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琦很快便到達咖啡廳,中午來喝咖啡的人很多,他雖然和那位嚴先生只見過一面,但對那人的印象很深,因此沒花多少時間便找到了他。這人仍是一襲深色西裝,眼下帶著明顯的眼袋,一看便知道近期沒休息好,他今日出門似乎簡單收拾了一下,沒有上次那麼頹廢,看上去竟很英俊。
許攸琦慢慢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禮貌的道,「你好,嚴先生。」
「你好,」那人將桌上的單子遞給他,「想喝點什麼?」
許攸琦點了杯果汁,抬頭看他,簡單自我介紹,「我叫許攸琦,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嚴杰。」那人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許攸琦接過看了看,一怔之後頓時訝然,「嚴杰,華杰的董事長!我知道你,我……」他說著一頓,急忙閉嘴,他差點忘了現在是十年前,華杰還是個不大的家族企業,並沒有發展壯大。
嚴杰有些詫異,「你知道我?」
「啊,對,我朋友的親戚似乎在那里上班,听他提起過一點。」許攸琦面色不改的道,他打量眼前的人,在腦中回想十年後的報道,這位年紀輕輕的繼承人是個工作狂,不拘言笑,幾乎沒什麼業余愛好,仿佛除了發展公司外任何事都提不起他的興趣,現在看來竟是因為失了愛人。
「哦,這樣啊,」嚴杰應了聲,沉默一陣道,「你那天……」
「我看到的應該是柳天,」許攸琦知道他要說什麼便提前打斷,「我回去想了想,他和照片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應該是他。」他現在多了一世的知識,再回想那天的場景還是不能肯定那人究竟是人是鬼,他身上有鬼的陰氣卻無鬼的煞氣,實在奇怪。
「當真?」嚴杰激烈的問,差點從座位站起,還好他站到一半控制住了,重新坐回,知道自己有些失態,便道,「抱歉,我這個樣子……你現在是我目前看到的唯一希望。」
「沒關系,我理解。」許攸琦點頭。
嚴杰喝了口咖啡,靜了一下,緩緩道,「我和小天是在他們學校認識的,當時他還是大三的學生,學校那天有個大型招聘會,我的公司在那里有展位,不過中間發生了點問題,我恰好在附近,便過去了。小天是義務服務的學生,也在現場,他雖然不屬于那種讓人驚艷的類型,但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我對他的印象很深。」
許攸琦想著電視劇里經常出現的橋段,忍不住問,「所以相識後你經常去學校找他?」
嚴杰搖頭,「我們當時並沒有過多接觸,我不是天生的gay,或者可以說我根本就不是gay,我這樣說你懂麼?」
許攸琦點頭,「你是雙性戀,男女通吃的那種。」嚴杰的名字讓他將這人的印像自動帶入到了十年後,可他忘了人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何況這人英俊又多金,自動送上門的應該很多,若這人再有一些狐朋狗友,能玩的東西便更多,男女不忌口其實並不算什麼。
「可以這麼理解,」嚴杰說,「不過我更偏向異性戀,所以我當時雖然對小天的印象深,卻並沒有對他產生那種感覺,再加上我不知道他的性向,因此不會去學校找他,」他輕輕攪著咖啡,「我們再見面已經半年後了,小天上大四,他們下學期開學要交實習報告,而實習內容要和畢業論文的題目相關。」
許攸琦敏感的問「他去你的公司實習了?」
「嗯,但我並不知道,」嚴杰說,「負責招聘的是人事部,何況招的還只是一個實習生,我所看到的是一張人事部列表整理的各部門人員需求表,我批準後他們執行,之後再上報一張招聘後的列表,僅此而已。我平時工作很忙,小天所在的部門和我並不是一個層,等到我們遇上的時候他還有半個月便要辭職了。」
許攸琦靜靜听著,沒有插嘴。
「從那天起我好像經常能遇見他,後來想想似乎是我故意的,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感覺特別好,那時恰好是公司的周年慶,我讓他們辦了一個很大的宴會,」嚴杰陷入回憶,聲音也輕了些,「小天那段時間心情不太好,喝的有點多,但他那個人即使喝多了也不會讓自己狼狽,他部門的人要送他回去,被他拒絕了,要自己回。我剛好在旁邊,當時也不知怎麼想的鬼使神差的就追了出去,」他說著頓了頓,淺淺喝了口咖啡,「我對那天的印象很深,當時已經晚上十點,下著雨加雪,小天一個人走在路上,等我追上他的時候他正在哭,雖然只流了一滴淚但那是我至今唯一一次見他哭。」
許攸琦一怔,「為什麼?」
「他和家里出櫃了,關系破裂,他父親很生氣,還揚言說從此後沒有這個兒子。」
許攸琦又是一怔,腦中霎那間閃過自家爺爺和老爹威嚴的臉,小心肝立刻顫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顫。他喝了口果汁壓驚,靜了一下才轉回話題,「他當時……有男朋友?」
「沒有,不過那時有人追他,他沒同意,那人對他很執著,鬧的很大,他家人都知道了。」
許攸琦嘴唇動了動,嚴杰了解的問,「你是不是想說小天完全可以對他父母說自己是直男,卻不幸的被同志纏上了?」他看著許攸琦,「小天雖然脾氣好但骨頭很硬,所以他不會否認自己是gay的事實。」
許攸琦默然,「後來呢?」
「那件事他們學校也知道,小天便在外面租了個房子,我開車送他回去,在車上听完他的事,」嚴杰簡單陳述,「我們那天都喝了酒,小天喝的比我多。」
許攸琦頓時挑眉,「你們那天該不會……」
「嗯,我們發生了關系,」嚴杰大方的承認,「如果是平時小天估計不會這麼隨便,可他那幾天的壓力太大,而性是最有效的解壓方式,那次後小天逃避過一段時間,但我們還是在一起了,」他說著又喝了口咖啡,眸中的光暈開了些,「我們曾經有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我很幸福,不,應該說我從來沒有那麼幸福過,但我那時還有個未婚妻,這點小天卻不知道。」
「未婚妻?」許攸琦詫異,「我那天還見過一個女人,她是在你之後到的,說是你的妻子。」
嚴杰沉默了一下,點頭,「也可以這麼說,我們兩家是世交,早早訂了親,我是家里的獨子,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家老爺子的意思是讓我們早日完婚,但他也清楚我們年輕人好玩,就說暫時不結婚可以,得先給他生個孫子,」他嘆氣,「在遇上小天前我便和小惠,哦,就是我的未婚妻發生過關系了,所以我覺得沒什麼,就同意了,可我不知道兩家老人早就算計好了,第二天早晨直接闖進我的臥室抓了個現成,硬逼著我們當天領了結婚證。」
許攸琦听得一陣無語,「所以小天就離開你了?」
嚴杰搖頭,「他當時還不知道,我沒敢告訴他,可我發現我很難受,」他眸中的情緒濃了,「不是因為我領了結婚證,而是我背著他和別人上床,這點讓我很絕望,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楮……從那天起我才知道我對他越來越迷戀了。」
許攸琦沒有開口,他忽然想起了小白,那個人在記憶恢復前有和別人上過床麼?如果上過……他握杯子的手一緊,感覺心底有根針扎了一下,刺得他渾身不舒服。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鑽牛角尖,小白當時的記憶並沒有恢復,何況連自己重生前還和幾個女友上過床呢,這又算得了什麼?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要想。
嚴杰沒察覺到他的走神,而是繼續道,「小天看出了我的不對勁,但我不敢說,我害怕他離開我,可我沒想到小惠會找上門。」
許攸琦這才回神,額上不禁垂下三條黑線,他和葛紹又不是戀人,想這麼多干什麼?他收起思緒,「找上門?」
「嗯,她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了小天的住處,趁我不在去找他了。」
許攸琦又忍不住想象電視上的狗血劇情,「她給小天一筆錢讓他離開你?」
嚴杰點頭,「並且還用針頭攝像機拍了下來,事後拿給我看,讓我看著小天接了那筆錢,讓我知道他為了錢而離開我……」
「他接了?」
「嗯,那幾天我曾恨過他,可後來我才知道不是,那筆錢小天一分都沒拿,他只帶了幾件衣服就離開了,」嚴杰的手深深插-進發絲,聲音有些啞,「小天的性子那麼倔,又怎會要那筆錢,只是我當時卻想不明白,然後我就開始到處找他,可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
許攸琦听得皺眉,「他當時為什麼要接那筆錢?」
「我也不清楚,但肯定和小惠有關,可她什麼也不肯說,我不想追問,只想快點找到小天。」
許攸琦看著他,掙扎了一下還是問,「其實那天你的妻子和我聊了幾句,她說小天已經死了……」
「他沒死,」嚴杰快速打斷,抬頭看他,「你親眼看見他了不是麼?而且你剛剛也已經承認看到的確實是他,他怎麼可能死了?」
許攸琦苦笑,非常想說他有陰陽眼,看到的還不知是人是鬼,但他不能說,只道,「是,我相信他沒死,但我想知道為什麼你的妻子一定堅持說他死了。」
嚴杰沉默了很久,慢慢說,「我找他的那幾天通往外省的高速公路上發生了一起連環車禍,死了很多人,警察做了DNA對比,結果顯示是他,可我不信,我不信他會離我而去……」他的聲音沙啞,眼底的血絲也濃了些,抬頭望著許攸琦,「如果不是你給我打電話,我甚至都要絕望了。」
許攸琦沉默,下意識想說什麼,可余光一瞥忽然看到窗外的人影,瞬間驚了,那個人不正是柳天麼?嚴杰見他面色微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解的問,「怎麼了?」
許攸琦看看他,又看看窗外站在街對面的柳天,收回視線面色平靜的道,「不,沒什麼,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上課了,你的事我會讓我的朋友多留意,並請我周圍的朋友也幫忙找找。」話雖如此,他心里也清楚,這人既然是公司的董事長,其人脈必定很廣,又怎會在意他一個普通學生的幫忙?這人會同意出來應該只是單純的想找人聊聊天,聊聊那個人。
嚴杰點頭,「那謝謝了。」
「沒事。」許攸琦應了聲,扭頭出去,他抬頭,天不知何時竟然陰了。柳天安靜的站在街對面,這時見他靠近急忙轉身離開,許攸琦忍不住叫他,「別動,我不會對你怎樣。」
柳天腳步一頓,回頭看他,眼神帶著警惕。許攸琦慢慢走過去,站在他一步遠的地方打量他,頓時不可思議,「你竟是鬼?」
一個只帶著淡淡的陰氣、卻沒有絲毫怨氣煞氣的鬼。
許攸琦皺眉,「你本可去投胎,為何還在人間?」
柳天茫然的看著他,「什麼意思?我不知道自己是誰,而且我好想有點不對勁,你認識我麼?」
許攸琦一怔,死的那一瞬間如果太突然會讓魂魄暫時忘記自己已死的事實,可這個魂魄不僅忘了這點,連生前的記憶也一並忘了,真是……他無語,不過這人既然能回來便說明還有未了的事,而且志不在害人,否則身上的氣息不會如此干淨。
若按照正常來看最明智的選擇便是超度他,否則任其繼續留在人間被人間的怨氣所染或許會變為厲鬼,還有可能淪為惡靈的食物,可當他想起嚴杰的眼神後卻下不去手了,他嘆氣,「算了,你先和我回去,等你全部記起把你的事情了結了再去投胎。」
柳天听得似懂非懂,余光見咖啡廳的嚴杰也出來了,不禁向他多看了幾眼,然後乖乖和許攸琦走了。
許攸琦看了一眼時間,實在不想回學校,他最近沒有休息好,心想不如回公寓睡覺,不過回去前他先去藥店買了一片安眠藥,心滿意足的向回走。
今天是周末,再加上陰天溫度不高,因此中心廣場上的人很多,他們一人一鬼隨著人流慢慢而行,這時一旁的柳天忽然向後退了退,許攸琦詫異的回頭,微微挑眉,用眼神詢問。
柳天不答,指了指前方,許攸琦便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一怔,前方走來一個熟人,正是倉橋佑一,而那人正認真的打量柳天,甚至都沒注意到許攸琦。
「喂,」許攸琦在他走近時一把抓住他,「別傷他。」
倉橋佑一這才發現他的存在,眨眨眼,「你們認識?」
「算是,你想干什麼?」
「沒事,難得看到游浮靈,我比較好奇。」
許攸琦一怔,「浮游靈?」
倉橋佑一點頭,「我們的稱呼,死去的人不相信自己已經死了或者對世間還有留戀,便會變成游浮靈在人間游蕩,很容易被召喚來當作臨時式神操縱……咳,別那樣看我,我又沒說我要操縱它,我只是比較好奇。」
許攸琦忍不住看看柳天,「如此他在樂商市的這幾天沒有被你家和土御門家的人操縱,當真是運氣。」
倉橋佑一搖頭,「我們一般需要的時候才臨時操縱,而且我昨天遇上我家的那些人了,他們說土御門的人最近正在打水麒麟的主意。」
許攸琦詫異,「只有土御門?你們倉橋家的人會對水麒麟不動心?」
倉橋佑一多少有些不自在,抓抓頭,「他們沒說,但我看他們的意思是準備等土御門和水麒麟兩敗俱傷後再出手。」
「你呢?站在哪邊?」
「我要回國了,」倉橋佑一嘆氣,「我請的假要到了,我回去考試,暑假再回來。」
許攸琦應了聲,差點忘了這人也是個學生。倉橋佑一指著柳天,「你要把他帶走?」
「嗯,暫時先帶回去。」
「好,那我走了,」倉橋佑一說著抬腳便走,卻忽然頓了一下,「哎,你看廣場那邊的人是葛紹麼?」
「哪個?」許攸琦抬眼看過去,視線在人群縫隙穿過,準確發現了那頭的人。葛紹正和一個男孩站在一起聊天,樣子看上去很熟絡,那個男孩不知說了什麼,葛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而那個男孩竟一下撲進了他懷里。
許攸琦瞬間炸了,尼瑪——老子的大白貓也是你能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