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哪兒……
是了……我是衛武公麾下死士,衛昌。武公薨歿,公子揚上位,即令武公近衛死士人等,盡皆殉葬。如此說來,我應該是死了。
衛昌的意識由混沌中逐漸清醒過來。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這個夢幾乎沒有盡頭,似乎是過了幾千幾百年的樣子。而且什麼都沒有,就是一片混沌。不過幸好,現在這個夢終于結束了。
衛昌到不覺得死有什麼大不了的,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死士,對于死亡,實在是看得太多了。
原本他和一般的孤兒一樣,從小就被人撿回來收養。從那時起,他和三千多跟他一樣的孤兒被集中了起來,還被告之,他們的主人是當今衛國國主,衛公和是也。然後就猛的給他們灌輸忠君的思想。之後就是地獄般的訓練。而原本三千多人的同伴,在經過十多年的魔鬼訓練當中,全被超高強度的訓練折磨至死。最後只剩下寥寥的十幾人。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隨著意識的逐漸恢復,那自小就被迫修習的運氣之術就如同條件反射般,自然而然的運行了起來。體內的氣感流動的很緩慢,但也很有效,至少他覺得自己的力氣正在迅速的恢復著。
這運氣之術,自古以來就被人認為是神仙之術。具體時間已經不可考究,反正是在軒轅黃帝之前就有了的,從黃帝問道于廣成子就可以知道。至于廣成子問道于誰,這就天知道了。反正這麼復雜的東西,是不可能在一代人當中就可以模索得出來的。
說起來有些可笑,原本神仙術是用來修長生的,但在他們身上,卻變成了殺人之術。但不可否認的,在修習這些之後,他的力量確實大了太多。也許這神仙術就如手里的寶劍一樣吧,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
眼皮依然很沉重,衛昌努力的想睜開眼楮,但卻力不從心。
倒是听覺首先恢復了,原本死寂一般的周圍漸漸有了聲響,這些如同蚊子般的聲響逐漸放大,原來,是有人在交談著。
這些語言,他听的似懂非懂,間中,總有一兩個詞他能听懂了解,但一連串起來就很莫名其妙。比如︰「杰哥,我們發達了」這句話。杰哥這個詞他就听懂了,是某個人的哥,至于後面這句「我們發達了」他就听不懂了。那個發達是什麼意思?
衛昌靜靜地听著這些人交談,听他們的語氣,似乎很愉快,間中還夾雜著一些笑聲。
很突兀的,在交談中的幾人突然傳來了兩聲悶哼和慘叫,接著就是一陣打斗的聲音。衛昌很奇怪,這些人到底遇到了什麼?
「魏志杰,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居然在背後陰我們,老天遲早會收了你的。」一個聲音厲聲叫道。
「哼!收我,既然做了盜墓這一行,我就預好了這麼一天,你們不也是嗎?倒是你,現在就被我先收了,待個千幾百年後,讓那些考古學家來驗證你的尸骨吧!」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冷哼著說。
這個聲音之前衛昌也有听過,而且之前明明還笑得很開心,可轉眼之間就對同伴下黑手了。
「你……會……不得好死的……咳……咳……我堅信……你知道……我在那副銅棺上……看到什麼嗎?你這個沒文化的白痴……你一定看不懂銅棺上的金文吧!」一個聲音有氣無力的斷斷續續說道。「侵擾……君上沉眠……之罪人……暗夜死神……將重臨人間……汝之九族……永鎮幽冥……咳……咳……哈哈……你被詛咒了,相信會有……某些東西會來找你的,你的九族……嘿嘿,我會在……下邊……等著你的……」
「詛咒?白痴才會信這個。哼!就算有,他還能把我怎麼樣?一堆白骨而已,等會兒我就去把他給拆了,看他怎麼來找我。你可以放心的去死了,你女朋友我會幫你照顧的。嘿嘿……」
「啊……!你混蛋……我詛咒你,你不得好死……」
隨著聲音的漸漸平息,一陣翻找東西的聲音又再響起……
之後,終歸死寂……
衛昌想著之前听到的那些話,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
難道是遇到了盜墓賊?之前那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所說的,他可是熟悉的很。就在君上死去的那會兒,他們就是最後的抬棺人,而那銅棺里的銘文正是這麼寫的。難道我還沒死?現在還在陵墓當中?那些守陵人怎麼辦事的?這才下葬多久,就被盜墓賊給進來了。難道是那些守陵的軍士串通了,還是監守自盜?
衛昌很想出去查看一下,奈何現在還動彈不得,只能繼續運轉運氣之術。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是覺得過了很久。
衛昌睜開眼楮,入目的是一片漆黑,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在他的記憶里,自己應該還躺在棺材中。他稍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伴隨著他的是一陣骨骼關節的脆響。
衛昌將那厚重的石制的棺蓋推開,一陣幽暗的光線映入眼簾。
他扶著石棺的邊緣,艱難地坐了起來。朝四周打量一下,這確實就是君上的陵寢,連擺設都幾乎沒有變化。低頭看看,自己被殉葬時穿著的服飾都沒變。只是奇怪,怎麼自己瘦弱了那麼多?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卻發現瘦得可怕,就是一張皮覆蓋著骨頭的樣子。
衛昌爬出石棺,一邊拖動僵硬的步子,一邊欣賞著那石壁上的美麗花紋圖案。這是君上的陵墓,當然了,這也可以算是他的陵墓,畢竟他是殉葬者,也是被埋在這里的。在以後的無盡歲月中,他都將要在這里沉眠了。欣賞自己將來的歸宿,這種感覺很是怪異。
這里各種各樣的陪葬品堆得到處都是,就是擺放有些凌亂,數十具石棺分開幾列排開。這些石棺里,沉睡的就是那些和自己一樣被殉葬的近衛死士了。墓穴的另一邊,有一扇門。微弱的燈光就是從那里傳過來的。
衛昌一步一頓地走了過去。穿過那扇門,里面還安置著幾口石棺,看那規格,很明顯的就是君上的幾個嬪妃了。不遠處,一盞長明燈正在石壁上幽幽發出昏暗的亮光。但這並不是整個陵墓的唯一光源之處,另外的一處光源則是地上一個奇怪的東西發出的。而且那光線是呈直線性射出去的。比那長明燈亮太多了。
衛昌可以肯定,他絕對沒有在陪葬品中看過這種東西,那就是說,這很有可能是那些盜墓賊留下的。
他走過去拾起來仔細看了一下,發覺就是一個大拇指粗細的筒狀的黑色物體,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的,非金非木非石,但那直射出去的光柱極其明亮,光柱所照之處,恍如白晝,而且抓在手上,極是輕便。
在他看來,這東西可比那金銀珠寶有價值得多了,他實在是想不通,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就會落在這里了呢,這些盜墓賊也太傻了些。
衛昌用這個來照明,在四周圍找了一下,終于在一處角落里,發現了兩具倒在血泊上的尸體。這兩個應該就是之前窩里反,被人下黑手的倒霉鬼了。
衛昌蹲下來掂了一下已經干涸的血液,又模了模這些尸體。尸體已經冰冷僵硬,也就是說,他們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從這兩具尸體的打扮來看,似乎不像是中原人,他們一個有著半長不短的黃色頭發,一個是頭發短得離譜。而且衣著也甚是怪異。
難道是犬戎人?似乎也只有犬戎人才會有這樣怪異的頭發和奇怪的衣著打扮。因為在中原的歷史上,服飾都是講究制度的。天子穿什麼服飾,王公貴族該穿什麼服飾,黎民百姓又該穿什麼服飾,都有一定的制度。
緊接著,衛昌又在墓室的一角發現了一個小坑洞,不過現在又被填上了,從那泥土的新鮮度和與墓室石壁的格格不入來看,這顯然就是一個盜洞。
犬戎,果然不是好東西,難道打不過生前的武公,就要在他死後報復嗎?這些該死的蠻夷。衛昌憤怒的抓緊拳頭。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去君上那里看看。
如果發現有什麼褻瀆尸體之類的惡行大罪,即使是刨開墳墓,也必定殺向犬戎王大帳,夷他九族。就如銅棺上的銘文一樣。衛昌心里想到這里,腳步不由得頓了一頓,一種極其怪異的念頭在腦中閃過。「難道這銅棺上的銘文是一種預言?不然怎麼會知道我現在的想法?」
不過他想想就開釋了,周文王可是衛武公的直系祖先。周文王是誰?周王朝的奠基者,後天八卦的始創者,區區一個預言,又算得了什麼?就連他現在修習的神仙術,也還是文王座下的太公望傳下來的呢。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讓他很糾結,就是這一覺睡下去,到底用了多長時間。
因為他發現這里的每一樣東西都很陳舊,都鋪上了滿滿的一層灰,而那些竹簡木簡之類的木制品都腐朽得很厲害。這顯然是經過漫長時間燻陶的。就連他自己的身體,也是變得如此奇怪。他本身可不是那種瘦弱的人,相反的,他還很魁梧壯實。可是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卻已經變得皮包骨了。
難道是之前的那個祝祭搗的鬼?
衛昌把當時的記憶過濾了一遍。他清楚的記得,就在他們這些陪葬品在即將殉葬之前,那些巫師跳著禹步,在他們身上指東點西的。最後一個主持的祝祭拿出一塊玉佩,往他們身上一照,之後整個人就陷入餛飩狀態之中了。
那塊玉佩他知道,而且很清楚。因為當初培養他們的那個殘忍的老家伙,可是清楚的交待了,讓他們至死都要記住那塊玉佩。因為這塊玉佩代表了君上,見玉佩如見君上,對執這塊玉佩的人必須無條件遵從,如君親臨。並且還要在上面滴上左手中指指頭上的鮮血。
這塊玉佩來歷極大。傳說周穆王西征,路遇西王母,兩人坐下飲酒暢談,畢後互贈禮物。而這塊玉佩,就是當時西王母所贈。後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鎬京被破,衛武公領兵佐周平戎有功,受周天子賞賜。賞賜的物品里就有這塊玉佩。衛武公對這塊玉愛不釋手,一直就把這玉佩掛在腰間。直到他臨終前,才交給了下任的國主。
君上到臨死都舍不得用這塊玉佩來陪葬,被他當成了傳家寶一樣傳了下去,可想而知這塊玉佩的來頭。
至于為什麼要左手中指的血,這就是太公望一系的隱密了,他也不清楚。
當他一覺醒來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這一切就發生在昨天,想讓他忘記都很難。
衛昌走到陵墓盡頭的一個石階處,這石階共有九層,喻意著九重天,每一層石階都篆刻有美麗的祥雲圖案,不過此刻卻布滿了灰塵。在石階的最上方,那里安置著一副銅棺。
「君上!」
衛昌喉嚨嘶啞的輕喚了一聲,朝那副銅棺跪叩在地,行了一個禮。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糾結于要不要上這石階的問題。因為按理,他是不能上去的,這是一個禮制問題。可是現在有盜墓賊進來了,他自然要弄個清楚明白,只有走上去,才能知道哪些盜墓賊到底干了些什麼。是以到最後,他咬了咬牙,決定還是要走上去。
可是當他走上石階頂部的時候,他怒了。
石階最上方的平台上,一些枯骨凌亂的散在各處,那口已經布滿銅綠的銅棺已經被人打開,里面也是亂七八糟的。從里面的服飾來看,依稀可知道這就是君上的服飾,因為按禮制,各個階層的人服飾都是不同的。也就是說,這些凌亂的枯骨就是君上了。
「這些天殺的盜墓賊!」
衛昌勃然大怒。縱身一躍,跳下石階,朝著那兩具盜墓者的尸體就是兩腳踢了出去。
「 ……!」
「 ……!」
兩聲悶響,兩具尸體被踢得爆裂開來,四分五裂的散射而去。
看到君上連尸骸都被破壞,君上是有德之人,死後卻連尸骸都保不住,是以,他極度暴怒了。
「你的聲音我記住了,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的!」衛昌恨恨的記住了那個最後說話的聲音,憤然怒吼道。
他發誓,最後逃走的那個盜墓賊必須要找到,而且必須要按照銅棺上的銘文來執行。夷九族,永遠鎮壓于幽冥。
他們是近衛,是死士,從小就被灌輸忠君的思想。君上死了,在那個年代和制度下,他們自然的也就被殉葬了。而事實上衛武公也是個有德之人,深受周、衛兩國人民的擁戴,所以即使是被殉葬了,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的抵觸。因為在那個年代,為尊者殉葬,也是一種榮耀來的。
現在他醒過來了,但被徹底洗腦的他,忠君的思想還根植在腦筋里。
不過這一切,似乎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在時間的滌蕩下,即使是銅棺,也都腐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