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闖愣愣地跟在何異兒的身前,何異兒此時已找來配藥器具,又用大桶取來了井水,隨後從身上的玉葫蘆里倒出三顆雞蛋大小的藥丸放入水桶里,不久便見一桶清水慢慢變成緋紅色,並飄出一股淡淡的清香,聞之令人神清氣爽。
何異兒望著四周這一群褐衣布服,病病歪歪的男女老少。用瓢舀了一碗水遞給那位吹牛角的長者。那長者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伸出雙手接過碗,一仰脖子喝了個干淨。
說也奇怪,那藥水一入肚中,「咕咕」一陣聲響後,接連放了幾個響屁,頓覺氣順神清,咽喉生津,不再有干澀干渴之感,攪腸錐腰之痛立消,頭也不暈了,全身輕松舒服。喜得他連叫「神醫!妙藥也!」
村民見狀,歡喜不已。紛紛搶上前去。他們你擁我擠,村中長老好不容易把他們列成隊伍。何異兒依次把藥水發給每一個人。
一彎新月從東方升起,四野朦朧,大榕樹下已燃起篝火,久病乍愈的人們相聚在一起。他們殺豬宰羊,拿出最好的酒菜款待何異兒和李闖後,此時又跳起了歡快的歌舞。何異兒與一幫年輕男女手拉著手,圍著篝火轉。
團坐的人們有哼著曲兒搖頭晃腦的,也有拍著手掌歡笑的。他們盡情地舒暢心中的喜悅。
翌日,村寨中來了一股人,這股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劫法場的人。為首者孫昂,生得五大三粗,相貌彪悍。孫昂原是衙內捕頭,因不滿上司橫征暴斂,魚肉百姓,在押送民脂民膏途中,毅然殺了差官進了綠林。他這次救李闖,人沒救到,反損失不少兄弟,很是懊惱。李闖被人救走,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生死和下落。回山寨後馬上派探子四下打探。今听探子報說山下村莊來了一位神醫,把一村人救了,很是驚訝和歡喜,所以特來相見。
李闖想不到孫昂會到這里來,高興道︰「兄弟,你咋趕來了?」
孫昂見李闖安然無恙,笑道︰「一來尋找兄弟你,二來听說這里來了一位神醫。就特地過來了。」
李闖哈哈大笑,道︰「你來得正好,這位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醫游俠何兄弟。」
孫昂抱拳道︰「多謝何兄弟仗義援手,救我兄弟一命。」
何異兒道︰「不用客氣,助人乃快樂之本嘛。」
孫昂道︰「請何兄弟上山一聚,咋樣?」
李闖立刻道︰「這是當然要去的了。何兄弟,走吧。到我們的山寨里看看。兄弟好好喝幾杯。」
何異兒欣然接受了邀請。臨行前,茶山坳村寨的男女老少全來歡送,很是熱鬧。到達松山營寨時,又受到了隆重的接待。
酒宴上,正喝得興起,一嘍羅推進一幫人,有五六個,衣著不俗,像一家子人。嘍羅報說「剛剛在山道上捉獲的。」孫昂哈哈大笑,道︰「好!」嘍羅一抱拳,手起刀落,就將幾個男的殺了。
何異兒大驚。那嘍羅接著又殺了年少的,女的唯有姿色者不殺,其他人一個不留。乍然之間,聚義堂成了屠宰場。何異兒看著他們面不改色,談笑自如,忽然覺得很殘忍。不由忿然道︰「他們只是一些富人,一些老弱婦孺,你們……」
李闖見何異兒一時接受不了,笑道︰「兄弟,他們該死。富人地連阡陌,窮人地無立錐。富人日日錦衣玉食,窮人日日藜藿衣不敝體。窮人為什麼窮,富人為什麼富。富人就是欺壓窮人,敲骨吸髓,為富不仁,所以才富的。因此他們該死!」
何異兒氣憤道︰「人有好壞之分,窮人不見得全是好人,沒有惡人。富人怎的全是惡人呢?!」
孫昂見何異兒動了真氣,連忙調和道︰「何兄弟說的是,只是你有所不知。這一家子是我們這地有名的惡霸,劣跡昭彰。老百姓無不恨之入骨。今日殺之,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啊。」
何異兒將信將疑。
李闖聞言,明了孫昂的用意,盡管明知是胡謅的,還是附和道︰「是啊,對惡人仁慈,就是對好人殘忍。我們今天不殺之,明日他們就會欺壓弄死一個好人。來,來,喝酒,喝酒!」
眾嘍羅把尸體搬走,清理了現場。何異兒本來心情極好,此時已沒有了情趣。酒闌席散後,何異兒就此告辭,李闖、孫昂苦留不住,只好相送。
一路上,李闖嘆息連連的道︰「朝廷腐敗無能,貪官污吏橫行霸道,是英雄就得叱 風雲,轟轟烈烈干一番大事。兄弟,你有俠義之心,有慈悲之懷。若能一起嘯聚山林,救黎民于水火。這該有多好呢。」
何異兒道︰「嘯聚山林,劫富濟貧,不是不可。只是不要忘了忠義二字。」
李闖、孫昂連連點頭。
何異兒慨然道︰「歷古以來,官逼民反的例子不勝枚舉,可是折騰折騰去,苦的還是黎民百姓。治標不治本。依我看,只有勸皇上整頓朝綱,嚴懲貪官,減輕賦稅,才是上上之策。」
李闖詫異道︰「你想入仕為官?!」
何異兒道︰「匡扶社稷也是我輩應該要做的,並不一定得造反。」
李闖見他心堅意決,也不好再勸。
孫昂顯得有些不悅,道︰「人各有志,闖兄,我們就不要強留何兄弟了。」
李闖執著何異兒的手,真情的道︰「兄弟,救命之恩,沒齒不忘。但願你我還有再見之日。」
何異兒笑道︰「有緣自會有再見之日的。保重!就此別過。」
何異兒別過李闖孫昂,一路往北而行。
一日,何異兒正行走在林蔭麓道間,忽听得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不由一愣。遁聲過去一瞧,只見一名年輕女子正揩著淚水,準備在一棵樹上上吊。
何異兒一驚,道聲不好,縱身過去,將其救下。
那女子年紀不大,青絲散亂,模樣淒切。她眼含珠淚的看著何異兒,道︰「你不用救我,讓我死了吧。」
何異兒道︰「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非得自尋短見?!」
那女子沉默不語,只是流淚。
何異兒又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那女子還是不說話。
何異兒見她如此,也便不再說什麼。
那女子見何異兒一時未有走意,不由道︰「你怎麼還不走?」
何異兒笑道︰「我走了,你還會自尋短見嗎?」
那女子不言,眼中的淚卻禁不住簌簌落下。
何異兒道︰「有什麼困難事,你告訴我,我興許能幫你。」
那女子見何異兒不像壞人,遂一邊拭淚,一邊告訴了她的不幸。
原來,她姓費,名貴貞,就住在不遠的桃花村,與爹娘相依為命。十二歲那年爹爹病逝,她就賣身葬父去了本村劉春生家當丫環。這個劉春生為人刻薄,也較。四年來,他見費貴貞一日不同一日,越長越是漂亮,心兒癢癢,早想據為己有了。今趁費貴貞之母病重無錢就醫之際,假充好人借給她二十兩銀子。無奈母病久治不愈,銀兩早已用光。期限一到,劉春生便逼債了。要是費貴貞做他四房,他不僅不用她還錢,反還另補三百兩銀子。費氏迫于無奈,思前想後,含淚答應了他的要求。這事被母親知道後,怒叱女兒,死活不再用藥,甚至絕食。費貴貞傷心之余,惟求一死。就這樣,與何異兒邂逅相遇了。
何異兒嘆息一聲,道︰「天無絕人之路,姑娘別傷心難過。」
費貴貞道︰「如今三百兩已所剩無幾,我拿什麼還人家啊。」
何異兒道︰「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為你解決。」
費貴貞驚喜的道︰「真的?!」
何異兒看著她,真摯的道︰「真的。」
費貴貞驚喜之後,轉爾又頹喪的道︰「三百兩不是小數目,你又不是富家公子,怎的幫得了我啊。」
何異兒道︰「我是游醫,而且還比較有名。你相信嗎?」
費貴貞驚訝的看著他,說不出話。
何異兒淺笑道︰「我不僅能治好你母親的病,而且還能把你借的銀兩還了。相信我!」
費貴貞見他目光堅定,一片真情。心中一蕩,又止不住流下眼淚,道︰「公子若能醫好我娘的病,又能替我把債還了,貴貞來生定當犬馬相報大恩。」
何異兒挽起她,道︰「別說傻話了,前面帶路吧。」
費貴貞感激涕零地在前領路,大略走了半柱香久,依稀可見前面幾間草房竹籬的一個小院落隱映在翠竹之中。臨近,見竹籬柴牖前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在玩泥巴,一身髒兮兮的。兩人的到來,他似乎也沒在意。費貴貞對何異兒道︰「這是我弟弟。」遂叫小男孩道︰「明明,看誰來了。」
小男孩怯怯的,一臉茫然的看著何異兒。
費貴貞道︰「這位哥哥是來給母親看病的。快去洗手,看你髒兮兮的。」小男孩連忙跑開了。
何異兒笑一笑,隨費貴貞進入柴牖。房中幽暗,四壁駁落,顯得很是窮苦。唯見一張桌子,一張碗櫃,幾條凳子。一隅牆角的凳架床上躺著一個中年婦女。面容蠟黃,毫無血色,頭發斑白,凹陷的雙眼里溢汪著淚水,咳嗽連連。
費貴貞站在床沿邊,輕聲道︰「娘,這位是何神醫,醫術高明。他是特地來給你看病的。」
費母咬牙切齒地道︰「我就是死,也不會再用劉家的錢治病了。」
費貴貞流淚道︰「女兒不孝,惹娘傷心……」
費母恨聲道︰「你滾出去,不用再回來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說著,咳喘加劇,一股血水從嘴里噴了出來。
費貴貞大驚。何異兒立刻以手按在費母的頭上,不一會,費母咳喘止住。費貴貞與母親甚覺不可思議。
費貴貞跪在床前,道︰「娘,女兒也是迫于無奈,女兒不忍看到娘被病痛折磨。這位公子仁義,他願望幫助女兒還清劉府的錢,並為女兒贖身。娘。我以後不用再去劉府做丫環了。」
費母喜極欲泣,道︰「這是真的?!」
費貴貞肯定地點點頭。
費母見何異兒也點頭,連忙側身想爬下床來拜謝何異兒,無奈力不從心。
何異兒近床坐下,凝思切脈,之後又看了舌苔,說道︰「伯母之病沒什麼大礙,稍稍用些藥,不日就可痊愈了。」
費母見他說得這麼簡單,猶有不信。
何異兒道︰「我出去抓些藥回來。」
費貴貞連忙道︰「我陪你去。」
何異兒沒有拒絕,兩人走出家門。費貴貞道︰「我娘的病真的沒大礙嗎?」何異兒「嗯」了一聲。
費貴貞不解道︰「那怎麼這麼多年一直治不好呢?」
何異兒道︰「治病要會看病,對癥下藥,自然藥到病除。」
費貴貞高興道︰「真是太謝謝你了!」
何異兒微笑著道︰「助人為快樂之本嘛。」
兩人來到街道上,費貴貞忽然止住腳步。何異兒見她看到一人,顯得很是驚恐。不由道︰「怎麼了?」
那人尖嘴猴腮,狠狠地看了費貴貞一眼就走了。
費貴貞道︰「那人是劉府的管家。要不我們先去一趟劉府吧,不解決那事,終日惶恐。」
何異兒同意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