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簡樸的屋子,一個大木桶,木桶里有水,藥水。我怔怔地望著那暗紅色的藥水,微微蹙眉道,「這是何意?」
決塵子淡淡道,「你先浸泡藥水,我要替你紋身。」
我怔住,「紋身?」
他懶懶道,「玄機老人旗下的每個人都得紋身。」我瞪著他,難道是黑道江湖不成?決塵子眯起眼來,唇角掀起了一抹邪惡的笑意,他淡淡道,「每個人的背上都有一個圖案。」
我追問道,「什麼圖案?」決塵子突然走到我的身旁,附到我的耳邊慵懶道,「罌粟。」聲音低沉魅惑,令人顫栗。我不禁暗自一驚,他突然一把將我抓進懷里,輕撫我的面龐,竟嫵媚道,「這是你即將付出的代價。」
我驚恐地瞪著他,只覺得他那雙邪惡深邃的眸子仿佛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令我似要窒息般恐懼。決塵子,他到底是人還是魔?那一瞬,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一定要揭開他的面具……
我靜靜地泡在藥水里,當它們浸入我的肌膚時,只覺得一陣涼意和一種說不出的酥麻。我隱約地感覺到我的神經仿佛松懈了下來,它們好像慢慢地失去了知覺。
一張潔白干淨的床,我趴在床上,暗自握緊了拳頭。決塵子饒有趣味地盯著我,懶懶道,「你緊張作甚?」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出聲了。決塵子無辜地模了模鼻子,突然一把撕開我的衣衫,那**白皙的背脊在空氣中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我閉上眼,只要一想到那細如絲線般的針刺入肌膚……心都涼了半截。
決塵子並未立刻動手,而是興致盎然地欣賞我的背脊。他突然伸出手,指尖在我背上的那道粉紅上游移,手指冰涼,沒有絲毫溫度。他突然半眯起眼來,饒有趣味道,「你這道傷痕……」我並未理他,也懶得理。他突然覺得非常有意思,手挑逗地放到我的背脊上,低頭附到我的耳邊曖昧道,「你就不怕我使壞?」唇角蕩開了一抹陰柔的笑意。我一怔,突然也笑了,笑得說不出的惡毒。我望著他,緩緩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近距離地鎖住他的眸子,妖媚道,「你若敢動我,我就死給你看。」那雙如水般的眸子里渲染著小狐狸般的奸詐狡猾。
決塵子一怔,苦笑道,「果然歹毒。」我垂下眼簾,唇角蕩開了一抹冷酷的笑靨。良久,決塵子收回心思,慢條斯理地從旁邊的工具箱里取出一個形狀詭異的器具,末端如同針尖。他懶懶道,「放松。」頓了頓又道,「在下不會對夫人使壞,在下還沒這個膽兒。」
我哭笑不得,努力地壓制住內心的恐懼。突然,一絲刺痛穿透了我的肌膚,我不禁暗自咒罵,那藥水肯定沒用,若不然,我為何會覺得疼痛?我狠狠地咬緊唇,哭喪著臉,把玄機老人詛咒了千百遍。這是什麼破規矩?又不是入江湖黑道?生平第一次我體會到了何謂度日如年。
大約幾個時辰後,我已經疲憊不堪,而背上傳來的灼熱疼痛令我苦不堪言。我握緊了拳頭,卻不敢動,我突然不耐道,「還要多久?」
決塵子不出聲,良久,他半眯著眼,唇角露出一抹邪惡得意的微笑。他靜靜地望著我背脊上的罌粟,不禁輕聲呢喃道,「多完美的毒呵。」
那罌粟,仿若開在了我的背脊上。那炙熱的紅,充斥著說不出的詭異,它帶著斑斕的血跡,那樣妖艷絕美,張揚不羈。它是毒,是的,就是毒。決塵子滿意地盯著這幅絕美的畫卷,他的眼中突然浮現出一絲毒辣邪惡。他垂下眼瞼,那優美的唇線勾勒出一幅詭譎的笑靨,他突然低下頭,輕舌忝我背脊上的那些血跡。
一陣強烈的刺痛令我心驚膽顫,我突然奮力掙扎,只想甩他一巴掌,卻沒料到……
霎那間,我怔住,他臉上的面具竟被我揭開了。我怔怔地望著他,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孔?如果說無傾的絕美令世人震撼心懾。那麼,決塵子,他的容顏只會令世人羞愧。是的,就是羞愧。不食人間煙火?不,不是這樣的,我驚駭地望著他,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決塵子冷冷地盯著我,那雙深邃的黑眸里沒有任何思緒,可那張完美得無懈可擊的臉龐上卻有了變化。他竟笑了,那抹笑,仿若干涸的土地突然遭遇洪水的浸潤,令世間萬物在一瞬間便蘇醒起來;那抹笑,仿若夜空中的晨星,璀璨光芒,帶著魅惑的色彩;那抹笑,仿若朝陽撥開雲霧時的那一霎那……可現在,他雖在笑,但他說的話一點都不好笑,他說,「夏茉兒,你定會為你的所為付出代價。」
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可決塵子敏捷地一把抓住我。那一瞬,他的臉孔又變了,竟變得陰柔嫵媚。那一臉的邪惡令我顫栗,他簡直就不是人,是魔,魔鬼,早知道我就不該好奇看他的臉。我後悔了,後悔得要命……
決塵子冷笑,惡狠狠地將我壓在身下,殘暴地吻住我,任我苦苦掙扎,用盡一生的力量來反抗。我顧不得疼痛,拼死掙扎反抗,那潔白的床上映染著點點血腥,我只覺得我的背脊好疼。
一絲淚,突然從我的眼底滑落。決塵子渾身一震,頓時便清醒了過來。他松開了我,怔怔地望著我眼角的那絲淚痕,內心一陣激烈的翻滾。我閉上眼,哭了,懦弱道,「我不是妓女……」我的懦弱令決塵子自卑,我的眼淚令他羞愧,而我所說的話更令他無地自容。是的,他就是流氓,他突然逃了,羞愧狼狽地逃了。
我握緊了拳頭,任眼淚宣泄。良久,我緩緩地睜開眼,擦了擦臉,笑了。那雙被淚水浸染過的眸子竟清澈明亮,它隱匿著說不出的狡猾,是的,就是狡猾。我費力地爬起身來,背脊痛得我齜牙咧嘴。我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碎裂的衣衫,微微蹙眉,但眼底卻寫滿了笑意。不禁暗自苦笑,若非我急中生智,後果不堪設想。我突然又半眯起眼來,一副嫵媚慵懶的模樣,隨意地攏了攏發,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趴在床上,沉沉地睡去。我的腦中就只有一個念頭,我的背好疼,疼死了。
一道清冷復雜的目光緊緊地鎖住我慵懶的背影。他是誰?他是決塵子。我的精明反駁將他的自尊踩得稀爛,故他對我憎恨不已。更要命的是,我不該看到他的臉,因為他最自卑的就是他的容貌,所以他要折磨我,折磨我生不如死。
這天夜里,我沉沉地睡去,卻沒料到,我竟昏睡了五天。五天後,當我醒來時,怔住。我的臉灼熱,火辣辣地疼痛不堪,我的喉嚨干啞,仿佛被戳穿似的苦不堪言。我突然從床上爬起來,開始劇烈地咳嗽,直到咳出一絲鮮血我才罷休。
我怔怔地望著手上的那絲血跡,我呼喊,喉嚨卻發出沙沙的聲音。痛,好痛,渾身都痛。我驚惶地模了模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沖到旁邊的木盆里怔怔地望著水中的倒影。我痴痴地望著倒影中的那張容顏,那曾經嫵媚妖嬈的容顏已不復存在,它仿佛被人惡意地用刀子刻畫過似的。是的,那張臉猙獰可怕,全是刀子遺留下的痕跡,它被毀了,徹底地毀了。我呆呆地望著自己,突然抱住頭,嘶聲吶喊。我吶喊,可我的喉嚨卻痛得我生不如死。我啞了,我啞了……
良久,我平靜了下來,默默地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落淚了。我突然好想哭,狠狠地哭一場。我想無傾,瘋了似的想他。我想喊他,想告訴他,你回來好不好,帶我走好不好……
淚,落到我臉頰的傷口上,疼痛。我哭,拼命地哭,可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突然狠狠地抓咽喉,拼命地抓。這一劇烈的動作令我又咳嗽起來,而咳嗽又牽扯到臉上的肌肉……
一道冷漠殘酷的身影緩緩地走到了我的面前。他靜靜地望著我,那張異常邪惡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我抬起頭,突然沖過去抓住他的衣領嘶聲吶喊,他微微揚起唇角,懶懶道,「這就是復仇的代價。」
我怔住,那雙黑眸里突然充斥著強烈的恨意。決塵子盯著我,冷酷地笑了,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邪惡道,「吃了它。」我搖頭,拼命地搖頭。他殘酷地笑了,那張異常完美的臉龐上渲染著說不出的可怕,他突然掰開我的嘴,硬給我塞了進去。我掙扎,努力掙扎。他放開我,我趕緊彎下腰,使勁地吐,我一定要把那粒藥丸吐出來。
決塵子就冷冷地看著我,淡淡道,「從今天開始,每過一個月後你都得服藥,若不然,必定會咳血而死。」我瞪著他,恨得咬牙切齒,他控制我。決塵子半眯起眼來,邪氣道,「恨我?」他突然嫣然一笑,冷酷道,「你若還想復仇,還要活下去,就得學會忍受。」我握緊了拳頭,內心突然異常平靜下來。決塵子淡淡道,「這就是了。」頓了頓又道,「你的嗓子已經被毀了,這半年內都不可能開口說話。你剛服下的藥叫追魂,若一個月後沒有我的解藥,必死無疑。」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邪魅道,「乖乖地听我的話。」
我倔強地甩開他的手,眸子里寫滿了不屈服的憤怒。那種屈辱的憤怒令我瘋狂燃燒,決塵子,終有一日,我夏茉兒定要殺了你。
宣元七十三年,春。
駱翼山頂,黃昏。一香,一人,一琴。
一道優雅清澈的琴音響起,那琴聲,在空曠的山頂上與風伴舞。它們隨風飄散,時而溫柔纏綿,時而惆悵若失,時而張狂霸道,時而平靜淡然。這時,一個年僅十二三歲的白衣小童緩緩地來到我的身後,恭敬道,「先生,天已經晚了。」
我緩緩地扭過頭。那是一張男子的臉龐,斯文秀氣,發絲被規矩地束在腦後,眼楮干淨淡然,渲染著空明透徹。那雙手蒼白細致,右手腕上戴著一個觸目驚心的血紅鐲子。從現在開始,夏茉兒已死,而懷頌,才是我的姓名,我的開始。我垂下眼瞼,緩緩地起身,默默地抱起古琴,靜靜地走了。那道單薄的背影在風中飄散,仿若是佇立在凡塵世間的墨蓮,孤傲而挺拔堅韌。
白衣小童怔怔地望著我遠去的背影,似痴了,痴迷于那種出淤泥而不染的傲然鶴立。他是他們安排在我身邊的侍者,叫白慕。
自從決塵子毀我容,毒啞我,施毒控制我後,我竟變得異常平靜淡然。但只有我自己清楚,這已是我心底承受能力的極限了。我把身心所承受的痛楚轉移到其他身上。我在駱翼山開始學決塵子交給我的東西,用藥,撫琴,戰略,易容,機關暗哨,星象,還有三國的地形圖,及每個國家的民族風俗,飲食習慣等等。我並未苦下心思,我既非天才,又非能人,亦不過是一介心眼頗多的女子罷了,他玄機老人未免也把我想得太過荒謬。若我果真能包攬萬物,又何必屈身于此?不過,這用藥,撫琴和易容倒是必備的。
這用藥,我必須得學精通才是,因為我還要解自己身體里的‘追魂’。撫琴,是為了紀念無傾。易容,是因為我殘缺的容貌。我突然望著鏡中的自己,伸手撫模那張陌生的臉孔。那張男子的臉孔斯文儒雅,並不出色,但那雙眸子卻仿若黑暗中的星子,閃動著璀璨的光芒,充斥著精明睿智與不屈服的反抗。我突然一把撕掉那張面皮,露出一張滿面傷痕的臉孔。我怔怔地望著那張破敗不堪的容顏,我還年輕,充滿著朝氣,可那雙苦澀蒼涼的眸子卻仿若走到了盡頭的老人般淒涼悲哀。我默默地垂下眼瞼,微微嘆了口氣,「夏茉兒……」那一瞬,我突然怔住,模了模喉嚨,握緊了拳頭,把我的傷痛小心地隱藏起來。懷頌,我現在是懷頌。
夜,寂靜。
一道淒厲的琴音撕裂了這道寧靜。依然是那首《心誓》,依然是那道熟悉的音符,依然是濃郁得化不開的傷痛。那琴弦,在我的指尖下肆意狂妄。那決裂的悲痛化作了我的淚水,沾濕在我滿面傷痕的臉龐上。我拼命地撫琴,那歌詞仿若被我揉爛,融入了琴聲,化為黑暗中的孤獨,飄散了。直到我的手指沁出血絲時,我無聲地哭了,很沒骨氣地趴在琴台上哭了。無傾,我好想他,我想他了,真的好想他。我還想對他說我真的很愛他,真的舍不得……
夜,突然變得異常寧靜。那種詭秘的寂靜令我變得更加脆弱,沒有人,這里沒有人。我趴在琴台上,肆無忌憚地宣泄著我的懦弱……
「茉兒,不哭……」
我渾身一顫,天地間,仿佛都不復存在了,只剩下了他。我忘記了哭泣,忘記了悲傷,忘記了一切。我緩緩地扭過頭,怔住。
他,依然熟悉的溫柔,依然熟悉的笑靨,依然熟悉的眼神。無傾,那張蒼白絕美的臉龐上充滿著令人眷戀疼惜的溫柔,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渲染著不舍的疼痛。他笑了,他溫柔地呼喚我,他的茉兒,他的茉兒,他的妻,唯一的妻。他說,「茉兒,別哭。」
我痴痴地望著他,緩緩地向他走去,淚流滿面,無聲道,「無傾,是你麼,是你麼,你回來了麼……」他笑了,溫柔得似要碎掉。我默默地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顫抖地想撫模他那張熟悉的容顏……可我的手,卻穿透了他的身軀,霎那間,煙消雲散。我驚駭地嘶吼,瘋了似的尋找著每一個角落,「無傾,無傾,無傾……不要走,不要走……」他消失了,消失了。我像孩子似的跪在地上,痛苦地哭泣。他走了,真的走了。一道溫柔的聲音突然響起,「傻瓜,不哭……」
我
抬起頭,怔怔地望著他,閉上眼,哭了。無傾,我多想撲入他的懷中,告訴他我很委屈;我多想抓住他的手,告訴他沒有他的支撐我實在無法堅持下去,想放棄;我多想告訴他,乞求他,帶我走,帶我走……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我是啞巴,該死的啞巴。
無傾痴痴地望著我那張被毀的容顏,痛苦道,「茉兒,對不起……」
我望著他,拼命地搖頭。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可我卻再也不能抓住他了,因為他已經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夏茉兒,別傻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無傾真的已經死了,他已經走出了我的生命,走出了我的世界。可無傾,我不要忘記你,不要忘記你。我痴痴地望著他,好疼,好疼。無傾,我真的不想再堅持下去了,你讓我去陪你好麼。我怕孤獨,我不要一個人活下去,不要一個人孤伶伶地走下去。
我跪在地上,身子蜷縮成一團。無傾痴迷地望著我,柔聲道,「傻丫頭,別哭。」我點頭,乖得像惹人疼惜的孩子。無傾又道,「死丫頭,你不是答應過我的麼,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可你瘦了,變得脆弱了。」我搖頭,傻傻地望著他,不敢眨眼。因為我怕,怕他又走了。無傾垂下眼瞼,突然伸出他蒼白孱弱的手,想撫模我的臉龐。他的指尖上,遺留著他最後一次的溫柔。他還記得,他最後一次想撫模我的容顏,卻滑落下去……
我緩緩地站起身,他的指尖觸模到我的臉上,沒有任何知覺,他突然捧住我的臉,低頭吻我……那一刻,我閉上眼,心酸得淚流滿面。我記得,他最後一次吻我時的脆弱,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我們最後親吻的畫面。無傾,我好想抱緊他,依偎在他的懷里,最後一次貪戀他的溫柔;無傾,我後悔了,我後悔未能與你生下一個孩子,將來我會告訴他,你的絕代風華;無傾,不要走了好不好,我要與你廝守,與你相伴一輩子,不要丟開我……
良久,我依依不舍地睜開眼。他望著我,那雙晶亮的眸子里突然浮現出水霧,他說,「茉兒,忘記過去,好麼?忘記一切。」我搖頭,他又說,「把我忘了,忘了一切仇恨,忘記它們……」
我搖頭。我想告訴他,我死也不會忘記,可我的喉嚨卻只能發出沙沙的聲音。無傾溫柔地望著我,「傻瓜,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不要再傷自己……」我搖頭,痴痴地望著他。蒼天呵,就讓我痴了,傻了,不顧一切罷。可他,他鼓勵我,安慰我,他說,「茉兒,若你活得痛苦,我會不安寧的……」他望著我,那樣深情,那樣憂傷,那樣疼痛。
淚,掛在眼眶。我問自己,夏茉兒,你忘記了麼?你忘記你曾說過要勇敢地活下去麼?你忘記了麼?你忘記你曾說過要堅強面對麼?你忘記了麼?你忘記你曾說過要滅秦祭的麼?夏茉兒,不哭,不許哭,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堅強地走下去。
淚,被我緩緩地擦淨。我抬起頭,望著無傾,笑了。我的笑,丑陋,可它卻溫暖,充滿著生機,那種震懾人心的生機。我痴痴地望著他,點了點頭,突然伸手在空中寫了一個字,好。
是的,勇敢地走下去。
無傾笑了,溫柔絕美,他突然道,「茉兒,我能听你彈奏那首《心誓》麼?」
我點頭,緩緩地把琴擺好,痴痴地望著他。指尖,溫柔地劃過琴弦,那首《心誓》在我的心中流淌。我沉醉在那美妙的音符中,突然低聲哼唱︰在那條古老的煙雨巷,我站在天青色的夢境里,獨自仰望……
我溫柔地輕聲哼唱,沒有聲音,可我有,我有歌詞。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最後一次與他合奏,最後一次唱這首歌。
我專心致志地望著琴弦,默默地唱著我眷戀熟悉的歌謠。無傾在一旁痴痴地望著我,默默地注視著我的一切。他的視線,落在我那張猙獰可怕的容顏上,心中一陣絞痛。他的視線,落在我的頸項上,難過得似要窒息。他的視線,落在我瘦削的身軀上,心酸得想落淚。他的視線,落在了我的手上,那雙手,蒼白得無力。是的,無力,若不然,它為何顫抖?它為何如此?他難過地閉上眼,偏過頭,淚流滿面……
我依舊一臉平靜,依舊默默地彈奏哼唱,可我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我突然好恨,恨自己。恨自己那雙手,恨自己的臉,恨自己的喉嚨。我的手,它沒有用,它抓不住他。我的臉,虛偽,它再也不能向他綻放我那張熟悉而溫柔的笑靨。我的喉嚨,它啞了,它再也不能讓我對他說,我愛他……
突然,我從夢魘中驚醒。我偏過頭,身邊一片漆黑,一場空。可我卻看到他了,無傾,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我突然瘋了似的在每個角落里穿梭,無聲地吶喊,「無傾,你出來,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
我呆呆地望著黑夜,懦弱地跪在地上,哭了。夏茉兒,好傻,我的真的好傻,他已經死了。可我還在欺騙自己,還活在記憶里,還幻想著他會回來,舍不得離開我……可他終究已經不在了,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