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春來 62.只相遇不相知

作者 ︰ 弈瀾

風雨雷電齊來的夜中時不時地閃起遍地白光,海浪在電光之中一片發白,在窗格上戳個洞往外看大自然的風風雨雨果然是破壞力十足。幸好濱東地勢不錯,浪滔不會涌上來,只是等到水漲上來時情況就不會這麼好了,現在倒還可以穩坐釣魚台。

站在窗邊,賀千里倒是心神頗安,就算是屋里沒什麼光亮屋外又狂風急雨大作,這樣的場面又不是沒見過,而晏東樓也是見慣風雨的自然不懼,兩個內心坦蕩又無所懼的人在一個屋子里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甚至都不覺得這樣的氣氛很曖昧,甚至有些很微妙的東西在夜空中發散出來。

忽地,賀千里身前的窗戶被狂風吹開,雨隨之而來只一個照面就把她身上淋濕大半,她迅速往後退幾步,卻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往後倒,幸而晏東樓就在旁邊伸手一攬便把她圈入懷中︰「千里,小心。」

隨著這個懷抱而來的是晏東樓身上溫熱的氣息,他的身上帶著一股很微醺的草木氣息,天然而似帶著暖意一般。這個男人的懷抱居然那麼溫暖而令人沉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居然沒想著推開,反而覺得這樣很好,因為感覺很踏實很安心。

晏東樓守規矩知禮儀,可未必意味著這時候他會撒手,沒有比這時候更能貼近彼此心靈機會,也沒有比此刻更適合相擁的契機︰「千里,就這樣可好。」

「什麼?」

「或相處時日不多,或沒有理由,或我不是你期待過的模樣,把這些都拋開,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可好。不計較彼此心里負擔著什麼,不問都經歷過什麼,也不問想做什麼,我們彼此依靠著像現在這樣可好?」晏東樓這時才知道她是如何不安,原來這平衡早慧的身軀下有的不過只是一個不安的心。

捂臉,她這是不是墮落得太快了,明明想拒絕,明明跟自己說這不是她期待的樣子,但是只是一個懷抱她就覺得可以商討一下諸如XX條約之類的︰「你願意學種地嗎?」。

聞言,晏東樓笑出聲來,笑聲帶動著胸膛起伏︰「願意。」

「那你得先學會種地,別的以後再說,我還小呢」她不肯放棄自己的願景,就如同晏東樓不肯放棄自己的責任一樣,他們是一樣固執的人,固執著自己的目標永遠不會停下來。以前覺得他們或許不是同路人,但此刻卻忽然覺得既然都是向前進,何妨在這路上彼此扶持。

「好。」

「晏東樓,這是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明明跟自己說你這樣的我不要,卻又這麼輕易點頭說好。」她糾結啊,難道自己就是這麼個立場不堅定的人。

「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認。」或許在那個酒香醉人的夜里他們已經對彼此上了心,只是都是固執而別扭的人,他只是承認……或者說認命得比較早一些。既然就是她了,那何必兜兜轉轉折騰自己和她呢

好吧,目前看來也只好承認了,她向來是個想通後從來不追究自己為什麼想通的人,既承認既明白那就享受此刻,珍惜眼前人,人生光陰苦短,誰知道下一刻會在哪里,她能做的也無非是珍惜眼前罷了︰「東樓,我幫你實現你的心願吧,雖然我不太會種地,也不認識太多種作物,但是我知道的東西終要多一些,總能幫上忙的。」

皺眉間晏東樓又想問她這些知識從何而來,但一想自己剛剛才說過不問經歷過什麼,便又把問題收回去只說道︰「好。」

這時城門殿閣外的士兵忽地驚呼起來,原來是有人來尋他們,這時見到殿閣里有燈燭便連忙有人敲著門小聲問︰「王爺,可是您在里邊?」

「有什麼事嗎?」。晏東樓和賀千里早已經站好,各自望了一眼不禁有種被逮個正著的感覺。

「王爺,您還是回小院里安歇著,城門上有小的等看著就成了。」

「不必了,我在這等著,你們到北側間去別站在外邊,風雨太大別淋濕了。」好在城門上的殿閣向來分正間和南北兩個側間兒,晏東樓和賀千里在南側間里,中間隔著個正間也免去一些尷尬,待會兒就是想走也方便一些。

一想著官兵們可能看著他們倆從一個屋里出來,然後那眼神一個比一個曖昧,賀千里就臉紅得跟被朱砂染了一般,比那夜醉酒之後的微醺還要更加醉人一些。

「那個,我還是先回院兒里去吧……」她揉著臉低下頭,自個兒都覺得自己這時候分外小女兒家家,那嬌羞態想想自己都覺得挺雷人的。她覺得雷人是因為她心理年齡實在挺老了,臉紅心跳嬌羞無限的模樣擺出來還不雷人麼。

不過這模樣在晏東樓看來是很受用的,本來嘛十幾歲的小姑娘就該這模樣,賀千里自個兒還念過李青照的詞「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這模樣在晏東樓看來端是嬌怯惹人︰「你衣服濕了也該回去換身干的才好,我送你回院里去,好好歇著莫再出來了,有什麼事我自會去叫你。」

「別送,一來一回會淋著雨,我自個兒回去就成。誒……我沒那麼嬌弱,等閑的男人還不是我的對手吶」她揮著拳頭沖晏東樓示意,得到的卻是晏東樓溫容無比的笑。

「別爭,這風大雨大的天你可以自己回是一回事,我放不放得下心又是一回事,還是我送你回去免得這里坐著不安心。」晏東樓說罷給她披上簑衣,然後又給自己披上,這才擁著她出門往南頭下去。

北側這邊,靖遠軍中正有人上來巡防,恰是一個雷電劈來,來人遠遠看著倆背影沖著他們這邊,高個兒的那個不用說,一看就應該是晏東樓的身形步法,雖然簑衣相同但靴子不一樣。而個子矮一些的麼,穿著姑娘家的小皮靴子,看著就是個姑娘家,嘖嘖嘖……

靖遠軍中的人不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有人忍不住問道︰「那是誰家姑娘,咱們爺居然跟人到城門樓上相會來了,這可真夠詩意的,濱洲風雨纏綿夜……」

「打住,爺什麼樣兒的人別人不清楚咱們得清楚,這準得是個良家女子,咱們這話說出去可壞人名節,好生收住你們的嘴……嗯,腦子里想什麼就隨你們,回頭誰要是問出來了,記得通個氣兒。」

「誒,你們說能讓爺這般風雨里來的究竟……不對,咱們這回同行就倆姑娘,一個是張姑娘,一個是賀姑娘,你們猜會是哪個」

「不用猜,剛才听說一直在找賀姑娘,不是到現在還沒見著蹤影麼,八成是爺找著了,說完話正預備送人回吶。」這解釋多好,也不說纏綿了,還給晏東樓晚送人回去找著個無比干淨的理由。

回轉院兒里,她本是想請晏東樓坐一坐,但晏東樓說還需得上城樓上去讓她早些歇著,她一想也確實不適合,她且得悄悄溜進去吶。至于為什麼要悄悄溜進去,她也不清楚,反正就有種心虛理虧氣弱的感覺,老覺得被人撞見了不好。

其實她也知道這沒什麼,雖然希朝男女之間不像現代這樣自由戀愛之類的,但至少出雙入對也不是傷風化的事,青年男女彼此相許本就光明正大,她這時是自己心中羞澀了……

女兒家的心思果然是連自己都難以明白呀

卻不說晏東樓上了城門上有沒有被他的屬下打听什麼,她這里進門沒多遠就遇到賀秋水站在門廊上,只見賀秋水嘴角掛著壞笑,蔫壞蔫壞地看著她說︰「里里,這麼晚回來做什麼去了,莫不是和人無邊風雨話心思到現在」

「我換衣服不跟你說,著涼了受罪的可不是你。」她說著就往自己屋里跑,也不管賀秋水的都壞笑成了什麼樣兒,她心說有將來笑你的時候。

待得她進了屋里,賀秋水依然沒走,賀秋水回頭看向身後的轉角處,那兒被樹木掩蓋著的地方雖然顯得更加幽暗,但電光一閃而過時賀秋水還是看到了站在那兒的安豫塵︰「表哥。」

「雪沉。」安豫塵的心中早已不知該如何作出反應,感覺不到失落,更感覺不到如何難受,只覺得心中空空如也,再也沒有半分情緒與動靜。

「表哥,早些歇著吧,風雨太大了。」賀秋水當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位,雖是表兄,卻終是多年不見,縱算心中依稀仍有印象卻總不如賀千里和賀滄海那般可以毫無顧忌地說話。其實便是她的家人也一樣,卻不知為何獨獨晏東樓是個例外,也許是小時候對他的印象著實深刻吧

「可是我不好,可是我遲來,雪沉,因何致如此?」

「緣分,里里總還說緣分,這一生不管是相遇相知或相惜相守那都是上輩子修的緣分,或許是表哥前世未與里里修下太多緣,今生才只得相遇不得相知……」賀秋水說到這兒趕緊住口,不得相知這句話好像太過了一些,因為安豫塵這時的臉色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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