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琦揉揉眼,再揉揉眼,確認自己沒有眼花,頓時喃喃,「這簡直像在做夢……」他們仿佛瞬間就到了一座山上,這里相對平坦,三面環山,剩下的一面放望去都是高大的樹木,看不清下面的情況,也就模不透究竟在哪兒。
他側頭,下山的路對面的峭壁上有一條細小的瀑布,向下積成一潭清泉,向陽的一側開了一條支流,曲曲折折的流向山下,清晨的陽光灑在上面,讓清澈的泉水泛著少許金光,水麒麟此刻正站在潭邊,冰冷的注視著他和凌玄。
「……」他僵了一會兒,弱弱的問,「我是怎麼到這兒的?」
「我帶你來的。」傲麟冷冷的答,狹長的眸子微眯,並不見他有何動作,但他身後的泉水卻迅速向上而起形成一面水簾,接著從中緩緩懸浮出一排冰箭,寒光爍爍的對著他們,仿佛隨時都能飛出將他們刺成刺蝟,只听他繼續道,「我的配偶不喜歡我在他讀書的地方生事,所以我便帶你們來此地,咱們的賬今天一並算清。」
許攸琦已經無暇顧及他口中的「配偶」了,他冷汗直冒的看著那一排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的冰箭,隱約想起水麒麟能馭水,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現在是箭靶。他抹了把冷汗,弱弱的說,「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到這兒,你讓我死的明白點……」
「……」傲麟眯眼,顯然不想和他廢話。
凌玄將許攸琦護在身後,淡淡的說,「水麒麟傳為王者的坐騎,速度自然不是我們能想象的,」他看著前方,低聲說,「後面是下山的路,離開這里,我來對付他。」
許攸琦一怔,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幽幽的嘆氣,終于問出口,「凌玄,你究竟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傲麟原本想動手,听到這里不禁冷笑,「因為這是他欠你的。」
許攸琦又是一怔,凌玄眸中的情緒深了些,並沒有回頭,靜了一秒有些低啞的道,「你先離開,我回去後慢慢告訴你。」
傲麟再次冷笑,「凌玄,我好不容易把他擄來,你覺得我會輕易放他走麼?」他說著猛然伸出雙手,只見水簾兩邊的潭水快速從兩側而起,迅速向前飛去,形成一個圓形的包圍圈。
凌玄瞳孔一縮,將許攸琦用力向後推,沉聲道,「走,再不走你手腕的玉石會被我們全部震碎!」
許攸琦心底一震,還未有何反應耳邊便傳來一聲冷哼,「晚了。」
他回頭,兩側的水已經移到身後的樹林,借著樹木作支架迅速拔地而起形成一面冰牆,頃刻間便將下山的路徹底堵死了,他不禁又抹了把冷汗,肝顫的想此處人跡罕至,當真是報仇雪恨、毀尸滅跡的風水寶地!
他將目光轉回,傲麟向後退了一步,浮在水面垂手而立,眸中的光冰冰涼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凌玄雖然沒回頭,卻知道發了什麼,他的聲音沉了些,「傲麟,這是你自己找死。」說話間他抬起了右手,只見點點紅光自掌心開始聚集,接著竟從里面浮出一截做工精致的劍柄,他伸手握住,剎那間一道血紅色的劍影迅速而起,劍氣逼人。
許攸琦張了張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他清楚的看到這截劍柄是從凌玄的掌心里慢慢出來的,也就是說這個人的體內一直帶著這種東西,他是怎麼辦到的?這簡直打破了他對人體構造的常識。
傲麟狹長的眸子一眯,殺意頓起,水簾的箭霎那間閃電般射出,箭尖上的寒光直迫人眉睫!凌玄閃身擋在許攸琦身前,不退反進,倒手持劍,劍身平移,紅光揮過了大半個圓,與此同時他左手快速結印,用指尖的青光迅速在身前設了道屏障,將被劍削斷的冰渣全部擋在了三尺之外!
許攸琦只听耳邊起了一陣輕微的「 嚓」聲,還未尋得聲源就听凌玄低聲喝道,「走!」
他心底一驚,意識到什麼急忙回頭,卻見冰牆完好無損,不禁有些困惑的轉回目光,此刻那二人又戰在一處,傲麟身上寒氣極重,而凌玄手上劍氣暴漲,兩者撞在一起激發出的氣浪向四周迅速擴散開來,立刻將他掀到了三米之外。他又是一驚,只覺體內陌生的氣息又有覺醒的征兆,急忙深吸了口氣用力壓下,下意識握住手腕的玉石,而與此同時身後的冰層也被氣浪所襲,竟起了輕微的震動,這個聲音越來越大,最終轟鳴而下。
他霍然回頭,立刻瞪大雙眼,只見那層冰牆連同參天大樹一同向後倒了過去,露出的切口整齊平滑,顯是利劍所為,因為剛才切的瞬間實在是太快,所以直到現在才顯出效果,他的瞳孔顫了顫,凌玄一劍而出竟是如此威力!
傲麟也看到了冰層的狀況,寒意再起,額頭藍光乍顯,麒麟角隱約而出,他的身體已經飄到了潭中央,雙手覆于泉面,潭中的水霎那間翻涌向上,密密麻麻的懸在空中,將他的整個身體都圍了起來。
凌玄瞳孔一縮驚覺不好,急忙伸手結印,傲麟額上的角越發清晰,手背青筋暴起,雙掌用力平推,泉水頓時對著許攸琦鋪天蓋地的卷了過去!
凌玄的結印只來得及擋住大部分攻擊,還有少部分水流從屏障越過,帶著寒意直沖而下,他的心一緊,急忙喝道,「阿琦,趴下!」
許攸琦想也不想立刻執行,水中的寒氣很濃,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甚至覺得那層水是緊貼著自己的後背飛過去的,體內的氣息被寒意所激變得越發紊亂,但此刻他已無暇顧及,恐懼讓他下意識閉上眼,耳邊只听一大串沉悶的「簌簌」聲,繼而是陣陣轟鳴,連地面也跟著發顫。他靜了靜,壯著膽子挑起眼皮向山下看了一眼,頓時倒抽了口氣,茂盛的樹林又被齊刷刷的削去了一層!
他顫顫巍巍的扭頭,心想這戰斗力真是太恐怖了,這兩個人……呃,或者干脆說這兩個東西更貼切,簡直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他低頭查看,玉石依然毫無反應,但那股力量卻翻涌的更加厲害,漸漸有了無法控制的征兆,他不禁悲哀的嘆口氣,暗道自己今天絕對要命喪于此了。
凌玄的眸子沉的極深,臉色比冰層還要蒼白,擋住這一擊後終于自嘴角緩緩溢出了一絲血。傲麟居高臨下的看著,冷聲道,「凌玄,你也差不多該死心了,即便承影在手,單憑你現在的狀況想要贏我簡直就是妄想。」
凌玄抬眼看他,這個人雖然沒有吐血,但臉上隱約出現了少許淡藍色的鱗片,他的眼一眯,「是不是妄想試過才知道,我說了要送你去地府!」
傲麟表情猙獰,殺意頓顯,手上再次用力,「那就別怪我了!」
許攸琦正從地上爬起,將他們的對話听了個大概,在心底為凌玄擔憂的同時也為傲麟的話所震,不可思議的看過去,那把劍竟然是承影!怎麼可能?
承影是中國古代十大名劍中的一把,劍氣和威力雖排名第十,亦沒有前幾把那樣的傳奇故事,但卻是非常詭異的一柄劍。它鑄于商朝,後來傳為春秋時衛國人孔周所藏,只有劍柄而不見劍身,據說劍身只在白晝和黑夜交錯的剎那出現,繼而又歸于無形。但這些僅僅載于古文獻中,至今也沒有見過實物,沒想到承影竟真的存在,但是為何眼前看到的除了只有劍柄外其余的卻和記載大不相同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眼前的狀況並不允許他想這麼多,他抬頭,峭壁上的瀑布亦被傲麟所馭,和潭水一起正飛速的在周身旋轉,寒氣一寸寸溢出,那些水珠竟都成了細小的冰渣。
他不禁吸了口氣,體內的氣息再受一激,終于徹底無法控制,他的臉白了一分,耳邊清楚听到了清脆的「咯啦」聲——玉石裂了。
熟悉的氣息漸漸在空中傳開,凌玄猛地一震,低聲叫道,「阿琦!」他沒有回頭,而是眨也不眨的盯著半空中的人,那人周身的氣流太冷冽,隨時都有可能攻過來,他……不能回頭。
許攸琦模著正在碎開的玉石,向後靠在半截冰牆上,低聲道,「我沒事,不用管我。」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上次的畫面重新飛入腦海,如同急速旋轉的漩渦,攪得他的頭生生發疼。
凌玄咬牙,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繼續對峙,他知道現在不能浪費時間,半空中的碎冰這時轉到了極致,被傲麟一揮瞬間呼嘯而下,他這次不再結印,而是舉劍向前,只憑劍氣將襲來的寒冰擋在身前,他並沒有顧及不遠處的許攸琦,因為他知道那個人此刻已經不需要他的庇佑了。
果然,剩余的碎冰在許攸琦一米外全被無形的力量擋了下來,許攸琦閉眼皺眉,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只覺頭痛欲裂,意識也即將游離。
凌玄手上的紅光更盛,劍氣在他身前組成了一道血色的屏幛,若仔細一看那道光中竟隱約浮出了一個人影,傲麟不禁眯眼,手上的力道不覺減了一分,凌玄則趁機揮劍將冰簾劈開,站定抬頭,他橫劍在前,讓劍氣的紅光擴散開來,少頃,只見剛才那道火紅色的人影再次浮現,一躍而起腳尖點在劍身上,仰頭看著半空中的傲麟,長發被寒氣激的向後飛出,散開了一片血紅,他看了一會兒,邪氣的道,「喲,這不是水麒麟嘛,你竟然從寒潭出來了。」
傲麟雙手轉著碎冰,浮在空中看著凌玄,他的表情被密密麻麻的冰渣所蓋有些模糊不清,只有冰冷的聲音自里面慢慢傳來,帶著少許嘲諷,「以你現在僅剩的靈力分出一部分驅使劍靈,真的明智麼?」
凌玄嘴角的血再次向外溢出,可他像是毫無察覺一樣,淡漠的聲音不變,「只要能解決你,沒什麼明不明智。」
那道紅影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清晰,接著很快察覺到了空中的波動,他回頭向後看,笑著揮手,「呦,封琦,好久不見,最近好麼?」
許攸琦仍閉著眼,臉色幾乎透明了,他一動不動的坐著,仿佛沒有听到那人的話。
「好,」紅影聳肩,「看你的樣子似乎不太好。」
凌玄淡淡的道,「承影。」
「哎。」紅影應了聲,轉頭浮在他身側,凌玄伸手將嘴角的血抹掉,一字一頓,「我今天一定要送他下地獄!」
承影「嘿」了一聲,「這個主意真不錯……」
傲麟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還未有何動作忽然微微皺了皺眉,下意識向山下望去,接著瞳孔一縮,雙手猛然揚起,臉上也因承受不住靈力的消耗,無法維持形體而浮出了更多的鱗片。
凌玄不禁眯眼,只听轟隆聲由遠及近傳來,地面也開始發顫,他靜靜听了一陣,驟然抬頭,峭壁上瀑布的源頭受這人的驅使如奔涌的洪水傾瀉了下來,霎那間便能將他們全部淹了!
汽車在山腳緩緩停下,許攸禪下車,仰頭向上望,「阿琦真的在這上面?」
「真的。」葛紹說著抬腳就走,他體內的氣息翻騰的越發厲害,雖然他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但潛意識里似乎有個聲音驅使著他,讓他恨不得立刻趕到許攸琦的身邊去,他隱約有種感覺,體內的氣息越亂,那人的狀況便越不好。
許攸禪跟在他身後,問道,「阿琦到底怎麼了?」
「他被水麒麟帶走了。」
許攸禪驚了,「水麒麟?它帶走阿琦做什麼?」
「這個听起來似乎有點不可思議,」葛紹的聲音很低,頭也不回的道,「水麒麟說小琦在轉世前和它有仇,它來尋仇了。」
「尋仇?!」許攸禪更加驚悚,「開什麼玩笑?它若真的……那阿琦現在……」
葛紹眸中的情緒深了些,加快腳步,「他現在應該沒事,何況身邊還有凌玄在,我比較擔心的是他手腕玉石,如果全碎了就糟了。」
「全碎了會怎樣?凌玄又是誰?」許攸禪依然處于極度的震驚中,臉色有些難看,「還有,你怎麼知道阿琦沒事?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到底瞞了我什麼,說具體點!」
葛紹正欲開口,余光忽然看到了山路一側的小溪,不禁皺眉,許攸禪一怔,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條原本就極細的泉水流淌的越發緩慢,不一會兒竟干涸了,他張了張口,「這是……」
葛紹抬頭,吸了口氣,「水麒麟……」話音剛落地面便傳來少許震動,他的瞳孔一縮,急忙跑了起來。許攸禪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大概,此刻也能猜到上面出了事,想也不想抬腳跟上。這座山很高,二人的衣服不一會兒便被汗水浸濕了,葛紹抬頭望去,不禁握緊了拳,這樣要什麼時候才能上去。
他再次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繼續走,而就在這時地面又傳來少許震動,他驟然抬頭,與此同時體內氣息的翻騰似乎要達到一個頂點,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許攸禪一直跟在他身後,見他忽然彎下腰便急忙上前查看,「喂,你又怎……」他在目光觸及到這人時瞬間閉嘴,只見葛紹的額頭開始浮現出白色的紋印,他的臉幾乎沒什麼血色,但紋印卻越來越亮,直照得人睜不開眼。
他再也承受不住光亮的刺激急忙閉上眼,下一刻他只覺手中突然傳來一股重量,仿佛葛紹整個人都倒在了他身上,他心底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听一聲虎嘯震耳欲聾的響徹天際,周圍的樹葉都跟著沙沙作響,他猛然睜眼,頭頂一道白光沖天而起,向著山頂急速而去,他的眸子一沉,這里離青靈山很近,天師協會的那些人最近經常在附近搜尋,何況葛紹也說過日本的陰陽師到了樂商市,且不說上面究竟有沒有水麒麟,單是那一聲虎嘯便不知要引來多少人。
他嘆了口氣,低頭看著倒在他懷里的葛紹,忽然目光一凝,急忙伸手一探,神色頓變,葛紹的心跳……停止了。
白虎在空中急速飛行,山道上的水很多,越向上寒氣越重,其間還能看到被削斷的斷木,山頂的一塊平地上站著幾個人,傲麟周身散發著淡淡藍光,站在空中駕馭著奔涌的大水,讓它們傾瀉而下。
凌玄已經閃身到了一處半截的冰牆前,咬破手指在劍身快速畫了道避水符,竭力抵擋大水的沖擊,場面一時陷入僵局,凌玄身後閉眼坐著一個人,身體周圍隱約泛出淡青色的光,它只看一眼便急忙咆哮一聲一躍而下,在落地的瞬間化成人形,直接沖到了許攸琦面前,將手蓋到他手腕的玉石上。
傲麟在它到來的剎那便收了力道,眸子一時冷到了極點,他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深吸了幾口氣緩解靈力消耗的疲憊,準備伺機而動。
凌玄得到了喘息,微微側頭,玉石的碎裂聲已經停了,那個人蹲在許攸琦面前,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一迭聲叫他,「琦,琦……」
許攸琦仰頭靠在冰牆上,只覺周圍的聲音如潮水般緩緩隱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身體輕飄飄的什麼也感覺不到,而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氣息到了身前,他動了動眼皮,慢慢睜開了眼。
眼前的人雖然並沒有實體,但那一身雪白還是能讓人感到貴氣十足,許攸琦的眼神很安靜,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
那人見狀便想也不想的撲了過去,用虛影將他抱在懷里,沙啞的道,「你這一世……休想再扔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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