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塵招呼她坐下，倒了杯茶，彼此的寒暄中，知道了她叫季羽，是穆之正的母親。
這時，沈時也穿戴整齊出來，見到她，即使淡定如他，臉上也滿是震驚，壓抑著情緒，忿忿道︰「你怎麼會來這里？這不歡迎你，走！」最後一個「走」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冷硬中帶著一抹戾氣。懶
季羽平靜地坐著，一聲不吭，悠閑地飲著茶，既不為他的驅逐而驚慌，也不為他的無禮而惱怒。
他的狀態，應該算是盛怒。在他如此強大的氣場下，還能這般氣定神閑，莫伊塵倒是頗為佩服，心中的好感度一連漲了幾分。她拉了拉他的衣袖，讓他坐到她的身邊。
沈時斂了火氣，重重地坐進沙發中。
良久，季羽緩緩地放下茶杯，微微仰起頭，望著沈時，依然是優雅，依然是風輕雲淡︰「我來是因為小正。我會告訴你筱柔的死因，同時拜托你將這件事保密，不要再和他一起追查下去。」她頓了下，瞥了眼他身邊站著的莫伊塵。
莫伊塵知趣地起身，打了個哈欠︰「貌似還沒睡醒，我去補個眠，你們慢聊。」轉身離開時，卻被沈時一把拉住︰「有什麼話就直說，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季羽微微頷首，一副明了的樣子，淡淡地開口︰「這件事應該從筱柔救我的那天開始。因為我，她認識了白佑良，也惹上了這個惡魔；因為我，你誤會了你父親，離家出走。對于這些，我很內疚。其實，穆之正不是長昇的兒子，卻是筱柔生的。」蟲
沈時微微一顫，雙眼直直地盯著她，企圖從她臉上看出一點撒謊的跡象。
「當年，長昇和筱柔是令人艷羨的一對，可惜，當時的秦家已是名門望族，而長昇只是一個公司的普通職員，所以秦家的家長並不看好他們，最後逼得筱柔姐和他們斷絕關系，才能和長昇在一起。可是，他們結婚後，秦家依然不放過她。」
「那白佑良是怎麼回事？」莫伊塵好奇地月兌口而出，說完才發現打斷她的話，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連連道歉。
季羽看了她一眼，神色不變，繼續︰「白佑良是秦家阻止他們在一起的重要原因。白佑良年紀輕輕，就是市內的高官，他當時追求筱柔，被她斷然拒絕，于是，百般討好秦家的家長。可是，筱柔很決絕，寧願被秦家逐出大門，也和長昇結了婚，第二年你就出生了。」
「他們平靜地過了三年，長昇更忙了，由小職員成了技術經理，因此，那段時間筱柔經常找我陪她。原以為風波就這麼過了，可是，白佑良不肯。」她咬牙切齒，有些不安地端起茶杯抿了口水，「他使計讓秦家背了一債，還抓了我，逼迫筱柔，可她不屈，甚至找了莫洪濤幫忙。」那段暗無天日的記憶涌上來，她不自覺地抬頭仰望外頭的太陽，不禁感慨，有陽光，真幸福！
「爹地知道這件事？」莫伊塵驚呼。沈時早已听得茫然，木頭般坐著，神色無異，抿唇不語。
季羽搖了搖頭，望向沈時，「筱柔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請他吃飯，以此威嚇。起初，白佑良的確安分了些，而且也放了我，可惜只有三天。三天後，秦家急電喚她回去，卻是送羊入虎口。一夜過後，那個畜生拍下視頻，威脅她。整整一個月，那些凌辱的日子，她想過死，可是，當時的你才三歲，她不忍心，她放不下你。」
沈時全身緊繃，整個人輕輕顫抖，雙手糾結在一起。莫伊塵握住他的雙手，與他對視一眼，希望他能平靜些。
「原以為過去了，可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太心軟，太容易舍不得，于是，她決定留下這個孩子。當時新技術做試驗，長昇太忙，也沒時間陪筱柔。她借口出去旅游，一去就是四個月。」
莫伊塵有些不解，張口就問︰「扣去四個月，六個月的時候不是該很明顯了嗎？我當時……」感覺到側面的兩道視線，她突然背一僵，止了話語。
季羽扯了扯嘴角，說不上是笑，但剛才的緊張緩和了許多︰「小正是早產兒，提前了一個多月便出生了。筱柔很瘦，四五個月時不明顯，再加上長昇實在太忙了，他們夫妻見面時間都不多，自然沒發現。」
「所以……小正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那爸……知道嗎？」沈時的聲音明顯地在顫抖，弱得有些不清晰。
季羽注視著他的神情，艱難卻肯定地吐出這兩個字︰「知道。」
「不過那是後來的事了。」她補充了句，接著回憶，「生下孩子後，我一直照顧著，小正也一直以為我是她媽媽，筱柔偶爾會來看看他，但每次都是偷偷的。過了兩年，葉兒出生，一兒一女，一家子生活得很好，白佑良也沒再來騷擾筱柔，長昇開始進入官場。他本就不弱，又有莫家這層關系，很快就平步青雲，仕途一片光明。後來，不知不覺，白家就沒落了。那時候，我每次見筱柔，她都在開心地笑。我知道，她過得很幸福。」
「可惜，越幸福，苦痛就越猝不及防。」她嘆了口氣，將茶杯放下，卻不想落到地上，一聲鈍響，嚇了他們，也驚了自己。頓時，鴉雀無聲！
沉默太久，氣氛變得十分壓抑。
莫伊塵強裝著鎮定，打破這尷尬的寂靜︰「然後呢？」
「那一年，小正五歲，他無意中發現了筱柔。第一次，他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他怯怯地喊她阿姨，筱柔高興得直流眼淚。沒過幾天，她在整理書房時，發現了保險箱的一份調查報告，關于白佑良的，包括她那不堪的一個月。原來，白家是長昇和莫洪濤聯手對付的。」
莫伊塵用正常的邏輯，推理著「其實，穆叔叔是因為筱柔阿姨才進入官場，目的是報復？」
「沒錯。」季羽眼微閉，頷首，「其實，筱柔發現莫洪濤跟蹤她時，他們就已經知道全部事情。當時，筱柔還天真以為他是無意中見到她去看望小正，約了他去酒店談，希望他保密，卻被伊君蔚親眼見到，得了抑郁，難產，差點丟了性命。」
「那段日子，她很不開心，也常來看小正，常帶他出去玩。她愛小正，寵小正，以為她和小正一起會開心點，我也沒覺得不對勁。直到某一天，我看到報紙頭條‘穆市長妻子跳樓自殺，疑為產後抑郁’。第二天，我收到她寄給我的一封信，說明了一切事，拜托我嫁給長昇，拜托我照顧你們三個，才察覺她那時的不正常。如果，我早點發現，她就不會死。」她自責地咬牙，臉色變了下，很快就恢復自然。
「你是因為媽媽，才嫁的爸爸？」沈時木然地坐著，嘴巴一開一合。若不是熟悉他的聲音，幾乎辨不出是有人在說話，還以為是遠方傳來的靡靡之音。
「不是。應該說，他是因為筱柔才娶的我。」季羽堅定地搖頭，仰頭回憶以前的事，唇角微揚，臉上浮起淺淺的甜蜜，「我愛他，從很早以前就愛他，不過，他的心里只有筱柔。明知如此，我還是決定嫁給他，決定好好照顧你們三個孩子。第二年，我就和小正搬進穆宅，新聞便開始大肆報導，說筱柔是長昇外遇逼死的。他閉口不談這件事，寧願所有人誤會，也要保全筱柔的名聲，包括你。可是不久之後，你還是離家出走。」
「等小正大點，我也搬出了穆宅。這些年，我吃齋念佛，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回來，你能原諒你爸爸。一切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沒有我，筱柔不會認識白佑良，他們現在還是一對平凡的夫妻，有你，有葉兒，于他們，足已。」她捶著自己，激動得有些自暴自棄，「是我毀了他們的幸福，都是因為我。」
莫伊塵坐到她身邊，小聲安慰著。
季羽冷靜了些，盯著面無表情的沈時︰「當年的事情就是這樣，希望你能保守秘密。筱柔不希望小正知道他有個禽獸不如的父親，而且……而且，小正他很愛長昇。」
沈時全無反應，茫然地盯著地面，不知在想什麼。
季羽嘆了口氣，緩緩起身，說了聲告辭便離開。走到門口，她轉身，緊抓著莫伊塵的手，語氣中滿是乞求︰「幫我勸勸他，求你了。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小正知道。」
莫伊塵諾諾地點點頭，一直見到她上了電梯，才回神。她輕輕地合上門，坐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摟過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