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就是在這條街上,就是這個小雨的夜晚,我失去了交往多年的初戀男友。因為一場交通意外,他葬身在車輪下。其實說意外也不全對,因為他早晚有一天會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好像命運已經主宰了人生的分分合合,不但讓我第一次體會了初次相戀的甜蜜感覺,也讓我第一次嘗到了失去的痛苦。也因如此,在之後的這三年里,我慢慢為自己療傷,為他守候,再也沒有遇到能打動心扉的男人。
直到後來林振英和榮兆佳同時出現,我才又一次感受愛情的苦惱和無奈。想留的始終留不住,想得到的偏偏得不到。命運無情的同我開著玩笑,讓我一次又一次的經歷痛苦離別,永遠追不上那雙祈望的腳步。
「你看你,就是喜歡淋雨是吧?怎麼從來不記得帶傘呢?雖然雨不大,可還是會受涼的。來,快拿著。」莫建華將手中的雨傘遞給我,自己卻無處躲雨,漸漸濕潤了衣襟。亦如三年前那樣,他還是這般體貼地照顧我,而我其實不知道,他才是最需要照顧的那個人。
「你——」我接過了傘,那麼的真實,踫到他手指的時候真切的感受他的溫度。這不是夢,而是時間倒回,卻不知道是給我一個機會,還是將慘重的過去重演。
「Cat,看看我送你什麼?」莫建華慢慢地伸出藏在身後的一只手,滿臉堆笑,期待我露出驚訝欣喜的樣子。
「小貓?」看見他手掌上大如毛線團的小貓咪,我忍不住輕聲叫道。這個場景似乎發生過,所以讓我驚奇的不是那只貓。
「是呀!是你最喜歡的貓。來給它取個名字吧!以後它就是你的了。我不在的時候,它會像我一樣陪著你。」莫建華喃喃地對我說,我的驚訝已經足以讓他滿足。眼楮里閃過一道憂郁的暗光,卻在我面前偽裝得很好。
「小線團!」看著籠中純白得沒有雜色的小貓,兩只瞳孔因為夜晚變得圓溜溜。稚女敕的嗓音輕叫了兩聲,惹人憐愛,讓人疼惜。也深深地觸動了我塵封已久的回憶,這只貓在我的生命中,真實的出現過。
「小線團?」莫建華納悶地問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取這樣的名字。可是轉而又興奮起來,對著手上驚恐萬分的小貓說道。「听到了嗎小貓咪?以後你就叫小線團了,要好好陪著Cat姐姐喲!」
「它會听懂你的話嗎?不過看它毛絨絨肉乎乎的樣子,只有小線團這個名字最貼切了。」好像已然忘記了身處的境地,我全心的投入到這場戲里。只想找回做女主角的感覺,只想挽救那個過往已久的遺憾。
「呵呵——它一定會听得懂的,還能像我一樣陪你聊天說心事。你要好好喂養它哦,讓它長大以後還是這麼胖乎乎的。」莫建華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鼻子說道,那麼親密,可我當時卻听不懂他的話。
「喵——喵——」小線團女乃聲女乃氣地叫著,用鼻子嗅了嗅莫建華的手指,像是在尋找吃的。
「它餓了吧?有東西給它吃嗎?」看著小貓的樣子,顯然是餓壞了,什麼都想聞聞能不能吃。我心疼的撫模著小貓的頭,溫柔的問莫建華,怕驚嚇了它。
「呃——吃的?你等等,對面有家便利店,我去看看有沒有小線團能吃的東西,你在這乖乖的等我哦。」說罷,莫建華將小貓揣進我懷里,奔向街對面的便利店,穿梭于急駛的車輛之間。
「小線團,很餓吧?別著急,馬上就有的吃了。」我安撫著喵喵亂叫的小貓,柔聲對它說。忽然一道寒光閃過腦中,曾經那個可怕致命的剎車聲在耳畔響起,預示我阻止慘劇的發生。
正當我想要叫回莫建華,讓他不要去的時候,為時已晚。緊急的剎車聲伴著撞擊聲傳來,蕭條的大街一下沸騰起來。三三兩兩的過路人聚在馬路中間,人越來越多,車子也因此而行駛緩慢,堵成了長龍。
「哎呀!是不是死了?快叫救護車吧。」路人紛紛議論著,聲音從路中間傳到街邊。
「建華——建華——」喃喃地呼喚著他的名字,我向人群圍聚的地方跑去。明明可以挽救,卻因為一時的忘情而沒能及時叫住他。當年莫建華死亡的情景再次顯現在我眼前,讓我情難自禁。
「建華,建華,你醒醒啊建華,你不會有事的,別逗我了,你快起來啊?」盡管我拼命地喊著,叫著,莫建華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嘴角淌著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亦如三年前一樣。
就在我抱著小線團,大叫他的名字時,一道白光遮住了我的眼楮,刺得含淚的雙眼生疼,本能的用胳膊擋在臉前。等我睜開眼的時候,時空轉換,已經來到莫建華的家里。現在,只剩下他六十多歲的母親,還有掛在牆上的黑白照片。
「伯母」看著一夜之間兩鬢斑白的莫母,我淚水未干地小聲自語,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夠听得見。
「阿貓,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建華始終會離開的,只是早晚的問題,你不要太傷心。這個,是建華生前留下來的,放在我這也沒必要了,送給你吧,也許會讓你好過一點。」莫母含淚將一本封面精致的本子遞到我手中,雙手因為悲痛而顫抖。
接到本子打開來,竟然是一本日記,是莫建華用來記錄自己生前身體每日變化的日記,更記載了我們的點點滴滴和他欲將離開前的心路歷程。
9月30日?陰雨
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下了一天的雨,天氣好冷。今天我的病又犯了,好像除了止痛藥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連醫生也給我判了死刑。死並不可怕,只是我有很多還放不下。上了年紀的母親,眼看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叫我怎麼忍心?還有Cat,沒有我在她身邊,她是不是會想我?是不是會傷心好久?不要啊!千萬不要讓Cat傷心。她的幸福,是我最大的快樂,願老天保佑她!
「病?什麼病?建華從沒對我說過啊?」我自言自語道,震驚無比。一直以為莫建華是因為車禍而離開了我,卻想不到在這之前老天已經注定了他的短命。而他竟然隱瞞了那麼久,直到死也沒有親口告訴我。匆匆向後翻閱日記,想要找到關于他生病的答案。10月25日?晴
我沒有時間了,真的沒有時間了。今天醫生說我只剩下幾個月的命了,我要快點安排好一切。這該死的胃癌,求你再多給我點時間,讓我再照顧照顧年邁的母親,再多陪陪Cat,讓我和她多點時間在一起。不過求它有用嗎?如果有用的話,它就不會找上我了。還是盡快安排好Cat吧,不要讓她因為我的離開而傷心難過。
11月12日晴
今天,我買了一只小貓,準備送給Cat,她一定會喜歡的。小貓好可愛,俏皮的樣子就像Cat一樣,讓人疼愛,忍不住想要抱在懷里。希望以後沒有我的日子里,小貓可以陪伴她度過傷心和寂寞。明天一定要把小貓送給Cat,好期待她看到小貓時欣喜的樣子。
「不,這不是真的。他有胃癌?為什麼不告訴我?建華——建華——你出來,你給我出來。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啊——」就在我捧著日記,歇斯底里地吶喊之時,又是一道白光在眼前乍現,將我帶離了莫建華的家。
這一次,場景換成了我家門口。雪花飛落,屋檐上正滴著雪水,窗上的玻璃也因為寒冷而結了冰霜。我悠悠的推開了門,一股暖流迎面拂來,驅走了身上的寒氣。媽媽正在收拾小線團的窩,貓屋前,盤子里空空如也,干淨異常。
「媽,小線團呢?」我疑惑地問道,曾經的記憶只留下片段,小貓忽然從我的世界里消失,直到很久都沒有找到。三年前,媽媽只是告訴我,小線團並不適應這個新環境,所以將它送到了朋友家,還說會得到最好的照顧。
「小——小線團,它——」這個時間我通常在外上班,意外地見到我回來,媽媽含含糊糊地說著,目光閃爍的躲避著我的雙眼。
「怎麼了媽?小線團怎麼了?」一團烏雲籠罩在我頭頂,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難道當年是媽媽在說謊?難道小線團不是被送到了朋友家?
「它——它被隔壁鄰居家的狗,給咬死了。」被我問到無路可退,媽媽只得講出了實情。神情中帶著氣憤,又有著自責,責怪自己沒有看好淘氣的小貓,讓它自己跑出了家門。
一反常態的我,沒有哭,只是淡淡地垂下了雙眼,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原來小線團和莫建華一樣,都對我不告而別。只是我被他們蒙在鼓里三年,整整三年。這三年里我一直活在善意的謊言中,才能淡漠傷口,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只是現在又為什麼要讓我知道真相?讓我不安,讓我彷徨。
「女兒啊,媽知道小貓是建華送給你的。只是事已至此,誰也不能左右。你別太難過了,小心身體啊。」看著我黯然神傷,媽媽苦口婆心地勸慰我,安慰我。只是我听不進去,走進房間後反手鎖上了房門。終于安靜下來了,終于一個人了。想著那些一切的不幸和悲痛都降臨在我身上,急火攻心,雙腿一軟,我昏了過去。當我再醒來的時候,竟身處在深夜的墓園里,面前赫然立著莫建華的墓碑。不知道是誰來祭拜過,墓碑前擺放了很多祭拜品,還有小線團血淋淋的尸體,正躺在墓碑一旁。
「建華,對不起,我連你送給我的小線團都沒有照顧好!對不起,對不起。」我懵懵懂懂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我淚奔如雨。拼命地用雙手在莫建華墓旁邊挖著,對著墓碑哭訴,想把小線團和他安葬在一起,好讓他在下面照顧這個可憐的小家伙。
「阿貓,不要,快醒醒。」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邊圍繞,好像從千里之外傳來一般,帶著磁性吸引我,將我拉回了現實。
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額頭上流下了冷汗,原來真的是做夢。可是這夢也太真實了,真實的牽動了我的心,我的情緒。可當指尖傳來劇痛的時候,才發覺這不只是夢。看著自己的芊芊十指,指尖正滴著鮮血,挖墳那一幕真真切切的發生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要離開我?建華是這樣,兆佳也是這樣,為什麼我的真心付出始終換不回一個愛人的左右陪伴?」我呢喃自語,一個半真半假的夢勾起了無數回憶。難道是命運對我的考驗?還是要一步一步將我逼向無法自拔的深淵?忽然發現我的人生路不能緊緊只用坎坷來形容,因為路上遍布了陷阱。沒掉下去一次,都會摔到粉身碎骨,心力交瘁。
一直在夢境中跟著我,可我卻全然沒有察覺。林振英看到了我埋藏在心底最遺憾、最無奈、又最悲痛的初戀,環在我肩頭的雙臂慢慢松開垂下,忽然發覺自己之前想要接納我的想法是那麼的自私。兩段戀情都以失敗而告終,兩個男人也都淡然地離開了我,可自己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居然妄想要和我在一起,林振英深深地心痛並自責。
如果不能一直陪著阿貓到老、到死,就不要輕易的說愛。如果撩動了她心中的微波,卻又在半路退出,也就別痴心地想要片刻溫存。不知道經受第三次情感的挫敗後,她還能不能再站起來?還會不會有人幫她撫慰傷口?還會不會堅強和勇敢?林振英心里默默地嘆息著,收起來原本想要和牽手的想法,將它綁上重重的石頭,沉到心海里。就算熱火燃燒,也要將它熄滅,再次封凍自己的心。
「要離開的已經離開了,過去的也都過去了,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怎樣?只能說明他們不是你命中所有,留下機會給那個最終屬于你的人。」林振英面無表情地對我說著,輕柔地處理起我指尖的傷口。把自己偽裝的像個局外人,冷眼旁觀後冷冷地給我安慰。
疼痛讓我眉頭緊皺,卻又忍不住看向了眼前的林振英。也許他說的對,離開的只是不屬于自己的,又何必悲痛的怨天尤人?只要鼓起勇氣繼續向前走,一定會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可如果像這個夢一樣,總是活在回憶里,拿得起、放不下,又如何能看到眼前應該珍惜的人?相信自己的直覺,勇敢地去愛,不能因為過往的傷痛而牽絆,封閉自己的心門。如果這樣,生活將是多麼慘淡,又是多麼孤單。
「為什麼做這樣的夢?為什麼夢里看不到你?」我輕聲問他。不知道他一直在我的夢中看著我,納悶在我做夢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這就是景門致命的地方,找到你心里的弱點,然後以此來擊敗你。是我一時沒有想到,幸好及時叫回了你,才沒出什麼大事。」林振英淡淡地回答,好像沒听出我話里溫情細語。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仍舊包扎著我滴血的十個手指。
看著林振英手中的動作如此輕柔,讓我已經感覺不到痛。我打開了心扉,想要拋下所有的悲傷舊事,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因為當一切都已看破後,我已經學會了放下,坦然地接受命運的考驗。卻不知道在我開門的時候,另一扇門已經悄悄的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