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消失了許久的冷漸離竟來鳳儀樓了,我微微吃驚,對于這些北渭人我沒有理由得罪才是。我不動聲色道,「公子怎有興致來鳳儀樓?」
冷漸離盯著我,唇角微微上揚,淡淡道,「在下可是來報喜訊的。」
我皺了皺眉,「何來喜訊?」立刻警覺起來。
此時,我正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盯著冷漸離,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何叫了如此多的水果?冷漸離盯著我,笑了,那張白皙斯文的臉上閃動著狡黠。他隨手拿起一個隻果,輕聲道,「夫人不明白?」我搖頭,一臉迷惑之意。冷漸離歪著頭道,「我要給你說件事。」
我饒有趣味地指著桌上的水果道,「用水果說事?」一臉調侃。冷漸離挑了挑眉,隨意摘了一粒葡萄,突然把那粒葡萄放在桌上,然後拿起那個隻果狠狠地砸到葡萄身上,水汁四濺。我突然像沖天炮似的站起身來,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因為我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冷漸離盯著我,笑了,一臉陰柔道,「這顆葡萄就是如意齋的大總管,而這個隻果就是陸銀川。」
我面色平靜道,「果然是喜訊。」
冷漸離挑了挑眉,又拿了一根香蕉,用梨子砸爛,嫣然道,「這香蕉是秦二公子收購的銀川賭坊,這梨子便是甯王爺的鐵騎十八衛。」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干笑道,「果然形象得很。」
冷漸離歪著頭,笑道,「夫人果真厲害,你的一張嘴可害得如意齋全軍覆滅。」一臉戲謔之意。
我垂下眼瞼,不動聲色道,「那又如何?」
冷漸離半躺在椅子上,慢條斯理道,「夫人為何不出去探听探听消息?」
我平靜道,「有這個必要?」
冷漸離笑道,「想必夫人已胸有成竹了罷。」
我眯起眼來,盯著他,一臉狡黠。我嫣然道,「甯王爺的手段,又有幾人能不放心?」
冷漸離點頭表示贊同,他突然神秘道,「夫人想听詳細消息麼?」
我淡淡道,「你說來听听。」故作一臉饒有趣味。
冷漸離嘆道,「外面驚天動地,你這鳳儀樓倒也安逸悠閑。」我不動聲色地把玩著手指,不出聲了。冷漸離淡淡道,「如意齋一百八十二人全部被誅殺于荊陽亭。」頓了頓又道,「夫人可知荊陽亭?」我搖頭。冷漸離苦笑道,「果然雙耳不聞天下事。」我裝聾作啞,冷漸離又道,「如今如意齋已被甯王爺封鎖,並出檄文。告曰︰如意齋勾結驪嵐隱士欲圖謀反……」
我嫣然道,「這招棋果然妙哉。」
冷漸離笑道,「確實如此。一來不但名正言順地鏟除了如意齋,二來也可拖驪嵐隱士下水,趁機誅殺,可謂一舉兩得。」頓了頓又道,「這甯王爺的手段可謂雷風急厲。如意齋,水顏坊,銀川賭坊均以被封殺,夫人以為下一個又會是誰?」
我垂下眼瞼,笑了,狡猾道,「甯王爺到時沒必要封殺鳳儀樓。」
冷漸離饒有趣味道,「夫人何出此言?」我不出聲了,眼底閃爍著睿智的光芒。冷漸離嘆道,「如此說來,夫人已有萬全之策?」
我抬起頭,盯著他,懶懶道,「公子是來試探的麼?」一臉精明。
冷漸離干笑兩聲,轉移話題道,「據在下所知,這如意齋的內部主力被誅殺後……秦二公子也……」我閉目養神,故作假寐。冷漸離嘆道,「據聞這玉夫人與夫人也有些交情,不知夫人……」我睜開眼,追問道,「玉夫人如何?」
冷漸離淡淡道,「此人已成為甯王爺的階下囚。」我松了口氣,暗道,若我去求情,甯王爺應該會給我面子才是。如此一想,便寬下心來。冷漸離又道,「如今這秦府已被甯王爺監禁起來……」眼神閃爍。我挑了挑眉,等著下文,怎知他卻不說了。我不禁暗自一笑,吊我胃口不是?我漫不經心道,「公子的消息怎如此詳細?」一臉調侃之意。
冷漸離干笑道,「听聞而已。」我垂下眼瞼,暗道,听聞?若我沒猜錯的話,想必北渭勢力也參與其中罷,若不然甯王爺如何能在短短幾日就鏟平了如意齋?冷漸離見我一副平靜淡然的模樣嘆道,「夫人果然沉穩得很。」我懶懶地笑了笑,沉默不語,怎知他突然神秘道,「听說這秦二公子險些喪命。」
我一驚,瞪大眼楮,月兌口道,「他還沒死?」一臉驚顫之色,這是無論如何都裝不出來的。
冷漸離盯著我,調侃道,「人算不如天算。」
我的眼皮劇烈地跳動。我敢發誓,若秦祭沒死,定會卷土從來,這點我深信不疑。因為我了解他,了解他的性子。我低下頭,手心已一片潮濕,我突然感到害怕了,是的,就是害怕。天爺爺,他竟沒死?我煩躁地搔了搔頭,心神不寧。冷漸離不動聲色地盯著我,唇角掀起一抹別有用心的笑意。良久,他戲謔道,「夫人為何如此焦慮?」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出聲了。冷漸離悠閑道,「據說此人被甯王爺的鐵騎十八衛圍困……本已命在旦夕,卻因北翼豁出性命護衛才得已僥幸逃月兌。」
我一陣冷汗淋灕,虛弱道,「這何來喜訊?」一臉衰相。
冷漸離吊兒郎當道,「一個將死之人……夫人又何必掛念?」
我一臉鐵青,嘴唇微微抽搐,天曉得我現在的心情可謂糟糕透頂。秦祭若沒死,那我的逃跑計劃定會受阻。我曾推算過,若秦祭亡,那對付甯王爺……兒子對付老子,無傾出面定會輕而易舉。但秦祭不一樣,因為他沒有顧慮,而且此人的心性暴戾狂妄,我實在不敢猜測他又會怎樣對付我和無傾,也沒勇氣猜測。更要命的是,他還沒死。良久,我揉了揉太陽穴,鎮定道,「若公子沒有其他事……」冷漸離戲謔道,「夫人好自為之。」眼神閃爍。待他走後,我癱軟在椅子上,頓時只覺得頭暈目眩。不行,我得去趟甯王府才是,若不然我就寢食難安。
甯王府。
我沒料到決塵子也在甯王府。他盯著我,淡淡道,「夫人別來無恙?」
我平靜道,「小女子承蒙公子掛念,倒也逍遙快活。」
決塵子笑了,似乎覺得非常有趣,「如此說來夫人是高枕無憂了?」眼神閃爍,似隱藏著莫名的危機。我一怔,心底一寒,他為何是這種神情?正當我思索時,甯王爺淡淡道,「茉夫人有事麼?」
我不動聲色道,「王爺有客在,小女子多等片刻也可。」
決塵子垂下眼瞼,對甯王爺淡淡道,「那在下先行告退。」
甯王爺點了點頭,恭謹道,「先生請。」待決塵子離去後,我若有所思道,「王爺的網撒得如何了?」
甯王爺淡淡道,「昨夜本王已經收網,不過……」眼底隱藏著疑慮。
我苦笑道,「怎奈那條大魚卻逃了?」
甯王爺盯著我,沉聲道,「本王已派人展開搜索,料他插翅難飛。」
我嘆了口氣,無奈道,「此人的命硬得很,若有一線生機,怕是難以周旋。」一臉擔憂之色。
甯王爺垂下眼瞼,沉思道,「夫人不必擔憂,就算他縱有翻雲覆雨之計,本王也會強壓。」
我低下頭,不出聲了。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定沒這般簡單。良久,我突然試探道,「不知王爺準備如何處理如意齋的……」
甯王爺盯著我,眼神閃爍,淡淡道,「夫人是來保釋的麼?」
我干笑兩聲,唏噓道,「王爺是精明人,小女子此行的目的怎瞞得過王爺?」
甯王爺眯起眼來,淡淡道,「暗叉,帶夫人去見玉玲瓏。」
我感激道,「謝王爺開恩。」待我與暗叉離去後,甯王爺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指,動了小心思。只要一找到秦祭,將其殺之,那這些小魚到時再處理也不遲。更者,他為何願意釋放玉玲瓏?要知道玉玲瓏也是朝臣之女,算是給個人情罷了。
我隨暗叉去了地牢,許是甯王爺故意給我留面子,故玉玲瓏只是輕傷而已。她一見我來了頗為吃驚,唏噓道,「妹妹怎來這里了?」我示意暗叉開鎖,待她出來後,我抓住她的手欣慰道,「玉姐姐沒受傷罷。」
玉玲瓏盯著我,這才恍然大悟道,「你這是……」
我嫣然道,「先隨我出去再說罷。」
鳳儀樓。
我體貼地吩咐四兒準備熱水,待玉玲瓏沐浴更衣後又準備了些膳食。玉玲瓏感激道,「妹妹果然貼心得緊。」
我笑了笑,淡淡道,「玉姐姐可有何打算?」
玉玲瓏嘆了口氣,邊吃邊道,「妹妹雖把我保釋出來,但甯王爺想必也不會讓我離開卿州城。唯今之計,也只有等了。」
我沉思了陣兒,「姐姐的爹爹不是朝中大臣麼,可否……」
玉玲瓏嘆道,「這事兒老爹並不知情。你不提還罷,一提就頭疼,我也不想麻煩他與甯王爺周旋。」
我點了點頭,明白她的意思,突然刺探道,「姐姐可知……」
玉玲瓏盯著我,苦笑道,「我雖不知妹妹與二公子有何過結,但……這次二公子恐怕已無翻身之本了。」我垂下眼瞼,不語。心道,秦祭,這也怨不得我,你若不來招惹我,我又怎會咬你?我突然道,「玉姐姐累了麼?要不要休息陣兒?」
玉玲瓏點了點頭,苦嘆道,「這幾日確實折騰得夠累的。」我又吩咐四兒扶她去休息陣兒。待她們都離去後,我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听玉玲瓏語氣,這如意齋的勢力想必已全軍覆滅了罷。只是,秦殃呢?若秦府被甯王爺監禁起來,那秦老爺與曾大夫應該還未出來。如此一想,我便吩咐魏老大去打听秦府的狀況,現在我唯一擔憂的就是甯王爺是否能把秦祭找出來。
直到傍晚時,魏老大來報,說秦府一家大小都被困,並無一人出府,但三少爺卻不在府內。我不禁暗自一嘆,果然不出我所料,這秦殃可非一般的狡猾,他想必早就逃了罷。不過,甯王爺出的那個檄文可謂妙哉。秦祭無法在宣寅立足,秦殃亦是如此。我突然又陷入了沉思,不知皇帝和範政此時又作何打算?
範府。
暗室內,範政一臉恭敬道,「皇上不必憂慮,老臣已暗中動用人脈網絡打探二公子的下落。」
皇帝垂下眼瞼,雖心急如焚,但面色依然平靜。他淡淡道,「若他被甯王爺搶先找到,後果不堪設想。」
範政沉聲道,「事已至此……還請皇上多加小心。若稍有不甚,甯王爺必定會揪著不放。」
皇帝揉了揉太陽穴,細聲道,「宮里的事卿不必憂慮,朕自有應對之策。」頓了頓又道,「事發之前他可有何安排?」
範政道,「二公子只說等賬簿一事。」
皇帝皺眉道,「那現在可有消息?」
範政搖頭道,「還沒有音訊。」
皇帝嘆了口氣,「如今甯王爺已暗中監控你這府邸,朕還是莫要前往才是,恐生是非。」
範政點頭表示贊許,安慰道,「皇上莫要憂心,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鎮定。」
皇帝無奈道,「卿一有消息立刻報之。」
範政恭敬道,「老臣知曉。」待秘密送皇帝回宮後,範政已暗中全面展開搜查。若秦祭落入甯王爺手中,後果確實不堪設想,到時他想自保也都難了。
甯王爺與範政找了幾天。他們已把整個卿州城都翻遍了,但要命的是,還是不見秦祭的蹤影。而且,甯王爺敢肯定,這秦祭還在卿州城,絕對在。只是,他到底去哪兒了呢?難道長翅膀飛了不成?
雨天,綿綿細雨,整條街道都被雨霧籠罩,帶著朦朧的靜謐和詭異。空氣中飄浮著泥土的氣息,仿若還帶著某種說不出的熟悉,似隱藏著淡淡的血腥,卿州城好像很久都沒有下過雨了。一個人正坐在窗前閉目養神。他躺在搖椅上,渾身都松懈下來,仿佛進入了另一個境界。窗外,雨霧綿綿,窗內,一片寂靜。這就像一幅畫,一幅怪異莫名的靜物圖。有些人,當他隱匿在物體中時,他仿佛就變成了其中的一部分,與它們融為一體。而決塵子無疑便是這種人。他就像變色龍,可以令你一眼便瞧出他,也可迷惑你的眼楮,讓你變成瞎子。
直到許久之時,決塵子睜開眼來,目中渲染著迷戀之色。他喜歡雨天,喜歡下雨後的清新和靜靜地聆听雨滴時的聲音。每當下雨的時候,他都會完全放松,靜靜地享受那種奇異的美妙。每個人都有嗜好,而他,便是一個崇尚自然的自由者。良久,他隨意地把玩著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動著搖椅。他望著窗外,指尖微微一動,突然伸手取下了臉上的面具。沒有人知曉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孔,因為知曉的人都已經死了。他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張面具,唇角微微上揚,目中露出一抹蒼涼之色。好半會兒,他突然輕嘆一聲,自嘲道,「天意弄人。」
突然,一道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決塵子迅速戴上那張面具,眼底的蒼涼一掃而逝。他靜靜地躺在搖椅上,故作沉睡的樣子。一個人慢條斯理地推門而入,怔了怔,苦笑道,「你倒逍遙自在得很。」決塵子睜開眼,並未看來人,而是懶懶道,「如何?」
來人隨意地倒了杯茶來飲,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不滿道,「我在
外面跑腿,你倒躲清靜。」
決塵子偏過頭,盯著他,笑了。他淡淡道,「誰要你是醫界鬼才?」一臉戲謔。
來人正是墨老鬼,他垮著一張臉,嘆道,「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該學醫,若像你和老三學武豈不省事多了?」
決塵子嫣然一笑,懶懶道,「師傅說你可是天生的醫才,若不學醫,豈不可惜了?」
墨老鬼瞪了他一眼,月兌口道,「天生我才有屁用。」頓了頓又道,「若有人要取我的性命,我單靠兩條腿怎麼逃得月兌?」一臉憤憤不平之色。他們三人就只有他不會武,他除了會醫術外,就只會點輕功而已,他那點功夫,對付毛頭小賊還差不多。
決塵子垂下眼瞼,狡黠道,「你不常說……先下手為強麼?」唇角微微上揚,眼底寫滿了調侃的笑意。墨老鬼一怔,頓時語塞,只覺得心里仿佛窩了一團火,一張臉漲成粉色。他瞪著決塵子,眼神怪異。良久,他又狠狠地飲了一口茶,竟高呼道,「天理何在?」一臉夸張的滑稽。決塵子悶笑一聲,哭笑不得。好半會兒,待墨老鬼消氣後,他淡淡道,「那人如何了?」
墨老鬼擦了擦臉上的雨水,不屑道,「死了。」
決塵子皺了皺眉,調侃道,「看來你的醫術也不過如此。」
墨老鬼一怔,自負道,「我可是醫界鬼才。」
決塵子嫣然道,「如此說來……已無大礙?」
墨老鬼悶哼一聲,虛弱道,「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決塵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淡淡道,「你得謹慎些,現在甯王府那邊的風聲緊得很,若泄漏,到時我可不管。」
墨老鬼翻了翻白眼兒,不平道,「我招惹誰了?喊救的人是你,救了不管的人也是你。」
決塵子歪著頭,笑了,他細聲道,「我的身份不便。」頓了頓又道,「可千萬別讓茉夫人知曉,若不然,這二公子若被她弄死,那後戲就癱瘓了。」墨老鬼懶得理他,徑自拿起桌上的葡萄,慢條斯理地剝葡萄皮,他若有所思道,「若甯王爺知曉我救二公子……定會像剝這葡萄皮一樣剝我的皮。」
決塵子淡淡道,「問題是他不知。」
墨老鬼盯著他,突然道,「整個卿州城都已被甯王府翻遍了,你下一步計劃又該如何?」
決塵子沉思了陣兒,淡淡道,「等。」
墨老鬼疑惑道,「等?等什麼?」
決塵子抬起頭,目中閃爍著狡黠。良久,他嫣然道,「等好戲看。」
墨老鬼更是迷惑不解,「什麼好戲?」他怎麼越來越迷糊了。決塵子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折扇,「到目前為止,這二公子似乎已沒有了翻本的機會……」墨老鬼打斷道,「如今他的勢力幾乎都被甯王爺拔除,何來好戲?」
決塵子若有所思道,「只怕未必。」眼中閃爍著精明睿智。若他沒猜錯,那招致命的絕殺還在後頭。是的,就是絕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