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羅衣不置可否,示意小雪退下。
厲焱邁步走入,冷眸發狠,質問著,「你不該給個解釋嗎?」
冷羅衣輕咬著瓷碗里的酸梅,美眸佯裝不解,「解釋?什麼?」
「哼!」厲焱從華服的夾層抓出幾張皺皺巴巴的宣紙,重重地壓到八仙桌上。
宣紙上,有著七拐八抹的圖樣。
蔥根般的玉手揀起其中一張,掃了兩眼,又放回了桌上,懶懶道,「圖紙很清晰,哪兒是陷阱,哪兒有機關,哪兒是閘門,都一一標注,還需要解釋什麼?」
厲焱感覺眼前一陣發黑,他終于知道什麼叫氣到昏厥,這個女人絕對有讓人崩潰的潛質。他索性坐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你答應我的事為什麼不履行?」
冷羅衣油然而笑,「前朝寶藏的傳聞一直存在,我只答應你,不會讓寶藏落入歹人之手,可從未答應你不拿它來做文章。」
「那你知不知道,這條消息會毀了獨棠山莊。」厲焱的聲音陡然放大數倍。
「大概…會吧。」她想了想。
「你--」怒火中燒。
他厲焱自認瀟灑,從沒在一個女人面前失過風度,而今,這個狐媚一樣的女子,卻總是能讓他氣到發昏發厥,凌雷啊凌雷,他真的很想知道,在過去的一年里,你究竟受過多少次內傷,吐過多少次干血。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立即,馬上,平息這件事。」
冷羅衣慢條斯理地吃著酸梅,淡淡道,「這消息,就如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
「那就想辦法解決。」
絕艷的臉上浮起一絲莫可奈何的神情,「本宮是沒辦法,如果九爺有能力解決的話,敬請自便。」
「你--」
「這梅子不錯,九爺心火太旺,不妨吃一個。」她好心規勸著。
厲焱冷冷道,「我怕吃了會被毒死。」這個女人的毒計狠到讓人發指。能把前朝寶藏和寒冰地窖聯系起來,真虧她敢想,真虧她敢做。獨棠山莊這場大劫恐怕躲不過了,那些覬覦寶藏之徒非把整個山莊活活拆了。厲焱越想越心急。
「主子,宮里傳話,讓您立即回宮。」簾外,有侍衛稟報。
厲焱微驚,父皇從不在午休時召見他。
冷羅衣抬一下眼,縴細的手指從八仙桌上拿起一個杯子,淡淡嘲諷著,「您還真忙!」
厲焱神色凝重,他整理一下華服上褶皺的袖口,看向冷羅衣,「私放消息這件事,等我回來再和你算賬。」
冷羅衣不以為意,她笑笑,取了碗中的一顆梅子,放于茶杯中,倒上熱茶,輕輕晃了晃,淡語,「我們的婚事,奏請你父皇麼?」
貴冑如華的男子微微一怔。
「沒說?」柳眉上挑。
「我會抽時間稟明。」厲焱略顯不悅。
冷羅衣看著他,水眸里一陣飄忽,「抽時間?難道在九爺眼里,婚姻大事都是如此草率了事的?」
厲焱不語。
「亦或是,九爺覺得,小女子身份低微配不上您皇子的身份?」
厲焱掠過臉去,他的眼中閃過淡淡的神傷。
一剎那間,那張素顏掛淚的面容在腦中恍惚而過。
幽州之行中,她曾握緊他的手,一字一句道,「與卿共生,永不相負」!
他的心兒?
心中隱隱作痛。
冷羅衣端起茶水,慢條斯理地送至嘴邊,眼中漸漸變得漠然起來,「既然九爺心中令有摯愛,執意不肯迎娶本宮,那本宮也不強人所難,只好委曲求全,另尋‘郎君’。」說吧,準備起身。
「慢!」厲焱出口挽留,他很清楚這個女子的重要性,權衡之下,他狠下心來,「我馬上入宮,會奏請父皇批準。」
紅唇翹起,「哦?九爺想通了?那‘臣妾’就恭候您的好消息了。」
厲焱甩下衣袖,快步走出屋子。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和這樣一個詭計多端的女人呆在一起,絕對會被活活逼瘋。凌雷啊凌雷,你怎麼會和這樣一個妖女糾纏不清,你怎麼有膽量招惹這樣一個無法無天的女子。還有就是,你這個混蛋,什麼時候能把這個妖女拍暈拖走,他實在受夠了。
一身紅衣的女子慢慢移步窗前,看著那抹貴氣衣著的男子從庭院走遠。
小雪推簾而入,「宮主?」
冷羅衣看著窗外的風景,端起手中的梅子茶,輕輕啜飲起來,「擬喜帖吧,應該快用上了。」
「宮主,京城涌入了好多江湖中人。」小雪猶豫著,「而且,我去買梅子時,听街上的路人說,朝廷也要查封獨棠山莊。」
冷羅衣並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她幽幽噙著茶水,淡淡道,「去擬帖子吧,獨棠山莊就算夷為平地也與我們無關。」當初,趕走她,就應該想到這種結果。
同日正午時分。皇宮。
養心殿。
殿前的兩旁站滿了朝中很有分量的倚重大臣。眾人斂手而立,神色凜然。
「皇上,前朝寶藏之說不管是不是空穴來風,都不能放任置之。」刑部侍郎上前道。
「萬一是江湖人的訛傳呢,如果我們朝廷中人也跟著摻和,豈不讓世人笑話。」大理寺卿並不贊同。
「如果確有寶藏,被有心人士利用,對我天朝有害無利。」一品太尉也進言。
「獨棠山莊已經敗落,莊內早已荒廢成墟,如果真有什麼寶藏,那個凌雷又豈會一蹶不振!」御史中丞駁斥著。
大殿之上,老皇帝身著金黃色龍騰朝服,蒼老的臉上投影下歲月的痕跡,他蹙著眉痕,冷眼看著眾卿家你一言我一語。
「沐王爺,你也說說。」老皇帝點名問著一直垂袖不語的沐宏。
沐宏斂眉而立,低首,「獨棠山莊畢竟屬于民宅,無論有沒有寶藏,朝廷都不便插手。」
「哦?那你說該怎麼辦?」老皇帝里眼里閃過一絲精光。這些年來,朝中結黨營私,他不是不知道。所以,獨棠山莊一直是最高機密的軍事重地。
然而沐宏的這幾句話,卻有待斟酌。獨棠山莊如果是民宅,自然不好插手。但如果不是呢,如果本來就隸屬皇家重地呢,寶藏當然歸屬朝廷。但這樣一來,他這個皇帝就不得不暴露他暗中培養的勢力。
「依臣看,皇上不妨暗派大內高手先一探虛實,再行定奪。」
老皇帝眯了眯眼,又瞧向李霸,笑道,「國舅爺,你也談談看法。」
李霸一身洪服,躬身出列,拜道,「老臣以為,這有可能是凌雷吸引天下人矚目的詭計。前朝寶藏之說,早已流傳已久,偏偏在這個太子人選即將定奪之時冒出風聲,很明顯,是有心人士在做祟。如今,京城涌入大批江湖中人,對朝廷的治安是個極大的威脅。」
「那國舅的意思?」
「老臣以為,斬草要除根。只要給獨棠山莊冠個謀反的罪名,然後查封山莊,就可確定有沒有寶藏之說。有,自然歸入國庫。沒有,也可堵悠悠之口。」
厲焱冷笑,眼中有著濃濃的蔑視,「冠個謀反罪名?國舅爺,真虧你敢說出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看來國舅爺也想當第二個秦檜?」
老皇帝神色溫怒,「焱兒,朝堂之上,不可胡言,還不快給國舅爺賠禮。」
李霸一臉羞色,「不礙不礙,是老臣考慮欠妥。」
辯論一時陷入僵局。
這時,沐宏微微上前一步,復言,「九皇子與獨棠山莊的莊主凌雷關系不菲,何不讓九皇子去獨棠山莊探探口風。」
眾人都點頭稱頌。
不涉及朝廷,不涉及動武,單單朋友敘舊,這確實是一個頗為文面的辦法。
厲焱心底冷笑,把難題丟給他。復又抬頭朗言,「獨棠山莊的二公子和少夫人,還是您沐王爺的干女兒和干女婿,按親疏遠近,沐王爺應該比厲焱更勝任這份差事。要不,還是恭請您去獨棠山莊走一遭吧。」
沐宏臉色驟變。
當日獨棠山莊密牢中的驚恐一幕,猶記于心。
老皇帝含笑捋須,很滿意他的皇兒出口反擊的干練和機敏。
他環視四周,「饗兒呢?」
李霸躬身道,「七皇子身體抱恙,沒能前來。」
老皇帝略顯不滿,「君前奏對,豈能說不來就不來。」
「老臣這就派人去請。」李霸惶恐。
老皇帝疲憊道,「算了,讓他休息吧,朕這麼多孩子中就數他心思最透,身子最弱,一會兒讓太醫去看看吧。」
「老臣代七皇子謝皇上恩典。」
老皇帝雙眼微眯,神色犀利,無形中透著一股無法逼視的威嚴,「至于前朝寶藏之說,大家姑且听之,如果讓朕知道有誰敢擅自潛入獨棠山莊,打探寶藏之名,必以欺君之罪論處。」
「那京城的江湖中人?」京城府尹擔憂著。
「鬧吧,讓他們鬧吧。年輕人練練身手也好,我們朝廷就不要跟著瞎摻和什麼了。」老皇帝淡淡說來,「好了,沒什麼事就散了吧。」
這時,厲焱冷不防地上前,「父皇,兒臣想納妃。」
此話一出,眾臣嘩然。
從未有過皇子敢把納妃作為朝政稟奏過。
老皇帝奇道,「三個月前,不是剛為你納一側妃?」
厲焱抬頭,朗言,「兒臣想納正妃!」
此言一出,震驚全殿。
眾人皆知,九皇子--厲焱,瀟灑不羈,卻從未把兒女情長放在眼里,雖早已及冠,卻一直沒有子嗣所出。他身邊的側妃大多是皇上親選,逼婚而成。
老皇帝明顯起了興致,瞳孔里神采奕奕,問道,「哦?焱兒你向來眼高于頂,是哪家的名媛千金得你賞識?」
「恕兒臣暫且保密,大婚之日,父皇自然知曉。」
老皇帝興致高起,「有意思!」
厲焱復言,「還請父皇恩準。」
老皇帝捋著白須,笑著,「大婚,是喜事,朕豈有不準之理。婚期定于何時,朕要為焱兒備份大禮。」
「下月初五!」
大臣們一個個都互相使眼色。
這個日期,太過敏感。三日之後,即為太子大典。九皇子在此時,選擇大婚,意蘊不言而喻。
老皇帝沉吟片刻,最終還是含笑點頭,「也罷,準奏!」
「兒臣叩謝父皇。」
老皇上站起身來,旁邊的太監總管立即上前扶住,「好了,我也累了,眾愛卿都退下吧。」
朝堂的形勢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太子之選,已長達五年之久。如今在大局要定之時,變數甚多。先是九皇子一舉擊退邊外敵軍,功不可沒,本已內定為太子。怎料,獨棠山莊突然一朝俱喪,而失去這個強大後盾的九皇子也在朝勢力逐漸削弱。在眾臣都看好七皇子即登太子寶座之時,這一幕賜婚的戲碼,又讓大臣們重新躊躇起來。
兩件喜事,相隔不到三天。
擺明是,登太子位,做新郎官!
民間俗話是,大登科後小登科。
「回去備禮吧!」走出殿外的一個大臣說道。
「哎,早知道事情發生這樣的急轉彎,當初就不該給七…」
「噓,說話注意點,你不要命了。」那名高官朝後瞟一眼,示意著。
官員點點頭,頗有無奈,「哎,皇家的事,咱們猜不透啊!」
「皇上他老人家的心思豈是你我這種小角色能猜透的,走吧,回去備份大禮恭賀九皇子大婚倒是正事。」
「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