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如一想,她這輩子恐怕也與這兩個字無緣了!
她的心空了,胸腔里……空蕩蕩的,沒邊沒沿……空得發疼……
天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她卻未察覺。一天又走到了盡頭,在她出神發呆中走過。站起身來,身體因長時間保持不變的姿勢,變得僵硬,一動骨頭咯吱作響。
整個二樓只剩她一位客人,柔和的燈光照在身上盡也是冷的。下樓結了帳,出了弗朗西斯,如一沿著塞納河岸,慢慢回住處。
她居住的酒店離此不遠,半個小時的路程。華燈初上,如一走在岸邊夾道上,穿越在零星人群里,卻覺這路上只有她一個。
打開房門,里面已經有人在等她,「可叫我好等。」溫潤的男聲從黑暗里傳來。
如一打開大燈,「你倒好興致,如此有信心?」
「這不是信心的問題。」男人仰頭干下杯中的酒,瀟灑一笑,「輸贏而已。」他說,「何況,苦心經營這麼多年……我輸不起。」
她走到他對面坐下,接過他為她倒的酒,一口懣下,似笑非笑道︰「池默,你安排這一切時,都未曾想到先跟我打聲招呼,此時來不嫌晚?」
池默笑,再次仰頭干下剛倒上的酒,「你會同意的,這與你來說無半點損失。且我只需一年而已,你等得起,不是麼?」他直視著她,緩緩道。
如一但笑不語,等他接著往下說。
「那家人的情況,你早已掌握,事無巨細。」話到此處頓住,將自己和她空了的酒杯斟滿,「我不會傷他們分毫,唐逸也不會。」「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你在乎的了。他們與你來說,只余責任罷了。」
如一不語,算是默認。
「其實,你我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池默自顧自說著,「親人慘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份絕望……」他手里轉著酒杯一笑,「只能用無數條生命來慰藉,雖知道換不回什麼。」
「人性里的丑陋不堪,是與生俱來的。」如一只是平淡敘述,沒有參雜半分情緒,「將這些丑陋盡情施展,並沒有錯。」
兩世以來,她所造的殺戮,不計其數,可她仍活著。世上有,「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這句話,只是還未到應驗的時候。還有那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她從未想過要自決,死總是會來的,只是早晚而已……
千古留下的箴言,總有其理︰不成佛、便成魔,只在一念之間,悟與不悟的差別。
可誰又敢斷言,所有的佛,就一定斬斷了七情六欲麼?
世人生在紅塵,都是凡胎**,誰又見過這些個傳說中的「佛」與「魔」?
他擱下手中酒杯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旁負手望著天幕上,被群星圍繞的一彎殘月,「我的心是空的,你呢?」
「是啊……空了。」如一低語接道,聲音就像溫熱的雨,滴落在薄積的雪地上,打出一個個小洞。
窗邊的剪影停頓,沉默幾許後,他輕道︰「可即使空了……也要活著,好好活著。」
如一身體從沙發滑坐到地上,將頭伏在膝上。她听著他的低語,听著自己已死的心一下下跳動的聲音,听著空氣里流動的蒼涼寥落,只覺整個人被生生的扯著……疼痛開始無邊的蔓延,卻分不清疼的是骨肉,還是靈魂。
他走回她身邊,也如她一半席地而坐,將臉龐湊近她,伸手托起她埋在膝頭的臉。伸出一跟手指,沿著她臉龐的輪廓,仔細的勾畫,描摹……
「我們一起活著。」
「算是同病相憐麼?」望著他的那雙眼楮,青山寒潭一樣,好似永遠望不見底。
「這個說法不錯。」池默輕笑。
「池默,我的路已經走完,要停下來了,我已經無所求。你卻不同,你還在路上。」她抬手拉下他的手,「怎能一起活?」
「是啊……怎能一起活?」池默喃喃重復這一句話,聲音從唇間飄出來,輕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