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問,殺傷力太大了,不僅田青田大由傻住,周圍听清了的村人也都呆住。
「關叔,我可記得再清楚不過,指給我的,分明是二姐才對吧?」
震驚升級,周圍一片靜寂,只在遠處又響起一聲低低的嗚咽,那是關雲娘正瞪圓了雙眼,嘴里還死死咬著衣袖,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該哭,該笑,還是該高聲大叫。
「這這……分明是……」
關鳳生是憨實人,連忙擺手,正要開口,李肆卻猛然指住了賈狗子和吳石頭。
「你們也都知道啊,對不對!?」
賈狗子和吳石頭下意識地挺胸抬頭喊了出聲︰「對!」接著對視一眼,似乎才明白是什麼問題,兩人臉上表情各異,賈狗子再度喊出了一聲︰「四哥兒怎麼能記錯!?」
「沒錯!二姐才是指給四哥兒的!」
賈狗子吳石頭身後那幾個孤兒也都喊出了聲,還有孤兒更直接掄圓了嗓子地喊︰「四哥兒說什麼就是什麼!」腦門上頓時招來賈狗子一巴掌。
「我腦子是被砸過,可自己的媳婦是誰,這種事情可不會搞錯哦,關叔……」
李肆看住了關鳳生,眼神冷厲,在關鳳生看來,自己只要不點頭,這清清秀秀的少年,可就要化身獠牙巨獸,將他整個吞進肚子里。
「可……可……」
關鳳生腦子一片迷糊,還在負隅頑抗,李肆低頭,鼻尖差點都撞上了他的鼻尖。
「說到這,關叔,我家里空空的,要不就先把二姐送過來吧。」
關鳳生簡直快被李肆那眼中的冷光給凍僵了,腦袋終于雞啄米似的點了起來,等李肆仰身離開,他才覺那股冰山一般撲面而來的氣息消失。
環視一圈村人,李肆再看住田氏父子。
「田叔,你看,關叔都親口認了,可別給我亂塞媳婦哦。」
田大由張張嘴想說什麼,卻沒說出聲,田青更是迷糊不清,只不住地繼續磕頭,求著李肆救他。
「四哥兒……這里……」
遠處某個村人指著腦袋,朝他人示意,周圍眾人都是連連點頭,一臉「我懂的」。
「可咱們什麼都不知道……」
另一個村人接話,眾人趕緊再度點頭。
人群之中,關雲娘的身影踉蹌而退,直到離得遠了,這才哇啦放聲大哭。
關雲娘會是這反應,李肆可完全沒有料到,說實話,他也不關心。他裝作腦子被砸壞了,借著這段時間建立起來的威望,說誰是他媳婦,那就得是他媳婦……反正就不承認關雲娘和他指了親,她和田青怎麼折騰,都跟他李肆無關,他的面子,自然也就保住了。
好吧,這還確實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可李肆還真沒想到什麼兩全其美的好辦法,雖說他也有另一個選擇,那就是收下田氏父子的好意,借著給田青治病,讓關雲娘和田青舍了瓜葛,他連著關雲娘和關二姐一並娶了。可內心深處,他本就對關雲娘不怎麼上心,後來見她和田青有了情愫,更只想著跟她斷了那指親的名分,要將這麼個小腳女人收進來,還壓在關二姐頭上,他可接受不了。
趁著這機會,快刀斬了亂麻,李肆渾身舒坦。
「這里有專治麻風的醫生,別擔心了。」
這一聲安慰終于出了口,田氏父子頓時吐出股長氣。
「不是麻風,只是心火燥亂的熱痘而已。」
探診了一番後,盤金鈴低低對李肆回報,得了李肆一個微微詫異的回視,何必這麼偷偷模模地說?
「四哥兒和他……總之他是什麼病,得由四哥兒你決定。」
剛才李肆裝傻強認指親,盤金鈴在一邊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李肆對她連番重恩,不僅教了神藥,還要給她們容身之地,她說話做事自然以李肆的意志為準。
還真是個懂人心的女子……
李肆感嘆道,盤金鈴看出了他和田青的微妙關系,所以把選擇權給了他,他說是什麼病,那就是什麼病。只要他說是麻風,就能施恩給田青,有這一恩,後面不管有什麼事,對李肆來說都只有好處。
「你是大夫,該說什麼,跟我無關。我還沒必要靠著這種手段來索取恩德,而且……恩德對我而言,也沒什麼用處。」
李肆淡淡地說著,這是他的心里話。
盈盈目光穿透了面紗,盤金鈴像是重新認識著李肆,看了好一陣,盤金鈴才點頭應聲。
「人心都拴在利上,可沒拴在恩上。」
听著身後田氏父子在得知病情後,渾身輕松地朝盤金鈴道謝,李肆心中轉著的是段宏時今天對他說起的東西。這不是憤世嫉俗,他在這康熙朝,不是來過小日子的,恩德什麼的,可養不出跟著他造反的決心。
拍了拍有些發沉的腦袋,先是听了半天課,回來就處理這檔子事,眼下了結一樁心事,原本想跟關田等人談正事,眼下看來也可以暫緩一下。
心情放松,接著就是一陣歡喜,嘿嘿……剛才咬牙切齒要了關二姐,這下可是要先成家後立業了。
當然,小姑娘才十一歲,可沒辦法跟他真的成親。只是在這村子里也有養童養媳的風俗,林大樹的女兒不過十二歲,就進了村里另一戶農家劉家的門,劉家那兒子才十歲……
終于可以養蘿莉了啊,李肆偷樂,接著又警告了自己一句,自己真不是蘿莉控。
在山坡上找到關二姐,小姑娘正在摘桑葉,礦場上的事情一點也不清楚,見著小姑娘因為忙碌,白玉俏臉上正抹著一對紅暈,簡直就像是水女敕靈光的蜜桃,李肆心髒 多跳了一拍。
「四哥哥回來啦!?」
小姑娘喜出望外,背著小背簍就奔了過來,咯咯笑著沖進了李肆的懷里。
「四哥哥!你不是要我們自己找地球是轉著的答案嗎?我找到了!」
沒等李肆開口,小姑娘脆聲炫耀著。
「哦?是麼?」
李肆隨口應著,滿腦子都是該給小姑娘換女僕裝還是公主裙的念頭,至于小姑娘說那話,他只當是小孩子戲言。
「你看!」
小姑娘伸手,瑩白小手掌里是一片桑葉。
「這些桑葉,都是一邊大一邊小,我仔細比照過呢,而且都是右邊大左邊小。這肯定就是地球在轉,把葉子一邊甩大了的!」
小姑娘認真地解說著,李肆在一邊兩眼發直……他都想問一聲︰「真的嗎?」
真的嗎?
不知道!要他來驗證地球的自轉,還得靠若干工具才行,而小姑娘居然找來了桑葉做證明!
感覺隱約有這麼種說法,只是那說法是好像跟陽光有關,而且樹葉不太可能同一邊都這麼齊整,全都比另一邊大吧?但是眼見為實,也許這山上的桑林就是那麼特別……
李肆抽了口涼氣,不管這桑葉左右大小是不是真跟地球自轉有關,可小姑娘卻能將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十一歲的時候,可沒這智商。
「摘完桑葉,我正準備看看草葉是不是也這樣呢,四哥哥,我這答案,對了嗎?」
小姑娘兩眼滿含希翼地看著李肆,那一刻,李肆想把腦袋扎進草里,他給不了答案……
接過桑葉,李肆只好「王顧左右而言它」。
「二姐,之前問過你,願不願意當四哥哥的婆姨,現在四哥哥再問你一次。」
小姑娘眨巴著大眼楮,很是不解。
「大姐才是四哥哥的婆姨啊,我給四哥哥當丫鬟,說好的呢。」
李肆搖頭。
「別管你大姐,就只問你,願不願意?」
小姑娘喔了一聲,毫不猶豫地點頭。
「四哥哥願意怎樣就怎樣,婆姨丫鬟都好啊。」
接著她皺眉。
「不過好像婆姨比丫鬟做的事要多一些呢,大姐說起當誰婆姨的時候,臉上總是不高興的樣子,看來是怕累,嗯,我不怕!」
捏著小拳頭,像是在表決心一般,李肆無語,小姑娘好歹也十一歲了,怎麼這情商還跟六七歲似的。是,當婆姨那就得比丫鬟多累一層……只是你年紀還小,還累不到你。
日近黃昏,天色沉沉,山風吹蕩,草葉在李肆的腳邊隨風撓著。心中一動,李肆拔下一株草,隨手卷成了一個環,就套在了小姑娘的手腕上。
「那麼,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李肆微笑著說道。
小姑娘轉著手腕,就當作好玩,嘻嘻笑著,隨口應道︰「四哥哥本就是我的四哥哥嘛,我當然也是四哥哥的關二姐!」
李肆搖頭︰「既然是我的婆姨,二姐這個名字也該改改了。」
看著小姑娘手腕上的草環,一個字驟然在李肆腦子里蹦了出來,那是他之前曾經尋而不得的那個字。
李肆牽起了小姑娘的手,話語像是天籟,悠悠蕩進了她的心底。
「從今之後,你就叫關……」
「關關?」
小姑娘還不知道這個字是怎麼寫的,就只覺得這個音和自己的姓湊在一起,听起來那麼特別。
抬頭看去,她的四哥哥正看向天際遠處,夕陽正裹上火衣,金光染在少年的眉目上,像是一尊雕塑一般,沒來由的,一股異樣的喜悅就漲滿了她的心田。
「好的,四哥哥,從今之後,我就叫關,你的關……」
小姑娘在心底里輕輕說著。
(1),不是蔻(4),古文中的一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