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順看完信的內容,抬起頭看了看祁仲康,對方嚴厲的眼神正在看著自己。將手里信放到了桌子上,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祁縣長這件事情我不清楚,我是今年四月份到任,而這封信反映的事情發生在二月份。」說完又看了看祁仲康,言下之意此事不是在我任上發生的。
「難道你沒有听到一點風聲?」祁仲康有些不相信的問道。
「祁縣長興隆煤礦的事情我還真不了解,只是知道這個煤礦現在還在停業中,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停止開采。」王繼順搖了搖頭說道。
「真的嗎?」祁仲康緊緊盯住對方的眼楮追問了一句。
「真的!」王繼順盡量讓臉上的表情顯得很平靜,目光與對方對視著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
祁仲康目不轉楮的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王繼順的手心都是汗水,後背的內衣被汗水洇濕了一大片。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看來對方相信自己,總算是過了這一關。
「繼順我把你提拔到這個崗位你知道為什麼嗎?」祁仲康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祁縣長我明白!現在各地礦難不斷,國家三令五申要注意煤礦生產安全,你將我放到這個崗位,主要是為了從根本上治理咱們縣的煤礦,從而杜絕礦難事故頻發的現象。」王繼順的語氣顯得很誠懇。
「嗯,你明白就好,但是興隆煤礦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竟然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而我們卻對此事一無所知,可想而知煤礦安全監督機制已經形同虛設,說明這里面肯定有人在幫他們遮掩此事,這些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祁仲康長長嘆口氣,拿出煙扔給了對方一支。
在王繼順手上的打火機將煙點著,狠狠抽了一口,「繼順興隆煤礦的情況你了解嗎?」,話語伴著煙霧從口中緩緩吐出。
「嗯,我了解一些,這個注冊在案的法人代表原本是周平安,但是前一段時間這個煤礦已經易主,被金盛公司收購。」王繼順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現在的法人代表是陳旭濤!」
「陳旭濤?」祁仲康帶著疑問的神情看著對方,很明顯這名字對于他來說很陌生。
「嗯,陳旭濤在以前是混跡在街頭的混混,換句話說就是街面上的地痞無賴,就在去年他擔任了金盛公司的保安部經理,前一段時間搖身一變成了金盛公司的副總經理。」王繼順想了想說道,但是有些話他藏在肚里,暗自盤算說還是不說呢?
「金盛公司?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祁仲康看了王繼順一眼。
看來這話藏是藏不住的,對方在跟自己裝糊涂,可是自己卻不能和對方裝糊涂,金盛公司就連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總經理是武朔金,心中暗暗嘆口氣。
「金盛公司的總經理是武朔金!」咬了咬牙直接說道。
「哦!」祁仲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裝!你就裝!當心出門被雷劈!看著對方的表情,王繼順心中憤憤不平的想著。
「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祁仲康抽了口煙,若有所思的看著對方。
我能有什麼看法,事實在這里明擺著,地球人都知道武朔金究竟何許人也,而且這事情放在他的頭上很好解釋,很明顯金少利用老子手中的權勢將礦難事故壓了下來。
「祁縣長我看這個事情不簡單,這個煤礦法人表面看起來是陳旭濤,但是背後肯定是武朔金!」王繼順再次咬了咬牙抱著豁出去想法說道。
「哦!者何以見得?」祁仲康看來是想將糊涂徹底裝到底。
你是真傻還假傻,裝傻裝到你這個地步,可算是蠍子拉屎獨(毒)一份,這明明擺著就是拉我下水啊!王繼順心里月復誹著,但是該說的還要說下去。
「祁縣長既然陳旭濤是金盛公司的副總,肯定是被人推到前台的傀儡,真正的幕後人肯定是武朔金,而且我在這段時間對縣里的煤礦進行了模底,發現有這麼個現象。」
「什麼現象你說!」祁仲康將手里的煙擰到煙灰缸里,身體很放松的靠在椅子上,臉上帶著平靜的神情看著對方。
王繼順知道,祁仲康越是表現出漫不經心的態度越是對此事重視。
「咱們縣的煤礦大部分都采取了代理人的運作方式,真正出資開煤礦的人都躲在背後,找一個對于煤礦管理在行的人負責日常運作,出了問題再怎麼查都查不到那些真正躲在幕後的人。而且」王繼順停頓了一下。
「而且什麼?」祁仲康坐起身,將手放在桌子上,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而且出了事,幕後人自己也好找關系將此擺平,所以煤礦整頓起來真的難度很大。」王繼順將自己的話說完,然後看著祁仲康。
祁仲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子,一聲一聲又一聲,過了好半天才說道,「你覺得這件事應該從何處下手?」
王繼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吐出三個字「周平安!」
周平安坐在家里,心中有些焦灼不安,自從自己那封信寄出之後,就沒有安靜過,當然在此之前他的心情也沒有平靜過。眼看著偌大一個聚寶盆,就平白無故的拱手讓人,懊惱就像蠶蟲和桑葉的關系,無時無刻沒有一絲停歇的啃噬著自己的心髒,「引狼入室」成為了他常說的一句口頭禪。
自從武朔金入股興隆煤礦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肯定會有這一天,但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而且令他那樣的措不及防,就像一個人在下悠閑自在的散步,一個花盆從天而降砸到腦袋上的那麼突然。絲毫沒有緩沖的余地。
一百萬,還是一張永遠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就將年收入上億的興隆煤礦,輕輕巧巧的從自己手中拿走,對于他來講這絕對是莫大的羞辱。寢食難安徹夜難眠,短短的幾個月將自己原本大月復便便的肚子,就像是被扎漏的皮球迅速回收,露出了嶙峋的肋骨條,而且這樣的趨勢還在繼續下去。
說句實話,現在走到街上,原本熟悉他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紛紛向他咨詢減肥秘方,這算是這麼一回事。每當別人問起一次,自己的心靈上的傷疤就被揭起一次,臆想當中的血淋淋殘酷都令他不敢正視。上億的東西說沒了就沒了,難道這還不是減肥的秘方嗎?當然這個秘方秘不宣人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像一匹獨狼暗自舌忝著自己的傷口。
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魯迅先生曾經說過這樣一句名言,「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那天中午自己在家中喝個酩酊大醉,將自己的手指頭狠狠咬破,在紙上酣暢淋灕的把這句話寫了下來(當然中間有幾回停頓,主要是書寫原材料供應不足,只好再咬了幾下),然後對著滿紙的鮮紅歇斯底里大笑起來,最後高高舉著受傷中指,帶著對未來的藐視沉沉睡去。
盡管濃睡不消殘酒,但在他醒來之後看著那句用鮮血鑄就的誓言,終于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那就是你不要我好過,我也沒有理由讓你好過,大不了大家抱著一起死,反正煤礦沒了,先期的投資也無法收回來,老子現在爛命一條,光腳的肯定不怕穿鞋的,愛咋咋地。
將那起駭人听聞的礦難事故利用還隱隱作疼的手,在電腦跟前忙活到了後半夜,終于再次舉起了受傷的中指,看著打印機一張張將自己報復吐出來,心中就像三伏天喝冰鎮啤酒那樣痛快。
看著手中的檢舉信,痛快勁過後自己有些犯難,這封信究竟寄給誰好呢?思前想後終于再次做出了錢艱難的決定。寄給祁仲康,他肯定會將此事重視起來,畢竟自己不在官場,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帶著這個不是很恰當的比喻將信封好,趁著沒有迎來曙光的黑夜,跑到郵筒預備將自己的希望與報復投進去。
就在將投未投的時候,他終于醒悟過來,自己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信上沒有貼郵票。只好掃興的回到家里,翻箱倒櫃找了好久,終于帶著遺憾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家中還沒這個玩意。那是他的心情可以概括這麼一句話。
「曾經有一張郵票放在我的面前沒有珍惜,等到失去它的時候才追悔莫及,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此,如果上天能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會對著那張郵票說我需要你,如果非要在數量上加個限額,我希望是一萬張。」
終于盼到了郵局上班,他第一個沖了進去,手里揮舞著一張「四偉人」大聲疾呼給我來一張郵票。郵局的人看著他就像看見火星上的來客,八分錢一張的郵票竟然把你激動成這樣。
一只手拿著這張彌足珍貴的郵票,另一只手握著找回的一大卷零錢,差點沒把眼淚激動出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忘記帶上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