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們見到女子的轉變,俱是朗聲大笑,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女子的臉更紅,像是要滴出血來一般。
蘇 瞥了幕僚們一眼,他們這才噤聲。
繼而,蘇 問女子︰「姑娘也喜听琴?」
女子輕輕點頭,「興致正濃之時,此女被人喚來公子這里,便有些按捺不住性子。」說著屈膝行了個禮,「方才妾身唐突了,還望公子見諒。」
「無妨。」一聲聲公子喚得蘇 很受用,她抬手示意女子落座,「姑娘若是有興致,同在下一起聆听如何?」
「這……」女子似是想婉拒,臉上卻現出了喜色。
「有道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蘇 再次示意她落座,「姑娘請。」語畢,顧自落座。
女子微一躊躇,行禮謝座後,這才坐到蘇 對面。
男女授受不親,除了風月場合,鮮少會同坐一席,大多情況下,女子要回避男子。蘇 在朝為官,自然是個特例,閑時卻也沒少被宮中的閑人們詬病。今日她也算開眼界了,終于見到和自己一樣不拘禮數的女子了。由此,她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女子答道︰「妾身藍氏靜竹。」
很文雅的名字,性情卻與名字背道而馳。蘇 笑著為二人斟滿酒,遞給藍靜竹一杯,「相逢不如偶遇,在下敬姑娘。」
藍靜竹的神色放松了幾分,抿唇一笑,見蘇 一飲而盡,也不扭捏,側身喝盡杯中酒,放下杯後便親自把盞。
蘇 半是夸贊半是探詢︰「不知姑娘為何來了此地?姑娘生得這般絕色姿容,少不得令男子側目,若是文人雅士倒罷了,若是遇到了登徒浪子……」她沒有把話說盡,笑笑地打量著藍靜竹。絕色姿容的確是有些夸大其詞了,看慣了自己姐弟的好容貌,藍靜竹也只算得上明麗動人。
說到這個話題,藍靜竹現出了幾分落寞,朱唇輕啟,緩聲道︰「妾身久居內宅,實在不喜那些個舞文弄墨、針織女紅的事由,獨獨喜歡舞刀弄槍,會些防身的拳腳。也因此,才不甘寂寞,夜里潛出家宅,到外面消磨光陰。」
蘇 本意是要戲弄她一番,听了這一番話,卻生出了幾分同情。這樣不安分的女子,日後出嫁,只會比別人過得更累更苦。這男尊女卑的時代,誰會縱容著她這樣的性子?
藍靜竹嘆息一聲,側頭看著湖面,喃喃道︰「妾身最是傾慕蘇將軍,是女兒身,卻能征戰沙場,揚名天下。女子,那般光景才算是縱情愜意。只可惜,將軍每次凱旋,妾身都被關在家中出不得門,不能一睹將軍風采。」
人家那邊百般傾慕,她的初衷卻是要調戲。這樣就不好玩兒了。蘇 蹙了蹙眉,覺得自己失了分寸。又敷衍著說了幾句閑話,蘇 笑道︰「夜色已深,在下遣人送姑娘回府歇息吧。」
藍靜竹自然听出了這送客之意,連忙起身道︰「不勞公子,妾身一貫獨來獨往,自己回去便可。」
「那怎麼成。」蘇 擺一擺手,喚來兩個人,命他們把藍靜竹安全送回府中。
藍靜竹走之前,又回頭看了蘇 一眼,眼中有幾分嫵媚幾分嬌羞,嫣然一笑,這才離去。
蘇 暗自慶幸,幸好自己是個女人,若是男子,少不得會被她惹得心旌搖曳。
做護花使者的兩個人去時平平靜靜,回來時卻是一臉沮喪,忙不迭地向蘇 稟道︰「幸虧您對她禮遇有加,否則,今夜咱們可真就得罪人了。」
蘇 問道︰「怎麼了?」
其中一人回道︰「她竟是丞相府的五小姐。」
怎麼這麼巧?怎麼這麼倒霉?!這朝代,藍姓算是個大姓,京城中姓藍的人大有人在,這藍靜竹偏偏出自最是權威的一家。
另一人見蘇 有些吃驚,寬慰道︰「幸虧您和她相談甚歡,否則,她若和丞相告上一狀,日後怕是會有麻煩。」
蘇 干笑了一聲,「罷了,日後不再和你們一起胡鬧便是。」
「可是……」一個幕僚吞吞吐吐地道,「路上,她問我們您的姓名……我們……」
蘇 沉下臉,從牙縫里磨出一句話︰「你們告訴她了?」一個女人家,沒事戲弄名門之女,傳出去豈不被人笑死。
「沒沒沒!」幕僚生怕她發火,忙道,「只是說出了您的姓氏。她總不至于挨家挨戶地找您吧?」
「這倒還好些。」蘇 心內稍安,只要日後出行注意些,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了。況且——她揉了揉臉,覺得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一面之緣而已,過幾日,藍靜竹未必還能記得自己。
——
第二日午後,宮里的人到了將軍府,送來了貴妃蘇月賞賜給蘇 的胭脂水粉、金銀首飾和華美的衣物,除此之外,自然也賞了太夫人和馮氏一些名貴的物件兒。
蘇 對那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很中意,若非那些養顏的水粉,她這張臉,怕是早就曬成黑炭頭了。其余的,興致泛泛,倒不是沒有女子愛美的天性,因為多半都只是擺在家中,沒有機會穿戴。
若是平日,和兩名丫鬟出門閑逛,她樂得打扮自己,但是打扮給宮中那些人看,她就興致缺缺了。
兩名丫鬟卻最是喜歡這種事,宮中的人一走,便開始幫蘇 打扮。兩人爭論了一番,最後紅玉贏了,給蘇 換上了一襲妃色秋裳,首飾不求名貴,只求雅,只斜插了一支白玉蝴蝶簪。
時近黃昏,蘇 乘轎到宮中,一路無心欣賞路旁美景,低頭看著腳下,隨著引路的宮女走向交泰殿。
皇帝和蘇月已經居中而坐,蘇 意外之余,畢恭畢敬地行禮、謝座、入座。
皇帝的一雙眼始終在她臉上打著轉。
蘇月不時湊到皇帝耳邊低聲言語。
這情形,怎麼這麼詭異呢?是要為她指婚,還是……蘇 不敢再往下想了。只盼著這家宴早些結束,之後她便能和姐姐說說話,問明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