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範府。
秦祭坐在椅子上,悠閑地品茗。他已經等範政等了很久了,但他的耐性似乎非常好,好得不像話。直到許久之時,範政施施然出場。他一身雍容裝束。雖兩鬢如霜,但那氣色卻紅潤光鮮,一雙眸子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整個人看起來果真氣度不凡。
如果說甯王爺身上的氣魄是那種豪放霸氣,那這範政就是內斂型的了。有一種人,你只須看一眼就能猜出他的為人。而範政給人的感覺就是這種。精,精得像條蟲。他仿佛渾身上下的每一塊地方都是算計出來的。他懶懶道,「閣下可是秦府的二公子?」一臉平靜。
秦祭盯著他,突然笑了,「範大人可好?」
範政淡淡道,「二公子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秦祭垂下眼瞼,淡淡道,「在下是來探大人的口風的。」一臉狡黠。範政半眯著眼,突然抬了抬手,旁邊的閑雜人等都知趣地退下了。他淡淡道,「願聞其詳。」
秦祭狡猾道,「如今朝中的局勢……恐怕大人都清楚得很。」
範政微微皺眉,突然調侃道,「難道秦老爺子還眷戀朝中之事麼?」
秦祭笑了笑,「他老人家早就雙耳不聞天下事了,不過……還有一人卻擔心得很。」
範政疑惑道,「誰?」
秦祭陰柔道,「羽皇後。」
範政呆住,突然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唏噓道,「二公子說笑了罷。」不禁暗自一惱,剛才的反應也太過激烈了。
秦祭眯起眼,慵懶道,「在下可不這麼認為。」
範政已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小心道,「二公子可否說來听听?」
秦祭淡淡道,「範大人可還記得羽皇後所生的那個孩子?」
範政屏住呼吸,訥訥道,「當年老夫之女確實是難產而死,難道二公子……」
秦祭打斷他的話,淡淡道,「據在下所知,羽皇後之死恐怕蹊蹺得很。」
範政不說話了,眼神閃爍。心道,這小子到底都知道些什麼?難道是來拉攏我不成?若真是這樣,那他的籌碼呢?不動聲色道,「二公子不必拐彎抹角了罷。」一臉睿智。
秦祭笑了笑,淡淡道,「範大人果真爽快得很。」他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範政怔住,突然渾身一顫,小心地接過玉佩,一臉驚惶不已。這東西確實是羽皇後之物,它正是範夫人遺留給羽皇後的佩飾。但,這東西又怎會落入秦祭之手?範政微微蹙眉,心道,難道他就是……不禁唏噓道,「當年到底是怎回事?」
這時,另一個人突然走了進來。此人正是秦老爺,秦耕。他正色道,「這事說來話長。」
範政一愣,「秦丞相?」
秦老爺苦笑道,「範大人客氣了,秦某人愧不敢當。」
範政苦笑道,「不是冤家不聚頭,想當年你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秦老爺淡淡道,「範大人真會挖苦老夫。」
範政擺了擺手,唏噓道,「罷了罷了,又何必提這些陳年舊事?你倒要給老夫解釋這到底是怎回事?」
秦老爺將詳情細細解釋了一遍,听得範政一驚一詐,不得不佩服起嘉樂帝的智慧了。感嘆道,「先皇果真聰慧過人,老夫佩服。」
秦老爺苦笑道,「現如今,範大人還不能做抉擇麼?」
範政思索了陣兒,看了看秦祭,正色道,「事已至此,老夫定然無話可說。老夫既是這孩兒的外公,豈有不助之理?」
秦老爺笑道,「範大人果然是明理人。」
範政苦笑道,「話雖如此,但甯王爺的勢力可非一日之寒。」
秦老爺沉吟道,「若我們能聯合皇上一起對付甯王爺,想必定能事半功倍。」
範政點了點頭,轉瞬又憂慮道,「這甯王爺手握兵權,若把他逼急了,恐怕會釀成大錯。」
秦祭突然插話道,「範大人難道就不能從中作梗麼?」一臉戲謔。
範政老臉一紅,小心地看了一眼秦祭,只見他一臉桀驁不馴。不禁暗自一惱,這孩子果真狂妄得很。訥訥道,「若老夫明目張膽,甯王爺定會起疑。如此一來,豈不打草驚蛇?」
秦祭突然狡猾道,「若讓魏將軍自己開口調往邊境呢?」
範政一愣,唏噓道,「這恐怕有所不妥。魏臣宣衷心耿直,不屑與我們爭斗,若我們硬要拉他下水……怕甯王爺會趁虛而入。」
秦祭嫣然一笑,眸子里閃爍著歹毒。他懶懶道,「只怕未必。範大人您與魏將軍同朝共事如此之久,難道連他的心性您都不清楚麼?」頓了頓又道,「倘若此人心性不定,恐怕早已是甯王爺的人了罷。」
範政澀然道,「不瞞你們,這魏將軍……老夫倒還不想招惹他。」
秦祭淡淡道,「如此說來,範大人是拒絕了?」
範政討好道,「怎會?老夫盡力而為罷。」
秦祭眯起眼,暗道,這事不可魯莽,得從長計議才行。若把魏臣宣惹惱了,誰也沒好果子吃。更何況,此人手中也握有三分之一的兵權呢。若非他立場堅定,甯王爺又怎會讓他手握兵權?
鳳儀樓。
這幾日,莫路給我匯報了三條信息。第一是關于決塵子的身份,據資料說明,此人乃北渭國玄機老人的徒弟。這玄機老人我倒不了解,只听說此人在北渭德高望重,連北渭皇帝都要禮讓三分。我微微蹙眉,這決塵子跑宣寅來作甚?
我又看了看第二條,是關于秦祭接手的那個秘密組織。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暗自苦笑,這嘉樂帝果真非凡人。我細細思量,若不是我把墨宮透露出來,恐怕莫路也無從著手罷。心道,甯王爺,看來你若要改朝換代,恐怕有些麻煩了。
我又看第三條,微微皺眉,紅蓮館?我細細審閱,這紅蓮館竟是北渭的一個秘密組織,他們的標志是紅蓮圖案。要命的是,它竟在幾個月前就駐進了卿州城?我不禁冷汗淋灕,還虧得甯王爺只顧著內部爭斗,外敵已經入侵,居然沒有絲毫察覺?我顰眉暗想,恐怕沒這般簡單罷,難道是他故意放縱北渭的人麼?若真是這樣,那他的目的呢?目的何在?
我半躺在椅子上,暗自琢磨,想必秦祭也會有所察覺罷,不知他又有何動靜?我突然又想起了他那日說想把大將軍魏臣宣攆走。不禁暗自一笑,這人兒也奸詐得很,想必是想讓魏臣宣代替甯王爺守北渭邊境罷。如此一來的話,若甯王爺想在邊境上與北渭勾結,怕是不易了。
紅蓮館,這是一支由北渭人組成的隊伍,他們的任務是截取宣寅內部的所有情報消息。關于紅蓮館的事,秦祭早就知曉了。他當然明白甯王爺視而不見的原因。他亦在等,等時機。
秦府。
秦祭正與北翼對弈。他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手中的棋子,嘴角掀起了一抹玩味,他突然道,「北翼,你說這群老鼠……會不會太猖狂了些?」
北翼一怔,唏噓道,「主覺得適合動手麼?」
秦祭高深莫測地笑了,淡淡道,「甯王爺不正等著我下手麼?」
北翼道,「那主……會以如意齋的名義?」
秦祭眼神閃爍,居然嫵媚道,「這些事當然得讓範政來收爛攤子才是。」一臉不懷好意。
北翼笑道,「主果然英明。」
秦祭眯起眼來,甚是陰柔詭譎。他突然懶懶道,「你可知紅蓮館的頭兒麼?」
北翼搖了搖頭,正色道,「屬下也困惑得很,此人的身份實在莫測。」
秦祭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瞼。暗道,這人別逃了才是。若不然,北渭那邊定然會掀起事端。轉念一想,心道,看來我還得去趟範府了。
範府。
上次秦祭來範府差不多等了兩個時辰才把範大老爺等了出來。現在秦祭前腳一到,範政後腳相迎。秦祭眯起眼來,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諷,「範大人別來無恙?」
範政干笑兩聲,「二公子來範府可有事?」
秦祭懶懶道,「在下還得請範大人幫個小忙。」頓了頓又道,「如今這卿州城內突然多了些耗子,而甯王爺又坐視不管。範大人您可是朝廷命官,理應為卿州百姓著想才是,是麼?」一臉促狹。
範政苦著一張臉,訥訥道,「這些事……老夫沒理由去招惹。」
秦祭盯著他,笑道,「在下不要求範大人動手,只希望您老人家動嘴就是了。」
範政垂下眼瞼。暗道,這事應由刑部張大人處理才是。而張大人又是甯王爺的人,恐怕不好辦罷。唏噓道,「話雖如此,但若甯王爺那邊不開口,這事恐怕不易。」
秦祭狡猾道,「這事您放心,甯王爺只會睜只眼閉只眼而已。」
範政呆了呆,不禁暗自苦笑。現在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招惹上秦祭……是福還是禍?心道,這孩子的心思狡猾得很。現在利用我,別事成後把自己滅了才是。無奈一聲苦笑,誰要自己是他的外公?
甯王府。
甯王爺半瞌著眼,淡淡道,「卿魏,你說這紅蓮館……除還是不除?」
卿魏恭敬道,「這紅蓮館是北渭人的,王爺沒有理由得罪他們。既然如意齋執意要動手腳,那就把機會讓給他們好了。反正好人壞人都讓他們去做,我們靜觀其變,王爺以為如何?」
甯王爺淡淡道,「這紅蓮館雖是一個小組織,但畢竟也是外敵。若真把它養肥了再宰,本王倒也放心不下。不過,你認為如意齋會親自出面麼?」
卿魏思索了陣兒,唏噓道,「如今那秦二公子的身份已白,與範大人定有交集。屬下以為如意齋定會暗中下手,爛攤子由範大人收拾罷。」
甯王爺苦笑道,「這事定然得由刑部張大人處理,到時,你猜範政又會怎麼做?」
卿魏一怔,感嘆道,「這二公子果真老奸得很,他明知張大人是王爺您的人,而這事又露不得台面,到時王爺也只得秉公辦理……」
甯王爺揉了揉太陽穴,暗道,秦祭啊秦祭,你還真會給我找茬。好你一招將軍,讓本王不得不順你之意。也罷,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按理來說,秦祭若要暗中鏟除紅蓮館本就不關鳳儀樓什麼事。但要命的是,這鳳儀樓卻偏偏就倒插了一腳進來。
秦祭做事向來干淨利落,也夠歹毒。他竟在一夜之間把紅蓮館吃了。
夜,寂靜。寂靜的夜卻不平靜。此時,牛家巷子里暗藏著詭異,仿佛還隱藏著致命的危機。幾條黑影在黑暗中隱藏,果真像耗子似的賊頭賊腦。突然,所有百姓的窗戶都關了起來,連小孩的哭聲都突然停止。沒有狗叫聲,沒有哭聲,連蛐蛐的聲音都沒有了。它們似乎也都感受到了那種莫名的殺氣,悄悄地躲藏起來。暗殺,正在悄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