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新里那小區的房子還可以，梅生說就定下來吧，把那邊房子一退，她這個星期天之前就搬這兒來，回頭找幾個工人把家里再重新收拾收拾，刷刷房什麼的。漆莫默在一邊兒倒像個跟班的，不住地點頭說「哎，成。行，沒問題。」什麼的。梅生扭頭又看他，然後，終于樂了，漆莫默看著梅生笑，真想上去一把抱住她，但他光是想想，于是嘴上說，「其實，我特欣賞這樣兒的你，壞事兒到了再難過，該樂的時候還會樂。你頭上的天，並不是說倒了那麼幾棵樹就能塌下來。」
梅生在空屋子里晃，听漆莫默這話，她晃到窗邊兒，往外看了一眼，回頭沖漆莫默說，「哲人說的對，我不介意痛苦，但我應該得到與痛苦一樣多的快樂。」漆莫默听了，豎了豎大拇指。梅生看著外邊兒想，今天喬遠為什麼那樣說自己啊？不就是掛了他兩回電話嗎？她是個聰明人，這里邊兒，一定有什麼事兒吧？喬遠不是個喜歡拿女人撒氣的人。
梅生忘了，她和喬遠，是分了手的人。她一直覺得喬遠是條絲巾，她沒把他牢牢系脖子上那是她的不對，她還把他擱風里那麼揚著，風大了，自然有被風刮沒了的危險。她下意識的還想著，趁風剛把絲巾刮月兌了手的時候，再伸手夠一把。一定還是能夠回來的。
第二天，梅生就開始在自己家里折騰著，收拾東西，房東已經來驗過房子，也和梅生結清了房錢，梅生和房東鄭大姐說起來也相處的不錯，主要是建立在梅生從來不拖房錢的基礎上。鄭大姐臨走時候說，讓梅生不著急收拾，幾天收拾完算幾天，反正她還沒打算這麼快把房租出去，走時候鑰匙扔了就行，如果不嫌麻煩，五環路以內扔一把，六環開外扔一把，如果不怕被罰，扔長安大街上也行，反正她打算換鎖。梅生點頭「哎」著，心想到時候直接跟馬桶扔了，那多痛快，奔流不息不復回的。
她也跟漆莫默請了三天假，這兩天就忙著搬家了，漆莫默也說，一得空了就過來幫她，還答應給她找家好點兒的搬家公司。所謂好點兒的呢，就是等家具給你拉新家的時候，不會把衣櫃門板上的木頭給你顛折了，而只是穿衣鏡玻璃震碎了的那種。這就不錯了。
喬遠呢，自昨天，怒火中燒以後，到目前為止一口東西都沒吃下呢。晚上也在辦公室過的夜，夜里值班的人敲門或是推門進來的時候，他就假裝畫圖或是研究書什麼的，人一走，他又把自己扔回椅子上，繼續頭疼。他心里問老天不下八百回了，他就不能不緊張她蘇梅生啊？不過看自己這動向，答案肯定是，不能。昨天也沒給梅生取檢查結果，心想給她打個電話讓她自已個兒取去，但是這電話，他真沒膽打了，他不知道梅生會是什麼反應，想想自己昨天說那話，真是，得給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正想著，電話響了，喬遠不耐煩地接起來，「媽，怎麼啦？我最近工程多，您不能不老給我打電話嗎？」
喬媽那邊兒說，「哼，不給你打電話也行，你給我生個孫子，讓我抱著，你愛哪野哪野去。」
喬遠一笑，說，「成，什麼事兒啊。」
「媽又給你看了一個姑娘，剛還來咱們家啦，媽覺著比小郭好著哪，與你說的條件，那是差不多全夠上啦，媽說下午你能跟見面兒，你現在回來一趟，換換衣服什麼的，下午見見人家。」
听自己媽說郭珊，他一拍腦門兒，想，昨兒個說要去接人家，也沒接。就說，「媽，您怎麼這樣兒啊？我哪分得開身啊我，這郭珊這兒，這不還在的嗎？」
「那昨個兒人家小郭來電話，說你跟人家也不上趕著，哭著跟我說的。」
「我哪有啊？她怎麼跑去跟您哭去啦？她這也太有意思啦，我還沒怎麼地她呢。沒說她不好啊。」
「甭跟我打馬虎眼子，我這著急著呢，你媽你爸都半截入土了，你還跟刮風似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跟那個什麼蘇什麼的好著哪？告訴你，不許。」
「您這都跟哪兒听來的啊？」
「甭管，小郭可是跟我說了，她見著那個姓蘇的女的，跟大街上罵人一坐輪椅的老太太，她這還算是有人教育過的嗎？」
喬遠一听就火了，「不對啊媽，她郭珊跟我說的可不這套詞兒，您甭管了，我問她去。」喬遠沒等喬媽說完就掛電話，把電話摔在桌子上，沖到二樓勞資科，「郭珊同志，您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郭珊一看是喬遠，高興的什麼是的，蹦著出來，喬遠一看她那一身肉，攔著她說，「得，您先甭跟這兒蹦啦，回頭傷著自己。」
郭珊以為喬遠關心自己，還特得意地往辦公室里瞅了一眼，辦公室里其他的人都偷偷在那兒笑。喬遠一看這陣勢，知道八成她是早就跟人說上過他家了。喬遠一抱胳膊說，「你什麼時候坐輪椅啦？又什麼時候變老太太啦？」
郭珊一听這，低下了頭。
喬遠又繼續問，「沒瞧出來，當初你不是說你這人挺悶的嗎？我覺得你挺有意思的啊，不悶哪。跟我這麼著說，跟我媽那麼著說，我以後還能信你嗎？我看我也用不著。」說著，喬遠就要轉身走。
郭珊又是一蹦，說，「你等等。」喬遠停下，郭珊眼楮往地上瞅了瞅，又轉到喬遠臉上，「其實，在醫院那回我就看見你和那女的了。我二舅媽家和你那相好的，住對門兒。我看見過你往那兒跑，你怎麼能騙我呢？我沒和你媽說，我也不介意，但是你以後不能再騙我了。」
喬遠一听這，心里先是一驚，隨後可是徹底涼下來了。然後他冷靜下來，看著郭珊，郭珊還那低著頭。喬遠深吸了一口氣，沖著郭珊說，「小郭，什麼叫我騙你？合著你說的就都是真的？你還沒和我媽說？你說得不少了吧？什麼叫你不介意？我需要你介意嗎？」
郭珊一听這話，猛地一抬頭，委屈地說，「你怎麼這樣啊？我這才算是正正常常地上你們家的呢，那女的，你敢領她回家嗎？你敢嗎？也不用我說，我就是什麼都不說，你們倆也沒戲。」
「我們倆有沒有戲，歸你管嗎？郭珊，你要是這麼想，我發現你這人可就不怎麼樣了你知道嗎？」
「我不管，你們倆遲早會分開，她就甭想往你身邊兒走。」
喬遠笑了笑，「她就是不往我身邊兒走，她也能走一更好的地兒，你能嗎？起碼，我是不會往你身邊兒走了。您老還是安心跟家頤養天年吧。」
「你，喬遠你太過份啦，你這人怎麼這樣啊？」郭珊氣呼呼的，看樣子快哭了。
喬遠正準備轉身走，一听她說這話的口氣，又回過身兒說，「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喬遠走了，他很快地回到辦公室里，突然很想再給梅生打電話，特別特別的想，更想的是，和梅生睡覺。他困了，又餓又困。
剛一進辦公室的門兒，發現手機響的那陣勢，一看就響得不是一聲兩聲了，喬遠快步靠過去，接了電話，「媽，還什麼事啊？我跟您說，郭珊那兒，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什麼受傷不受傷的……我心疼誰？我告訴您，郭珊是怎麼地我都不找了，下一個，您也先擱一擱，您找的這都什麼人品啊這。」
喬媽說，「你心疼誰？還不就是那個姓蘇的？別想不開啦兒子，下午這個，媽已經給人家話兒了，一定得見，郭珊那兒不行媽就找人家說和說和，以後不管怎麼著你四姨父還要和人家親戚來往呢。」
「一打掃衛生的，您多逗啊您。您願意管您管去。我是誰也甭管我。」
「臭小子你還讓不讓你媽閉眼啦？你成心往死氣我啊？啊？你長大了就為氣我啊？」
「媽媽媽，您別這樣啊。我這不也就一句話嗎？您一直是我媽。真的，您別氣啊。」喬遠一听老太太氣了，還氣哭了。又趕緊央濟。正說著，听電話那頭，老爺子也動怒了，在那邊兒嚷嚷，「你讓他趕緊給我回家，甭跟他廢話。」喬遠一耷拉腦袋，掛了電話，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無奈，喬遠拿上衣服，把手機揣褲兜兒，下樓回家。到二樓路過勞資科，看見一堆人圍著郭珊在那勸合著。喬遠沒理會，走了。
回了家，喬遠在挨了老兩口兩頓罵和兩頓教育後，領旨謝恩一樣，換了衣服往喬媽跟人家姑娘約好見面的那地方趕。路上又想起來，梅生的檢查結果還沒取，他特別想給梅生去取檢查結果，為的就是想著拿張小紙條就有說的了，就能堂而皇之地找梅生去了。等見完這個女的，跟她隨便聊聊，然後就奔醫院去得了。喬遠這麼想著。把車開得快了些，到了地方，發現這地方還離那醫院不遠，喬遠就樂了。
進了門兒，沒發現有個單身女性啥的。于是就按照媽給的手機號撥通了問，「請問是楊菲吧？」听對方說在二樓，喬遠收起手機一邊兒上樓一邊兒想，出來前自己媽說每天早上上健民廣場鍛煉，有一老太太特有精神的，一來二去的關系就處得不錯，後來還知道人家有一個女兒沒結婚也是打死不找對象的那種，倆老太太就說定了，要把倆小的給摁到一塊兒去。只是這名字叫的，怎麼和楊總工的女兒一個名兒啊？見著人以後，雙方握了下手，就入座了。喬遠頭一句就問，「請問你的父親，怎麼稱呼啊？」
女的樂了，「怎麼一見面兒先問祖宗啊？」
「不是」，喬遠欠了欠身，重新坐穩說，「你知道我在建築院工作……」
「哦，我當是什麼呢，沒錯，我知道你在建築院，還知道你是副總工，年輕有為什麼的。我爸，楊風亮。」
喬遠一听，一頭的汗，這回見大發了。趕緊又問，「那你爸，就讓你來啦？」
「是啊」，女的又一樂，「這有什麼不敢的啊。對你所有的評價可都是從他那兒听來的，我就是好奇，什麼樣兒的人啊。他都快差夢話里邊兒說你了。我這不就來看看嘛。」楊菲說完，拿起桌上的飲料喝了口。
「楊總工真那麼說我啊？」喬遠心花怒放的。
「看你得意的，實話告訴你，我這是打算要出國的，他愣把我攔下來，非讓我在北京找一個，說北京這麼大地方，你怎麼就非得到外頭找洋鬼子啊？我說我不找洋鬼子，我找假洋鬼子總成了吧？老頭兒不樂意。」女的一聳肩，又去喝飲料了。
喬遠也樂了，看見她總覺得好像看見一個熟人一樣，跟著說話就隨便了些，「那我也知道你不少呢。」
「喲，是嗎？老頭兒都跟你說我什麼啦？」
「你怎麼總叫你爸叫老頭兒啊？」
「他可不就一老頭兒嗎？這不會就是你听說的吧。」
「哪兒啊，我听說你和漆莫默不是兩小無猜嘛？」
「你怎麼知道他？」
「他跟我校友，而且現在我們正合作一工程。」
「哦，對對，我想起來我爸說過。還別說終于找找他們家人了。原來還念叨說，他們家別死沒了呢，沒成想一個個都活得挺好的，尤其是那個臭小子。上躥下跳的，這麼多年了，頭一回來我們家，就給我們家客廳大燈弄碎一燈泡兒，說什麼他拿書拍蚊子特準，人家蚊子往燈上飛他就往燈上拍，真有他的。」
楊菲一直跟那兒說，也沒發現喬遠有什麼不對勁兒，喬遠听著楊菲這麼能說，一激靈想起一人來，不用說，除了梅生還能有誰？但是也想起另外一個人來，他抱著玻璃，喬遠在恨那天為什麼沒跑過去一個掃堂腿把他給放倒，然後等那玻璃碎了，他就可以嘻皮笑臉地把自己的玻璃拿出來給梅生說，您老用這個。想著，就真覺得漆莫默抱著的那塊玻璃又在反射太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楮。
一邊兒的楊菲話落下才發現，喬遠在那跑神兒，于是一叉子打他頭上，「我說話，你怎麼不听啊，這可是不尊重人啊。」
「喲，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兩天工程忙，你爸也知道我的情況，這正想我那工程用料能用幾天呢。對不起，對不起，走神兒了。」挨了叉子，喬遠挪了挪身子，沖楊菲笑著。
「切，就這我爸還說你干一行，愛一行，愛一行，鑽一行呢，不行，我得先扣十分兒。就一百分兒啊，回頭扣完，我就給老頭兒報信兒去，說我否絕你了，讓他放我走人。」
喬遠笑著說，「別介啊，多冤啊，我這不還沒愛上呢嘛。」
楊菲臉一紅，「誰讓你愛啦。」
喬遠也笑，「哎，真的，你跟漆莫默？」
「得了吧」，楊菲往椅背兒上一靠，「那小子，跟我打架他都不吃個兒呢，我哪看得上他啊，從小跟我打架他都輸，後來兩家人分開打不上了，前幾天把我們家燈打了，又讓我揍一頓。他還得給我們家買一新的。我說他根本不是來我們家串門兒，是來我們家砸場子的。」
「 ，你這麼厲害？那可不就得讓你出國了嘛。」
「嘿」，楊菲一把抄起桌子的叉子，「你這也挺來勁啊。」
喬遠趕緊攔，說「別介別介，這咱留著吃飯用。」兩人兒一通兒大笑。吃完了，坐完了，聊完了，喬遠一抬表，四點二十。沖著楊菲說，「你怎麼著？奔哪兒啊？」
「你呢？不可能回單位吧，都是吃大鍋飯的人，你可甭想蒙我。」
「那是，您老是明察秋毫啊，我一會兒得去醫院幫朋友取個檢查結果。」
「那成啊，我不跟你晃悠了，我也回單位，對了，你去哪個醫院啊？」
「二道鎮那個。」
「你怎麼不早說啊，我就不開車了我。來回兩趟油錢，你給報了。」
喬遠開始笑，「什麼啊，就我報。」
「我就二道鎮上班兒呢。」
這回喬遠愣了，下回梅生再病了，一定帶她去小湯山那家。
兩個人開著車一前一後進了醫院大院兒，喬遠找地兒把車停好，楊菲早就跟大門口兒等他了，問他檢查結果在哪兒用不用幫他取，他想了想說，要不就不用了，就一單子，拿上他回頭就走了，也甭麻煩她了。楊菲說那成，有事常聯系，說著就進門診大樓了。喬遠徑直朝取檢處走，結果那醫生非說他晚來一天，要什麼手續費。喬遠一笑說，別逗了，我也不是外人兒，你跟我收什麼費啊？對方不行。
喬遠沒辦法，他只好給楊菲去了個電話，楊菲下來沒幾分鐘給他取出來，見他大廳里站著，走過去塞他懷里，「你可以啊，這還沒怎麼地就開始有求于我啦。」
喬遠說，「可不是嘛，我這是對于資源的合理利用嘛。」
「去你的，跟我貧你也不是個兒。」楊菲指著單子說，「這你什麼朋友啊？」
喬遠嘿嘿笑著，「一普通朋友。」
哦，楊菲把化驗單子拿過來看了一眼，又塞他懷里，說，「化驗室大夫特別交代了，回頭跟你這朋友說，他這有事兒啊，懷疑是中期盲腸癌，你要是說不了，讓他直接來醫院也行。找我。」正說著，兩人身後又跑下來一醫生，沖著他們喊著說，「小楊，你回頭別忘提醒他們，下禮拜二帶人來做切片兒啊，醫生都安排好了啊。」楊菲一回頭，「哎，知道啦。」然後扭頭正準備跟喬遠重復一遍，才發現喬遠的臉色兒早就不對了。
楊菲輕輕推了推他，「哎，喬遠，你怎麼啦？不會是剛吃什麼吃不舒服了吧？」
喬遠還是盯著單子不出聲，他把單子橫著看一遍，豎過來又看一遍，再橫過來看一遍，自言自語地說，「這什麼單子我看這是？這不對啊，這不對啊這個。」
楊菲一把抓過單子，看著喬遠，「怎麼了，倒底怎麼了，這蘇梅生誰啊？是你什麼人啊？」
喬遠在當地走來走去，說，「不是，不說什麼人，這單子肯定不對，」說著指著楊菲手里的單子。「這肯定不對這。」
楊菲看喬遠這樣，知道，這個叫蘇梅生的一定是跟他關系特鐵的。就一把拽住他說，「哎我說喬遠，你先別這樣兒行嗎？」說著把喬遠拉一邊兒，找了個椅子把他摁下，喬遠頓時安靜多了。但還是盯著楊菲手里的單子看，像在尋思什麼似的。楊菲彎下腰看了看他，又直起身來，往四周看了看，雖說長年在醫院里，從實習到現在，這種事兒見得不少了，可她就是突然不能放心了。喬遠這狀態，回頭開車也是不行了，正尋思著怎麼給他送回家去。喬遠突然一把抽出楊菲手里的單子，要往樓上走，還邊走邊說，「不行，這不對，我得找他們說事兒，我得讓他們改。」
楊菲趕忙上前又把喬遠攔著，往旁邊兒一推，喬遠又停在那兒，楊菲開始大聲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冷靜一下。」
「怎麼不算完啊？這還要怎麼才算完啊？她還要受多少罪啊！能不能不這樣兒啊！」喬遠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他把雙手一上一下地揚著，雖然看起來像是一只剛從樹上跳下來的大猩猩樣兒，但更像是打算跪下磕頭的樣兒。最後他蹲在地上，胳膊架在膝蓋上，兩手向前伸著，手里的檢查結果單輕輕的抖著。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淚掉出來砸在地上，大理石地上一片斑駁。突地他又站起來，一直跟旁邊看的楊菲又是一驚，她懷疑自己能不能控制他，如果再不能的話就得叫人來給他打一針，釘暈了再說。
喬遠起來，覺得人起來了，身體里的血沒跟著起來，眼楮黑了一下，他又盯著單子，然後走到楊菲身邊，指著單子上面亂劃一氣的字說，「你看啊，這上邊兒，就真寫著，這人是癌癥？」說著，喬遠的眼淚又不爭氣地跑出來，他使勁兒拿袖子一蹭，跟小孩子擦鼻涕似的，然後又盯著單子。楊菲不知道是該被他逗笑了，還是該同情他。她也紅著眼圈兒說，「真沒事兒，還有救，真的，不信你問別的醫生，撿有名兒的醫生問去也行，中期盲腸癌不算晚。讓人趕緊來，再說，這不還得做切片再看呢嗎？」
喬遠一听這話，又看看單子，「還有救是吧？沒做切片兒，對，沒做切片。」說著把單子抖抖索索地折好，掖兜兒里。又說，「她這也是，估計她就是得挨一刀，出來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沒有的事兒。」說完，回頭找椅子坐下，掏出煙來，想抽一根兒，楊菲攔著說，「哎，醫院不能抽煙。」話音還沒落，喬遠又站起來，「不行，我得先走。」
楊菲看他這丟了魂的樣子，著急也要跟著出去，一拍白大褂的兜兒發現車鑰匙也不在身上，一邊兒瞅了眼急赤沖沖跑出去的喬遠，一邊兒忙跑回辦公室拿鑰匙，好在趕出去的時候，喬遠因為腳軟手軟的，連離合器還踩不住呢。楊菲一看這陣仗，二話沒說把喬遠拉下來，給他掖到副駕駛座兒上，跟著開他的車，問，「上哪兒啊？」喬遠半晌才開口，「家」。
楊菲又看一眼喬遠，松了手剎，車開出了醫院大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