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龍翼華這副樣子，聯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不可思議的話語，我原本想要斬釘截鐵的肯定話語不由一頓，話在心頭又是三繞，才道︰「不論如何，以冰燁殘破身軀，又怎麼可能成家立室？現在晚小姐也只是冰燁相知的知己而已，浩瀚紅塵中，能夠有一人了解冰燁的荒蕪與孤寂，別無它求。現在晚小姐已經是冰燁的結義兄妹，與親妹無二。」
龍翼華的眼中猶有探究之色，似笑非笑道︰「在冰燁心中，你的親妹恐怕不及這晚沉香的十分之一啊。」
我睫毛幾不可見地一顫，我不知道龍翼華究竟對我的身世了解多少，而以往龍翼華也從來不和我探討我的身世問題，此時他這樣一句話，不得不讓我煩心。
「陛下知道冰燁親人的消息？」
「你四歲的容顏足以告訴我你的身份。」
四歲的容顏……我的手緩緩撫上我的面容，柔軟細膩毫無破綻的觸感，卻是「玉容」之效。四歲，我還沒有戴上這「玉容」，可是雖然我與娘親的面容相似到了極點，幼時的容貌還沒有展開，不至于一眼認出才是啊。
「湘雅與暮君一樣，也是朕的伴讀之一。」龍翼華忽然開口，讓我又是一愣。
伴讀？
女伴讀？
皇子的女伴讀？
那不就是相當于與皇子妃的候選人一般無二嗎？
「你放心，湘雅雖然聰慧美麗，但是我們之間沒有那種男女之情，否則也輪不到暮君。」龍翼華笑眯眯地開口，而我心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娘親的過往我雖然已經下令讓靛影徹查一番，但是具體的資料，卻是至今沒有到手。
「當初湘雅嫁與暮君之後不久，便懷孕，隨即被發配入靜園，也就是你幼時在虞家住的那個地方。當時她自己斷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系，甚至朕都無法聯絡她。朕到現在都沒有想清楚，湘雅當初究竟要做什麼。」
下垂的眼簾遮住了我所有的心思，我此時的心中猶如一團亂麻，當初娘親懷孕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被發配到靜園？究竟是娘親自己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系，還是有人有徹底斷絕娘親的生路？
「後來突然傳出蘭氏懷孕的消息，隨即，湘雅和她月復中的孩子，便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朕甚至連當初照顧湘雅的靜嬤嬤都找不到蹤跡。」
找不到是正常的，有誰能夠想到，所謂的靜嬤嬤，其實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個人？當年我的揣測成為事實，五十老嫗轉眼變成十六少女，那凌冽的身手和滿身的血型，又何嘗不是將我打到地獄？
靜嬤嬤，靛影，她究竟為了什麼在娘親身邊蟄伏那麼久？
「陛下。」
福公公的聲音遠遠從外室傳進，打斷了這一段對話。
龍翼華身上的帝皇之氣越發濃厚，「看來已經到了上朝的時候了。」
我撩袍起身，看著龍翼華金黃色的身影在我面前走過，那抹龍涎香鑽進我的鼻孔，我的眼前有著瞬間的迷惑︰這，究竟是怎樣的帝皇？
他，有情，但是卻將皇位作為誘餌，讓自己的兒子們相互爭斗，甚至做好了讓各個皇子成為龍天傾磨刀石的準備。
他，無情，卻可以明知道皇位爭奪者的兄弟存在而放之任之，就連娘親都如此放在心中。
難道是這帝王之尊才造就了這麼復雜的性格嗎？
其實，對于龍翼華，我從來不曾看懂過，但是有一點我把握到了，那就是無論如何，龍陵在他心中才是第一位。
跟隨龍翼華到了殿外，看見那皇帝專用的玉輦，我的腳步頓下，站在原地做好了恭送陛下的準備。想必我的轎子應該在後面。
「虞相這幾日勞苦功高，朕特許虞相一起上轎同行！」
我詫異地抬頭，怎麼都不敢相信這一道口諭。
對上龍翼華不容置疑的威嚴眼神，我微微抿唇，今早與虞暮君飽含戰火的話語，已經徹底一反神機妙相低調與人無爭的作風，那麼現在開始，就干脆高調行事吧。
「冰燁接旨！」
我一步步上前，每一步都代表著堅定和堅決，這一次，我將不再有任何退讓！
*
金鑾殿內，辰正時，皇上未至，神機妙相今天同樣未至，就連傳說中的逍遙王也還沒有到，但是玉階之上，左右兩把椅子卻還是按照皇帝的吩咐擺放好了。
一旁太監傳唱︰「逍遙王爺到！」
除了一早就接到消息的丁陡炎和虞暮君父子三人外，眾朝臣都是一驚，這位王爺今日就到了嗎？不過還真是囂張啊，剛好踩著點，就連早一分一秒都不肯。
左右兩列的領頭人物大皇子龍天瑾和二皇子龍天逸都是意味不明的看向那個滿身紫光耀眼的人物，他離京多年，終于回來了嗎？這麼多年，雖然父皇只立了這一個皇子為親王，其他都只是郡王，但是同樣也給了他們競爭太子之位的機會。
當然在眾皇子中，也有一人是絕對欣喜地迎接龍天傾的回歸，那就是九皇子龍天凌。
而一旁的虞秉年卻是不安地看了他父親虞暮君一眼，先前的對峙仍然清晰地在腦海中，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雖然虞冰燁是不大可能再趕到了，但是這個逍遙王同樣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單品級，現在家族之中，除了幾乎從不上朝的爺爺虞俊熙任太師職位，沒有人能夠壓過王爺。
「陛下駕到！虞相隨駕！」
原本已經跪倒在地的眾人听聞後面一句話，更是驚愕不已，今日怎麼剛是一個開頭都如此不簡單？陛下竟然讓虞相隨駕？這是以前任何臣子都不曾享受到的待遇啊！
然而此時沒有人敢于抬頭見證這一幕，大朝會之時，在陛下還沒有下令的時候，起身乃是大罪！
當然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已然封王的龍天傾，他只需站在原地彎腰恭候，那不是親王的權力，而是他龍天傾在三皇子之時，便有的權力。
龍天傾抬頭，只是與龍翼華相視一眼後，便將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冰燁身上，此時的「他」，不但有著以往的冷靜自持，還有著一股子從里到外透露出的堅決，似乎見原本藏于內的全部傲骨都已經形于外，不再掩藏以往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