者來華請求商貿往來之事引致的怒氣始終難以排遣,喉嚨間恨恨的哼唧著,「狗日的王八蛋早晚有一天,要讓你們知道我大清的厲害」
這數日以來,他的心情極壞,旁邊的近人稍有過失,都要遭遇重責,因此一個個嚇得如同避貓鼠一般,連口大氣都不敢出,讓他想找機會發泄,都沒有什麼路徑。枯坐良久,肅順和禮部尚書匡源、兵部尚書奕山幾個人為皇帝東巡一事,遞牌子進來了。
宣至御前,行禮之後,皇帝問道,「都預備妥當了?」
皇帝東巡一事,是咸豐十八年發端的,起因是從英國購進的六艘鐵甲艦中的最後三艘已經運抵中國,分別停靠在威海、旅順、庫頁島三地,並中國自己生產的廣字級、雷字級炮艦及更小型的巡海快船,初步組成了北洋艦隊的主體部隊。
在這之後,皇帝幾次提及要親自到以上各處去巡視一番,不過天子出行,非比尋常,一直延宕至今,方才有了成議。「皇上,御駕出京,只為巡視軍前,在我大清先朝還是未有成例,故而奴才會同禮部、兵部僚屬,翻查前朝會典,唯有高廟時,純皇帝曾巡閱天津海防,可以援引一二……」
皇帝有一搭無一搭的看著兵部奏請上來的東巡行止底冊,口中隨便的答應著,「這里,不妥。」
源不知道哪里不妥,趕忙踫頭,「臣等辦差有未盡之處,請皇上天語訓誨,臣等亦可隨時整改。」
「這一次先到天津,從該處北上,然後再乘海船南下山東,這也還罷了,只有一節,朕此次到天津,是要巡視京畿重地的海防大局,你們在這上面寫著的,都是讓朕在紫竹林、海光寺等地的官署行轅中居住,所引見的人員名單,也都是天津府道以上級別的官員——這些人朕平日在京中看得還少了嗎?也用得著到天津去看?這些人朕一個都不見」
「是,是順踫頭答說,「容奴才等下去之後,以皇上之法為法,另外安排傳見之事就是了。」
「多安排一些在軍中真正領兵,知道士卒疾苦,掌握海防重擔之人來見朕,朕也好通過他們,知道士卒所需所想,這才是朕此次東巡的主旨。弄一些人到了御前,只知道照本宣科的念一些官面文章,你們不嫌惡心,朕還覺得膩歪得慌呢」
「喳,奴才都記下了。」
「還有,命五阿哥載湀以上的所有阿哥,隨朕一起出巡,也好讓他們看看,這九州萬邦的壯美景致,到底是怎麼樣的?」皇帝說道,「京中之事,全由皇後坐鎮主持。」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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