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挪威留學時,鄭卓的一個華人朋友在當地很有影響,但不幸的是,這個朋友有家族病史,每一代人當中總會有幾人因為癌癥去世,他們家的家庭醫生正是挪威比較有名的一位腫瘤專科醫生。由于鄭卓是常客,因緣際會認識了這位諾耶夫醫生。從醫院回來的鄭卓,拿著一份梅生的資料,回到家里一刻都沒耽擱,請他的華人朋友幫忙聯系諾耶夫。
在等待回復的時間里,鄭卓開始靜心思考,如何去和梅生談這個問題,讓她平靜地去接受手術。昨天下午的試探讓鄭卓有很深的感觸,梅生也很脆弱,脆弱到不堪一擊,但只要有一個人和她站在一起,給她信任且被她信任,這樣她反而會越經受打擊越奮起反抗。
最一開始對梅生的感覺確實是因為她和芸莧的相似,他把梅生當成回憶的鑰匙,無論是她的背影還是她的性格,但後來的幾次接觸,他發覺梅生和芸莧還是有不同的地方,梅生比芸莧多了那麼一點點勇氣,如果芸莧當初能夠勇敢一點,他和她還有哥哥三個人,最後一定不會是這樣的結局,正是這一點勇氣,讓他看到,真正能和他走很遠的是梅生。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芸莧,老天垂青讓他遇到一個梅生,他不是傻瓜,他會珍惜,絕不放手,因為同樣的,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梅生。
「梅生,你在家嗎?」鄭卓的電話已經打通,「我想去你家坐坐。」
「干什麼來啊?」梅生警惕地想著,他不會是要來提親吧?
「你答應讓我去,我就告訴你。」鄭卓耍賴地談著條件,人已經坐在車里開始發動車子,其實梅生答不答應,他也是要去的。梅生病情,最有權利知道的,應該是她本人和她的父母,盡管自己在這邊為她想辦法,給她找醫生,但最終的決定得讓梅生自己下,這是對梅生最起碼的尊重。
「我答不答應由我,你說不說由你。」梅生咬著手里的隻果,幻想著自己是嘯天犬,手中的隻果就是鄭卓,走到窗戶邊兒往下看,她猜測著,這個鄭卓這會兒指定已經在來她的家的路上了。
「不講理啊!你也是有家長的人,非得你同意我才能進你家門兒啊?」鄭卓的迂回還挺管用,梅生听了他這話知道,還真對,就算自己站門口攔著,也一準兒能讓自已媽給甩一邊兒去。
「那你講個禮吧,來前兒別空著手啊!」梅生揚了揚嘴角,掛掉電話。
鄭卓笑,拿下手機裝回兜里,邊開車邊四下看著,想著買什麼給梅生,看到一個商場就把車順勢拐進了停車場,在商場里逛著,路過一個櫃台被一條標語吸引他,「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我!」走近櫥窗看著里面擺著的東西,鄭卓笑了,這就是我們的緣分吧?抬起頭鄭卓露出燦爛的笑容問道︰「小姐,這個拿給我看一下。」
服務小姐笑著迎上來,夸獎到,「先生,您眼光真好,這個款式是我們的新春款,是獨款哦。」
鄭卓拿在手里仔細端詳著,這是一條梅樹造型的翡翠項鏈,整體出雕,翡翠分明,兩條梅枝斜連伸出,枝條上兩點紅梅相依相偎,連梅花的花蕊都刻得很精致,鄭卓很佩服設計師,無論是選材、創意還是雕工都很上乘,就像一下子喜歡上梅生,鄭卓一下子也愛上了這塊翡翠,沒再遲疑鄭卓付了錢離開了。
梅生開門,見鄭卓手里拎著兩個很小的紙袋子,梅生無趣地走開了,無精打采地沖著屋里喊,「媽,來客人啦。」喊完就進了屋里。
蘇媽忙著出來一看是鄭卓,再一看進了屋里的梅生,佯裝生氣說,「這孩子,老是這樣。」轉過頭笑對鄭卓說,「小鄭來了啊?」說著就拉著鄭卓到客廳沙發坐下。
「阿姨,這不快過年了嗎?我來給您和叔叔拜個早年,」說著把手里的袋子往蘇媽手里一放,「這是我買的小禮物,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您別嫌不好。」看著鄭卓的笑容,蘇媽心里沒來由的舒坦,嘴里說,「來就來吧,還帶什麼東西來,一會兒不許走了,就在這吃晚飯。」眼楮卻看著梅生的臥室,心里氣憤著,這孩子,怎麼越長大越不知道好賴?那個喬遠有什麼好?她一天要死要活地上趕著。看看人家漆莫默,看看人家鄭卓,哪個不比那個喬遠強?怎麼生了這麼個年糕貨?
正在心里罵著梅生的不知好歹,就又听見鄭卓說,「阿姨,叔叔不在家?」
「哦,」蘇媽回過神來,又笑著說,「你叔他出去買東西了,一會兒就回來。」說著一拍鄭卓的胳膊,「你等一會兒啊。」然後沖著梅生那屋地努嘴,意思是把那個小蹄子給揪出來,這個死丫頭,家里來客人,又不是來看我們,主要是來看你,你躲在屋里傲個什麼勁兒?真是讓她給氣死。站起身就要往那屋走,鄭卓也站起來拉住蘇媽悄悄說,「阿姨,我自己進去吧。」
蘇媽嘆了口氣,點點頭。得到蘇媽的許可,鄭卓轉身走進了梅生的屋子,梅生正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地看視頻,見鄭卓進來也不待見他。鄭卓笑了笑,把門關上,站到梅生身後,一看梅生看的是一部韓劇,正好是他看過的,想到了辦法,鄭卓就開始站在她後面,「咳,這女的就是一傻冒,人家根本就沒打算見她。」梅生沒反應,鄭卓又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人家這男的喜歡那個女的,人家出門就不是打算見她,是去跟那個女的約會,她還跟著傻等。」梅生回頭瞪了他一眼,她不喜歡別人提前劇透,要不就沒意思了。鄭卓還不怕死地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這不來跟這女的約會來了嗎?這電視我早看過了,要不我給講……」鄭卓還沒說完,梅生坐不住了,一把拽下耳機,轉過來生氣地看著鄭卓。「該干嘛干嘛去,跟這兒搗什麼亂哪?」
說完梅生發現鄭卓的表情跟剛才的不一樣了,鄭卓很不高興地看著她,梅生讓他看得有點發怵,往後邊兒的椅子上一靠,看向一邊兒不再說話。
鄭卓開口了,語氣不是一般的嚴肅,「蘇梅生,你沒長大吧?我來就是找你來了,你讓我該干嘛就干嘛去?我是喜歡你怎麼了?喜歡你就得這樣卑微?」鄭卓說的正是梅生曾經在喬遠身邊的感受,梅生驚覺,被吸血鬼咬完之後,就變成吸血鬼了麼?她的本意是自己配不上鄭卓,不想和他再有什麼交集,為什麼在鄭卓眼里自己卻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她想解釋,很想解釋,急出淚來,「不是的,不是的鄭卓,你為什麼看得上我呢?你能找很好的人啊。」
「你喜歡喬遠的時候有理由?所以你認為喜歡一個人就必須得有個理由?我能找什麼樣的人由你嗎?那由我!」鄭卓的聲音很低,但從胸腔里散發出來的憤怒,他說話的時候更加逼近梅生,身高的優勢,遮住了身後窗戶透進來的光,驚得梅生不知所措。
「我可以選擇拒絕你!」梅生逞強的話一出口鄭卓笑了,這就是了,梅生,越想要越抗拒,鄭卓一把抓起梅生的手,湊得更近,「是嗎?真心的嗎?你這張臭嘴讓你失去了多少東西,你算過嗎?」
梅生的眼里像住了只驚慌失措的兔子,眼珠跳躍著,在鄭卓目露凶光的臉上尋找著他突然發狠的蛛絲馬跡,一陣搜索下來,毫無所獲,鄭卓反而就這樣,一動不動,表情維持著那份狠,眼里像生出兩只釘子釘在梅生臉上。長久的對視之後,梅生敗下陣來,心里的脆弱從瞳孔開始漫延出來,鄭卓就這麼看著梅生的淚不可抑制地流下來,他很想伸出手去擦那淚水,但是他得忍住。
第二次了,這是自從認識以來,鄭卓第二次讓梅生變得脆弱,「你這是干嘛啊?你跑來我家就是為了欺負我嗎?看見我哭你是不是很高興啊?」梅生哭著,說得斷斷續續。
「我就是看不起你,就這樣你一天還以為自己堅強樂觀?」鄭卓指著門外面,仍然不忘記壓低聲音,他怕外面的蘇媽听見擔心,「你什麼時候睜開眼楮看看外面走來走去的那兩個老人?你都三十大幾的人了,為了一個男人半死不活的,你不丟人麼?那是小年輕干的事兒,你不丟人麼?」鄭卓輕輕地在自己的臉上比劃著,他的質問把梅生震住,是丟人,本來以為給鄭卓的印象好,人家才對自己有好感,沒想到,自己在人家眼里竟是這樣,丟人,確實丟人。
「醒醒吧梅生,別讓過去拽著你的腿了。你現在該考慮的是如何在父母膝前盡孝,該考慮你自己的將來。」鄭卓呼出的熱氣吹在梅和的臉上,梅生臉上的淚還沒干,她看看門的方向,又看看眼前的鄭卓,又一波眼淚流下來。「我真的是這樣的麼?真得這麼沒用嗎?」梅生自言自語地問著。
鄭卓動了動喉結,看著面前像只沒頭蒼蠅的梅生,再次開口說,「你還不說打起精神,眼前你的癌癥就能把你報銷了,命都沒了你還想管什麼用?」鄭卓再一次狠狠地拋出這個問題,梅生絕望地攤在了地上。是啊,那還有個癌癥等著,「怎麼辦?怎麼辦啊?」梅生抬起頭看著高高在上的鄭卓,「鄭卓。」梅生泣不成聲,只是仰頭看著鄭卓,心底有個聲音,誰來幫幫她?有誰來幫幫她?快要死了,她就快要死了,還什麼事都沒有做,還有好多事情想做。怎麼辦?梅生難過,如果死去,這三十年,白活了。梅生把頭埋進胸口,狠狠地哭著。
鄭卓緩緩蹲子,靜靜地看著梅生像一只悲痛的貓,窩成一團顫抖著身體,過了一陣,鄭卓輕輕捧起梅生的肩膀,輕輕托起梅生的臉,梅生早已哭得不成樣子,眼楮紅腫,鼻涕眼淚和在一起鋪滿了臉,鄭卓心里疼,但還是重新掛起了一抹笑容,「臭丫頭,這麼不經嚇,還敢和我擺架子。」
吻,就這樣下來,屋里沒有開燈,隨著外面的天一起黑了,鄭卓根本不在意梅生臉上的膠著,踫上梅生冰涼的唇就不想再分開,兩人蹲坐在黑暗里,梅生還沒有從鄭卓的指責中回過神來,下一秒就被鄭卓溫柔的吻,融化了差一點死掉的心。是啊,這就是我的心想要的,想要那麼一個人,給我起死回生的力量。梅生的心從沒有像此刻,完全的回復平靜,像是蛋黃回到了蛋殼里,殼沒有破,蛋清還包裹著,像從來沒有破碎過一樣完好如初。
黑暗里,梅生的雙臂慢慢圈上了鄭卓,梅生的嘴里,開始有鼻水的咸,淚水的澀,後來都隨著鄭卓的呼吸,慢慢地消失,慢慢地淡去,一同淡去的,還有梅生那所謂的多年的痛苦。
梅生,即使你滿臉鼻涕,我也不嫌你惡心。
鄭卓,老娘就再放縱一回,背叛我就死路一條。
好了,好了,這個吻該結束了,時間太長了,拍成電視也太費膠片不是?兩人分開,屋子里完全黑了下來,鄭卓看不見梅生紅著的臉,只能看見她呲著滿嘴白牙,「怎麼樣?讓你得到我了,你心花怒放了吧?」鄭卓邪惡地問,回答他的是梅生狠狠砸在他胸口的拳頭。
梅生看著鄭卓眼里的光,深吸一口氣,微微張開雙臂輕聲說,「讓我再抱抱吧!」鄭卓樂了,這才是真正的梅生,需要愛的梅生。
鄭卓送上去,輕輕擁著梅生,嘴里卻戲謔地說,「這多好啊,就該有個小媳婦樣兒,」然後雙正經地說,「別整天裝成個悍婦,其實卻像個瓷女圭女圭。」
「鄭卓,」梅生靠在他懷里。
「唔?」
「以後,以後不許笑話我,誰都可以笑話我,就是你不許。」
「這麼嚴格啊?」
「恩。」兩人還在甜蜜著,門外一聲蘇媽吼,「梅生,你怎麼不開燈啊?」這確實是個不和諧的插曲,兩人慌忙中互相扶著站起來,梅生一把按到牆上,把燈按開,鄭卓跑到電腦桌前,把音響又稍微調高了些。這時,兩人才對視了一眼,一看彼此紅著臉,都笑了。
鄭卓上前再一次擁著梅生,「梅生,听我的,打起精神,你還有父母,有事業,現在,你還有我。」感覺梅生在他懷里輕輕點著頭,鄭卓松開她,認真地看著她,「梅生」梅生等他說話,專注地看著他,他伸出手指擦了擦梅生臉上殘余的淚痕,「如果,如果你必須要接受手術,別害怕好嗎?」
鄭卓有點心虛,怕自己這樣一說,梅生又會退縮。他緊張地觀察著梅生的表情,不放過她臉上一絲變化。他還是了解梅生的,這個女人,恰恰多那麼一點點勇氣,過了幾分鐘,梅生嘴角一彎,笑了,「鄭卓,其實我知道這種病不可能跟玩兒一樣,吃點藥就能好的,我早就做好了準備,我一直不敢想著和你在一起的事情,就是怕委屈了你,要跟著沒有明天的我走下去。」梅生看鄭卓,像是想讓鄭卓做個確認。
鄭卓笑,「我就是你的明天,有了我,你就是有明天的人。」
梅生也笑,「酸死了。」
鄭卓又在梅生唇邊偷了個香,梅生沒防住輕呼出聲,鄭卓把梅生摟在懷里,輕撫著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