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悠然降臨,這是個非常適合打家劫舍的好天氣。黑漆漆的天空,不但看不到月亮,連一顆星星都找不到。在黑暗籠罩的大地,或許無數罪行正在上演,又或許無數準備偷情的漢子們,剛剛模進情人的香閨。
黑影一閃,一個身形穩穩的落在地上,雙腳著地,卻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來,若是有人看到了,必然要夸贊一聲︰好身手!
他如狸貓般潛入花叢中,只露出一雙眼楮,四處顧盼,見到左近無人,正要舉步前行。忽然,另一處牆上人影閃動,又是一條黑影落了下來。
先行者屏息凝神,手掌默默按在靴筒的短劍上,目光凝視著不遠處落下的身影。
看來,這花叢還真是躲人的好地方,黑影腳步連動,蜷縮入花叢中,剛剛松了口氣,一轉臉便看到身側居然有一人。他似乎張口欲呼,卻自己一把捂住了嘴,隨即右手探出,凌厲如風,直取先行者咽喉。
先行者早有準備,又豈能被他得手?他出掌如刀,力劈而下,區區一只手掌,如泰山壓頂一般落下。
黑影哪里敢硬踫,手腕急縮。沒想到,先行者威猛掌力頓化輕柔,手臂如靈蛇一般繞上他的胳膊,三指已扣上他的咽喉,只要輕輕一捏,便可令他立時死去。
黑影大吃一驚,猛然後傾,身體幾乎已躺在地面上,企圖月兌離那奪命三指。先行者一招得手,絕不肯讓,順勢猛撲,三指依然牢牢扣住他的咽喉,空著的左手,屈臂出肘,頂在他的胸口……
先行者手指正要發力,忽然低聲呼道︰「沒有喉結?女的?」
「秦飛,居然是你這個混蛋,松手,掐死老娘了!」黑影本來已是死到臨頭,欲做拼死反駁,沒想到竟然听到了秦飛的聲音,不由得大喜過望。
「易姑娘……」秦飛緩緩松開手指,愕然道︰「怎麼會是你?」
易小婉輕輕喘了兩口氣,掙開秦飛左肘,坐起身來,細聲道︰「混蛋秦飛,你……你……你剛才已經壓住老娘的……的……怎麼還不知道我是女的?」
秦飛坦然的聳了聳肩膀︰「完全沒有彈性嘛,也可能是你的……嗯哼……太小,感覺不出來!」
夜色漆黑,看不起易小婉的臉色,不過,秦飛依然可以直覺到她洶涌如濤的怒火。
易小婉心頭恙怒,難道要本姑娘告訴你,平日都用布條裹著胸口,免得那一雙小白兔蹦蹦跳跳的影響打架嗎?居然說本姑娘的……嗯哼……有點小!憤怒,這是絕對是罪不可赦!
「秦飛!」易小婉臉色一沉,擺出官威︰「黑夜之中,你誤傷上司,老娘暫且不跟你計較。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為什麼要深夜潛入望月園?」
秦飛眼珠一轉,反問道︰「你又是為什麼來呢?」
「老娘是以上司的身份在問你。」易小婉怒不可遏。
秦飛嘆息一聲,每次易小婉到了拿他沒辦法的時候,都要端出監事大人的架子,實在是讓秦飛無可奈何。
「易監事……」秦飛換了個稱謂,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唐府內院九個園子,只有八個住人。而且,望月園嚴禁任何人進入,此地必有古怪。卑職斗膽猜測,這次察事廳進入唐府,保護黛兒小姐是假,進入唐府一探虛實才是真。」
「以唐府的實力,真要是把兒女們看在家里,出門時嚴加戒備,刺客得手的機會幾乎為零。察事廳一直無法對唐府進行滲透,好不容易抓住個機會。自然要派出信得過,又會辦事的人,前來查探。我……是個剛剛踏進察事廳大門的新人。周禮淵,他的前途只可能在教習司或者執行司。但是,小婉姑娘你就不同了,你靠得住,身手過人,又是女孩子。男人總是對美貌的女子放松戒備,你來唐府查探,那是事半功倍啊!」
易小婉冷哼道︰「少灌迷魂湯。秦飛,本姑娘現在覺得你很有潛質去敵情司或者刑獄司,推斷的還真有那麼幾分意思。你還沒說,你為什麼來望月園呢?」
秦飛謅道︰「既然我已經猜到了察事廳的意圖,身為察事廳赤膽忠心、一腔熱血的密探,又怎能袖手旁觀?當然要發揮我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幫助監事大人你,完成任務。」
「少來,我不信你!」易小婉撇了撇小嘴︰「既然來了,也好。你我兵分兩路,把外圍勘察一番,再進入閣樓探查。」
望月園雖然也是一個園子,可並沒有翠竹園那麼大。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男一女兩位密探就已經重新在閣樓前匯合。彼此做了個安全的手勢之後,秦飛抽出短劍,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閣樓的門。
門軸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兩人頓時停下腳步,仔細傾听著望月園周圍有沒有人被這一聲驚動。停留片刻之後,秦飛在前,易小婉在後,兩人走入閣樓。好在樓外漆黑一片,進到閣樓里,雙目並不用適應,便可以隱約看到物件。
易小婉從懷里取出兩個珠子,丟給秦飛一個,輕聲道︰「這是密探專用的照明珠,雖然光線很弱,但你的修為已晉入先天,這麼點光芒,足夠你看清楚。」
借著那一點點微弱的光芒,秦飛仔細檢查這一間閣樓。說來也奇怪,望月園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居住,看樣子,唐隱也不會讓別人輕易進入這個園子,可閣樓里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干淨整潔,仿佛時常都有人在這里打掃似的。
秦飛伸手在凳子上抹了一下,把手指放在眼前嘆道︰「就算是我家的鏡子,也絕沒有這麼干淨。」
易小婉揶揄道︰「你那狗窩是什麼模樣,難道本姑娘不知道嗎?你說,到底是什麼人來打掃望月園?莫非是唐隱本人?他位高權重,每天日理萬機,要說他還要親自來打掃望月園,我怎麼就有點兒不信呢?」
秦飛沿著牆壁緩步前行,牆上掛著許多字畫。有的字跡奔放,酣暢灕淋;有的字跡娟秀,圓潤宜人。另有些山水畫,也頗為不凡。秦飛雖然是個外行,可看到精美畫卷,也不禁神往。忽然間,秦飛停下腳步,他的面前是一幅寒鴉戲水圖。畫兒沒什麼驚奇的,落款上寫著︰正昌四年二月,與月兒游園念,唐隱!
易小婉見秦飛駐足不前,正要問話,忽然听見園門處一聲輕響,兩人急忙收起手中照明珠,秦飛身影一閃,悄然無聲躍上房梁。易小婉縱身一躍,伏在秦飛身邊。兩人屏息凝神,不敢出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听起來應有兩人前來。房門輕響,一個軒昂男子走進閣樓,手中還提著一個燈籠,他找到燭台,點燃火頭,這才對門外說道︰「娘,進來吧!」
「唐軒……」秦飛和易小婉交換眼色,都不明白為何深夜里,唐夫人和唐軒來到此處。
唐夫人往日雍容華貴,可她走進這座閣樓,便顯得神情有些憤怒!
「軒兒,待會兒你把這里倒上火油,一把火燒了吧!這個園子,娘是再也不想看到了!」唐夫人站在入門處,冷冷的說道。
唐軒遲疑片刻,低聲道︰「娘,望月園,除非爹爹在里邊召喚,否則任何人不能進入。一把火燒了……要是爹爹回家之後追究起來……」
「怕什麼?」唐夫人銀牙緊咬,恨恨的說道︰「難道他能將我休了?把你逐出家門?這個騷蹄子,這麼多年了,就算是死了,也要在我家留個念想!」
「什麼騷蹄子?」唐軒顯然不知道母親在說什麼,詫異的反問道。
唐夫人幽幽地嘆了口氣,扯著兒子走到大廳里,欠身坐下,環視著掛滿牆壁的字畫,緩緩開口道︰「軒兒,你是嫡長子,如今也長大成人,將來是要掌管家族的,有些事,你也應該到了要知道的時候。」
唐軒垂手侍立,老老實實的說道︰「請娘訓示。」
「大楚人只知道你爹是唐國貴族,被滅國後,滿腔仇恨來到大楚,借助大楚國力復仇,卻不知道你爹的往事。其實,就算是我,也是很多年之後才知道的。你爺爺是唐國皇族旁支,當年在唐國世襲侯爵,你爹出身豪門,是嫡長子,身份自然不同。他自小交游廣闊,喜愛到處游山玩水。」
「有一次,你爹和朋友結伴而行,到一處名山游玩,在山中偶遇一位少女,當即驚為天人,足足在山里住了三個月,每日便是陪著那女子采藥、讀書、作畫。」唐夫人面露不屑之色︰「軒兒,那女子想必是猜到你爹的身份,故意以色誘他,令他念念不忘。後來,你爹回到京城,便求你爺爺請人做媒,想要迎娶那個女子。」
「唐家何等身份?那女子不過是山中農夫之女,何德何能嫁入唐家?你爺爺熬不過你爹苦求,勉強答應允許你爹納那女子為侍妾。可你爹卻死心眼,揚言非她不娶,要麼就做正妻,要麼就終身不娶。氣得你爺爺命人將你爹關在家中,不許外出。一關就是半年!」
唐軒忍不住笑道︰「原來爹爹平日如此嚴肅,當年也有過這般風流韻事啊!」
「好笑嗎?」唐夫人臉色一板,唐軒的笑聲戈然而止……
「再後來,魏軍攻唐,唐軍節節敗退,你爺爺帶兵出征,戰死沙場。魏軍攻克京城,你爹帶著族人搶在城破之前,逃出生天,輾轉來到楚國。以你爹的才華,很快就在楚國揚名立萬,並得到當年太子,也就是如今陛下的青睞。」
「沒想到,你爹在楚國,還能遇到那個騷蹄子。」唐夫人惡狠狠的罵道︰「那狐狸精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說你爹在楚國出人頭地了,便來尋好處。你爹那人什麼都好,就是看不清那些騷蹄子的心。當年,我已嫁入唐家,他居然一意孤行,將狐狸精從妓院里接出來,安置在望月園。」
唐軒沉吟道︰「原來望月園有這麼個來歷。」
「還有個來歷是你不知道的。」唐夫人冷笑道︰「你真以為你是嫡長子就能接掌唐家?你可知道,為何你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而我卻是在正昌四年冬,才入了唐家門嗎?」
唐軒臉色一變,這事兒可就蹊蹺了,如今是正昌二十二年,中間只隔了十八年……難道……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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