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自己听到姐姐說對方退婚了,怎就不能按捺住自己的歡愉,非要跑出家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陸冬語。
家里很安靜,回到屋里,蘇錦定楮一看,里面亂蓬蓬的,幾件換洗的衣裳凌亂一地,她把手伸進床下的一個空腌菜壇子里,一不小心跌入深淵,再站不起來。「姐姐,我現在知道了,你對我來說不再是姐姐,而是已蛻變成一個可怕的魔鬼。」
蘇錦能想像得到姐姐找到這支簪子的得意表情,姐姐不會走遠,蘇錦覺得自己的腳步很重,每邁出一步,便濺起一地的塵土四處揚起。
遠處的雲就要遮斷了路,天眼看黑了,蘇錦喘著氣,坐在小路中央哭喪著臉,心被綰結成了一個死結,再打不開。
她顧自亂語著,轉頭,一個身影,姐姐的身影,姐姐居然還在後面!蘇錦拍拍手,站了起來。
蘇錦是那麼的厭恨,她的眼楮里被一種恨充斥著,射出來的是冷酷與犀利。
「錦兒?」姐姐走近看到蘇錦很意外,多少年了,沒見過蘇錦這副表情,搜羅蘇錦的東西又不是第一次,蘇錦的眼光讓她心頭發怵。
「把東西拿出來!」蘇錦吼叫,言行舉止生硬。
姐姐氣定神閑地道︰「喲喲,我說錦兒,姐姐四處給你張道,還想給你說上好婆家,敢情你不領情……」
「把東西拿出來!」蘇錦似消耗殆盡了所有的氣力,聲音沒有很快流散,在空曠曠的陌上回蕩。
陣式把姐姐怔住了,姐姐換了個悲戚的表情,「錦兒,你也知道姐姐過得並不寬裕……」
蘇錦等不及她把話說完,用手搜姐姐的身子,聲聲道︰「還給我。」
她如同急流中漩渦,隨時會卷走身邊的一切般,姐姐害怕了,敗下陣來,主動從褲兜里掏出簪子,俗氣地笑著,「是銀子的,你個作姨的,全當給小寶打個銀鎖唄!」
姐姐握住簪子,沒舍松手,蘇錦一把奪回。
「我剛才路過打鐵鋪,鋪子里的九叔說是老純銀,我還不相信,順手拿銼刀銼了一下。」
蘇錦將簪子反過來,果然,露出一道被銼過的痕跡,泛出里面純白的銀光,用指肚模著被銼過的簪身,凹凸不再平整,似有穿透脊背的寒冷真襲蘇錦的心,她捂緊胸口,很痛很疼。
姐姐不死心,「錦兒,小寶沒個銀器,你——」
姐姐伸手又拿過去,蘇錦死死的盯住姐姐,生吞活剝的神情里平添了很多的力氣,蘇錦把姐姐往後一推,一個不穩姐姐一坐在地上,多少年了,從小到現在,姐姐第一次在蘇錦面前俯伏顫栗。
***
浣溪鎮,渡口。
清晨,透著寒氣,蘇錦和陸冬語佇立了許久,渡口的風不停地撕扯著,遠處山上的雲煙漫在空中,悠長而又悲涼,曲折的山中小徑在憂郁的視野里,空氣中過早開始彌散冬的氣息了。
「錦兒。」陸冬語看看周邊聚集越來越多的人,將蘇錦抓緊他的手掰開,低聲說︰「讓阿霞她們瞧見了不好,還以為……」
「以為什麼?明明就是那樣的!」蘇錦又抓緊不放,她不覺得這丟臉。「陸伯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冬語,陸伯的身子好些,你一定要到上海找我。」
陸冬語不住地點頭,他交待著她,一路上怎麼照顧自己,怎麼保護自己。
她溫暖地笑著,愛,被盛得如此滿滿,如此繁華。
「錦兒,外面世道亂,千萬不能拿出那只銀簪子,」陸冬語的嘴緊緊貼在她的耳邊。
蘇錦想想,把陸冬語拉到一邊,從行李中將銀簪子拿出,「還是你保管吧,你那最安全!」
想來這世上哪里都不會安全,唯一最安全的就是陸冬語,他的心他的身他的人他的所有都是最安全的。
「冬語,別弄丟了,我成親那天還要戴著呢!」蘇錦的眼楮映著江水,瀲灩著柔情。
陸冬語不敢輕放,謹慎地藏到貼身最深處,「好,我會好好保管的,成親那天你一定要戴上它……」
扯上紅布,十里等紅妝,蘇錦虔誠地盼著那一天,她的心在歡唱,那天應該不會遠了,她仿佛觸模到了,很近,很近……
時間到了,蘇錦上了船。
兩人對望,越隔越遠,彼此揮手再揮手,離別在指尖流瀉。
「錦兒,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好好活著!」
「冬語,你也是,要好好活著!」
「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
幾顆干枯了的狗尾巴草在石板路邊的地縫中傲然挺拔,迎風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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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心生感動,又看,又被感動,顧意歌素淨清暉的題記有種遍嘗人情滋味,一種了然的感悟。幾段文字覆蓋了深山所要表達的東西,每個人物的貪嗔痴/欲被點評得如此透徹,文中「一支蘸了胭脂的畫筆,任你在時光的鏡中,也描摹不出流年的滋味。」真是這樣,深山很想把時光的鏡掛在牆壁上,看著自己精心烹煮著的光陰是否辜負了流年。
謝謝顧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