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錄 正文 第廿九話 風拂劍折恩仇了結

作者 ︰ 諸葛清

山上。

君棄劍站在樹上向山下觀望,他也見到二十一水幫聯盟代表已全被打下山去

,心里不禁有點犯毛。

是什麼人,能在短短半刻鐘內,便將二十一水幫聯盟的二十五名代表盡敗擊

敗?可能,連皇甫望或徐乞、受傷前的君聆詩,也都辦不到!

難道,會是段鈺?

山門雖有二千餘人圍觀,但憑段鈺的身手,要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模上山

來,似乎也非難事。

但是……段鈺卻沒有理由要將水幫聯盟的眾代表打下山啊!要知道,除二

十一水幫聯盟之外,其餘青城、蒲台、唐門等都是更難應付的對手,若要多得布

條,留下水幫聯盟才是正確選擇。

這時,稍遠處出現了足踏樹葉聲,君棄劍一眼下望,即見魏靈與北川球以背

相倚,緩緩行進。

這二人眼力皆十分了得,若著意偵察著四周動靜,要偷襲他們,便非易事。

魏靈與北川球也早就見到君棄劍待在樹上,確定四周並無他人後,便趕到近

前,也躍上了樹。

君棄劍見二人雖狻有疲態,但均無負傷,不禁松了口氣。

山林之中,原本便極利刺客行動,北川原是刺客出身、魏靈也十分擅長摒息

行事,此二人合力,在這個地點,列成子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由此可以想見,

他們倆人剛剛所對付的青城門人,必也被他們打下山去了。

魏靈一眼見到君棄劍右臂鮮血直冒,急忙取出金創藥與紗布緊急處理,同時

問道︰「情況怎樣了?大夥兒還好嗎?」

君棄劍搖了搖頭,道︰「不太好……或者應該說,很糟。除王道之外,石緋

、阿離、瑞思、阿桃也都下山了。這場大會已經……」君棄劍轉望手頭上的布條

,只有列成子等四名青城門人、再加上他所趕下山的宇文離與自己所有的,一共

六條而已。

他一直在考慮著,要怎樣以傷亡最少的方式贏取勝利,但顯然,是太異想天

開了。這個布條數目,即使再加上北川球、魏靈、還有他們所打敗的青城門人,

也不過僅僅九條。

這個數目,太少了……

魏靈與北川球面面相覷▔從君棄劍的表情,他們看得出來大勢不妙,但更令

人訝異的是,君棄劍居然也會有放棄的時候?

不管是口舌勸退馬重英、或於吐番岡底斯山獄劫囚、初到雲夢劍派、杭塘山

上遭虎、牛、蛇連番逐剿,直至靈州戰役,君棄劍從來沒有怕過、沒有放棄過!

再怎樣不利的情況、再怎樣受到威脅與磨難,君棄劍總是會撐下去。

樹林響起了沙沙聲,枝葉不住搖擺,三人一時回神,轉頭望去,卻見白重

的身影自葉片中倏然穿出、停在身旁!

但白重後頭仍有聲響,既然同伴在的都在、不在的都下山了,則必是敵人

無疑!君棄劍不假思索,隨即平舉無鞘劍,隔在白重現身的地方。

『喀』地一聲,追逐白重的唐門代表正在疾速前進,額頭卻撞上了無鞘劍

刃,雖則不致喪命,卻也跌到地上。

跟著,魏靈隨即發箭、北川出鏢,一左一右打在那人的手腕上。

一陣慘叫,君棄劍也已躍下樹去,扯下了那人的布條,又在他身上一陣模索

,搜出了一副手套,收進了懷里,而後又回到樹枝上。

君棄劍的表情淡然,雖然又多了一條布條,但他面上殊無喜色。

因為情勢仍然沒有改變。

白重喘了幾口氣,見到君棄劍的表情,便道︰「孟子有說過……」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矣……」君棄劍接道,略頓了一頓,點了點頭,道︰「

我知道。」

忽然,怔了。

北川球跌下了樹!魏靈『啊』了一聲,身子微微晃動。

而後,才听到利物破空聲!

君棄劍回首望去,見到一個人。

栗原輔文!

栗原輔文一被發現,扭頭便走,君棄劍不假思索,便即追去,白重急急跟

上。魏靈將射在肩上的手里劍拔除後,即跳下地面,看視北川球的傷勢。

栗原輔文走得極快,白重與君棄劍卻也不輸他。但追出十餘丈後,君棄劍

停下了腳步。

面前又出現一人。

他穿著藍白相間的寬松上衣、黑色的褲裙、草鞋白襪,頭上扎髻,那是倭族

形式的高頭髻。

這樣的衣飾,正與他們初次於回夢堂大殿相見時一模一樣。

神宮寺流風。

兩人相對,只是對看,一時無語。

這兩人之間,竟有千頭萬緒無從言起之慨。

半晌之後,終是流風先行出聲︰「你果然還是……早就知道君聆詩在哪。」

君棄劍沒有回答。流風繼續說道︰「江南水幫大會、南宮府邸、林家堡的醇

酒、還有杭塘山上……全都是你算計的!你在引我和雪入彀!」

「什麼取蛇膽救徒弟……你根本和那個蛇使早就認識!只需要開口就能討到

解藥!你執意要回杭塘山,只是因為我和雪未死,想藉此將我和雪擺月兌罷了!」

流風語氣忿然,顯然,對於他們共同經歷過的一段,流風全都用了不同的角

度去看態。

尤其是藍嬌桃的出現……如今君棄劍與藍嬌桃同作一路,杭塘山上的一切都

變成作戲,所有的一切也都變成假的!

君棄劍仍然沒有回答▔既然立場已不同了,再說什麼都會變成詭辯,只會徒

勞無功。

而且……流風是倭族在中土的武士代表、君棄劍則是中原年輕一輩中最有前

景的一人,只要倭族的確想進犯中土,這兩人就不可能變成井水與河水!

流風左手提起刀鞘、右手握上了刀柄。

『拔刀術』的架勢!

當初,君棄劍憑著『辨氣』要領,才勉強制住紫冠鱗虺、將其灌酒。

若無『辨氣』要領,君棄劍絕躲不過紫冠鱗虺一噬!

相對而言……流刀的拔刀術,卻讓紫冠鱗虺毫無反擊、甚至毫無反應,便即

授首!

倭族豈無能人?流風卻正是彼輩中第一等的好手!

光只是『拔刀術』架勢擺出,已顯見其名家風範。

君棄劍注意到流風的刀鞘……上頭密密麻麻地纏了不少布條。

並不是一布纏到底,那布條是十幾二十餘條的短布互綁。

就與他左肩上的布條一模一樣。那是『廬山集英會』的與會證明。

這布條是以棉、麻交織而成,有韌性、也有彈性,不易破裂、也難能彷制。

「原來……是你將水幫聯盟一眾代表打下山的。」君棄劍道。

流風沒有回話。其實並不是他一個人作的,栗原姐弟也有份。但全部的布條

都交到了流風手上。

他們參與廬山集英會最大的目的,原就是殺了君棄劍!

君棄劍是流風的!他們之間有這個共識。

流風是個武士、不是刺客,若是目標只有一人,則必要光明正大的一對一交

手!

若是流風輸給君棄劍,廬山集英會的勝負便不重要了,與其讓些雜毛搶去,

不如將布條輸給君棄劍,所以才會將布條全部交給流風。

這是流風的『武士道』。

這次廬山集英會的結果,就操在神宮寺流風與君棄劍的手上!

沈默半晌,流風終於說道︰「若在山下,一旦你落於下風,皇甫望與徐乞等

人必會插手。」

「所以……我們必須在山上作個了結。」君棄劍提劍了。

他也清楚,這是躲不了的一仗。

栗原輔文與白重也停下了。

栗原輔文打量了對方一陣,冷笑道︰「回紇第三的劍術好手,白侍衛,久聞

大名了。」

白重皺起眉頭▔你怎會知道?

「喔▔不對,你和瑞思公主、宇文駙馬不听赤心勸告、又違逆藥羅葛可汗的

命令,你們被放逐,你們三個都已不是回紇人了。」栗原輔文一副恍然大悟貌,

掌擊笑道。

白重變臉了▔你又怎會知道?你怎會曉得赤心?

栗原輔文見到白重的表情,嘆道︰「沒有瑞思,你就什麼都不懂了嗎?赤

心賣馬的價錢,是我們要求的;藥羅葛可汗的命令,是我們建議的。」

「…………」

「回紇與我大和早有密議……為什麼總有人不肯合作?」

「…………」

栗原輔文見白重口齒微啟,卻不聞聲,便道︰「你想說什麼,就快一點說

,或許我可以將你的遺言轉告你的主子。」

「我說……」白重峻然道︰「你的遺言,就這樣嗎?」

白重出手了!

他與王道、宇文離曾聯敵吐番第一的槍術好手尚摩贊,但敗陣了;他也無法

擊敗適才追逐他的唐門代表,所謂『回紇第三劍士』,似乎有點名不符實。

但實際上▔他只會一對一的單挑,與尚摩贊對陣時,宇文離壯碩的身軀反倒

擋住了他的出手角度;與唐門代表追逐時,由於對方善使毒,他不敢過份接近對

方貼身作戰,劍術再好也沒有用。

現在……最大的不利因素,只有崎嶇的山路、與叢生的林木!

栗原輔文與白重原本相距二丈,他竟一躍而至!

看在栗原輔文眼中,白重的速度極快、快到出乎意料!但栗原輔文不為所

動,揚手、出鏢!

他的動作,看在白重眼中似是極緩,他才看到栗原輔文的手剛剛舉起,右

肩竟已中鏢!

白重的勢子被止住了,還倒退了兩步,眼中無限驚疑。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

栗原輔文再次揚手,動作還未結束,白重又連連受創。

不過一盞茶時間,白重倒下了,全身上下共計二十六支手里劍。

白重趴在地上,身體不住抽搐,他已感覺不到血液是不是正在流出身體,

只覺得奇怪……只覺得駭異!

為什麼……他明明看到……栗原輔文手未盡揮,為什麼他已中了暗器?居然

連一點閃躲擋格的機會……都沒有……

栗原輔文將白重肩上的布條扯下後,走了。

在劍道中,有個詞專門形容『拔刀術』的最高境界。

『一刀一卒』!

望文生義,拔一次刀,便是一個人倒下,不失手、不虛揮,即是『拔刀術』

的精義所在!

拔刀,那只是一個動作,利用刀鞘壓制刀鋒、蓄儲力量,一旦刀鞘對刀鋒的

箝制釋去了,出刀時的速度、勁道、準確性▔所謂銳器三要︰『快狠準』▔將會

達到無堅不摧、無敵不倒的境地!

流風拖動腳步,一點一點的向君棄劍拉近距離;君棄劍也緩緩向前……

這不是可以退後的時候!

距離……丈二……一丈……九尺……八尺……

出刀了!

對手是流風,君棄劍絲毫不敢大意,早已吸氣啟通『辨氣』要領,但他只感

覺到流風的蓄勢待發,渾料不到他出刀會如此快、如此凶狠!

一刀閃過、鉦然一響。

君棄劍只覺得手上剎時輕了不少,定楮一瞧,手上的無鞘劍三尺劍身,只剩

不到一尺!

君棄劍微微一怔▔這柄無鞘劍,雖然未曾開鋒,但也是南宮寒贈與君聆詩的。它極有彈性、韌性,遇大力即可反折,實無斷劍的可能!

但……流風竟生生將它劈斷了!

到底是什麼力道、什麼武器?能將南宮寒親贈的劍一刀兩斷?

君棄劍只是一怔,這一怔是比眨眼一瞬還短的時間。

但就這在這時間里,流風已經發動了下一波的攻擊!

第一刀,就砍上了右腿!

君棄劍這才發現,流風真要出招,他竟然會是無能閃避!

君棄劍踉蹌連退數步,背部撞上了樹干,勢子一止,面前刀光又來!

剎時鮮血噴如泉涌,君棄劍身上的傷痕一道一道的增加……

即使君棄劍已開通『辨氣』要領,流風的刀網卻讓他成了待宰羔羊!

「翔刃『影秀』……」栗原苗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一旁,叫道︰「亂舞之太刀!」

影秀,是刀名;亂舞之太刀,是招名!

倭族三十六名刀,影秀乃是其中最薄、最輕的一把,流風等人在倭國的師父

收到這幾個徒弟將參加『廬山集英會』的消息之後,特地遣人送來這把名刀讓流

風使用。

隨著栗原苗的呼聲,流風動手了,身隨刀移、刀從身動,『影秀』的刀影快

速拖曳、化為連線,在旁看去,成了一個五角芒星。

君棄劍背倚樹干,似站非站,他要趴下,但流風的刀勢將他推起;他要坐倒

,流風的刀勢又讓他立定!

君棄劍成了一個刀靶,站著,任人砍。

一個會流血、但已失去知覺、不會有反應的刀靶……

不過五息之間,竟已出了四十六刀!

該是第四十七刀了!最後一刀,授首!

流風結束亂舞,站定腳步,停在君棄劍面前。

一刀劈下,卻驚見旁兒沖出一人,沖到了君棄劍身前,叫道︰「流風!夠了!」

是雪!流風一怔,急轉刀勢,從君棄劍的頭頂掃過。

這一刀似略無稍阻,君棄劍所倚站的樹干,為其一刀齊腰而斷。

此時,『當』地一聲大響,山上傳來了巨鑼聲。

這是兩個時辰已至,通知下山的訊息。

栗原苗轉身,道︰「下山吧。」說完,便走了。

君棄劍終於坐倒了,毫無意識的坐倒。

雪以眼角略瞥了君棄劍一眼,即正視流風,道︰「夠了。我們……我們好

歹曾經是朋友,留他個全尸吧。」

流風略一思索,點頭。便與雪一同下山了。

路上,流風問道︰「你也沒對那女人下殺手吧?」

這話雖是問句,其實答案很明顯。

流風十分清楚,雪絕無可能親手殺人。

「君棄劍已死了,那女人殺或不殺,也沒什麼關系了吧……」雪回道。

流風一笑。

對,本來的目標,就只有君棄劍而已。

山下。

鑼響之後,皇甫望盯著山腰,道︰「又有樹倒了。」

听了這話,徐乞與君聆詩都大感不安。

宇文離、王道、所有的青城門人早都已下山了,還有何人有能耐將樹砍倒?

不久,山上僅餘的與會者開始下山了,先是栗原苗、栗原輔文,接著是神宮

寺流風與堀雪、再來是尤構率、牛肉面、曾遂汴、李九兒,最後是蒲台四僧。

「君棄劍呢?」

遍尋不著人影,開始有人嚷道。

有不少人都在君棄劍身上下了重注!誰當南武林盟主,或許並不緊要,但他

們的錢可完了啊!

早已下山療傷的王道、瑞思、宇文離、藍嬌桃也相顧惑然▔君棄劍呢?白

重和魏靈、北川球呢?

就算戰敗了,也該被送下山了吧?

他們沒有失望,很快的,白重、君棄劍、北川球前後被送下山了,魏靈一

跛一跛的在後跟著。

眾人隨即圍上前去。就連懷空也待不住了。

李定忙喊道︰「存留下來的各組,依上山次序將所有的布條交給太湖許少幫

主查點!休息半個時辰後,公布結果,開始決賽!」

圍觀最後下山幾名傷者的人,一看,都懵了。

白重身中二十六鏢,所幸傷處都不在要害,緊急止血之後,已無大礙。

北川球卻已身首異處!

再看君棄劍……

就連君聆詩都提不起勇氣……提不起勇氣,去稀上他的眼……

已經算不出來君棄劍身上有多少傷口、也沒人有興致去算了。

因為、光看、就知、他已、經沒、氣了。

魏靈哭了,王道胸頓足,仰天大叫︰「都是我!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啊…

…如果我早听你的話……如果我不鬧脾氣……」

瑞思扶著宇文離,看到了君棄劍的尸體,一時無語。

因為有君聆詩、君棄劍父子,瑞思認為中土不可侵,故違逆了其父藥羅葛移

地健的命令。如今君聆詩已失去武力、君棄劍殞命廬山,那她的抉擇……

不就變成自斷後路了嗎!

白重已回復了意識,他勉強睜開雙眼,指著遠處的流風道︰「是他……神

……神宮寺……」

「別說話了,休息一下。」徐乞制止了白重,不想他再消耗自己的力氣。

這時,曾遂汴與李九兒也近前了。

見到那全身上下幾無一處完好的尸體,還有在旁嚎叫不已的王道,曾遂汴一

把箝住了王道的手臂,喝道︰「你給我冷靜點!」

王道沒有搭理,依然甩動手臂嘶喊。

「我跟阿汴……丟下老大和瑩姐逃跑的時候,我們的心情也和你一樣!」李

九兒吸吸鼻子,極力鎮定的說道,但語氣中也流露出一股悲愴、與愧疚。

听到這話,王道一下子靜下來了,呼吸很重、很濁。

皇甫望見這些年輕人已不能自持,心知君棄劍的尸體不能再留在這兒,即向

君聆詩道︰「無憂兄弟,將他送回家吧。」

「家?」君聆詩一怔,呆然道。

皇甫望知道君聆詩所受的打擊也不小,便重覆道︰「是,送他回家。」

豈料君聆詩竟笑道︰「家?不,我沒有家,他也沒有家。」

誰能無家?竟連君聆詩都失神了!圍在四周的十餘人盡皆一怔,但聞君聆詩

又說道︰「靈山戰後,我帶著他四處游走,行遍了五湖四海,從沒一處佇足,說

好听點是以天為蓋地為廬,實際上我們根本無家可歸!家?我們哪里有家!」

眾人一听,方知然。

君聆詩雖負盛名,其實躲避猶恐不及;君棄劍隨其而行,他們或許想要安定

下來,但實在是……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

「我們一安定了……如何呢?」君聆詩又喃喃說道︰「我被截去四肢肌腱,

連是誰作的都不曉得!棄劍被送上斷頭台……哈▔哈哈!沒錯!廬山!廬山正是

斷頭台!」

眾人向廬山望去,果見群峰疊巒,一凹一凹的,似極了斷頭台那用以置頸的

凹槽;飄在廬山上的片片層雲,便像是一把一把的斷頭刀!

眾人一驚,見到君聆詩鎮定自若的神情,才知他原來沒瘋!如此生動的比喻

,也唯有『天賦異才』方能想得出來。

是了!君聆詩乃是『天賦異才』,怎可能瘋?

那麼,定是眾人瘋了!不然,怎會覺得君聆詩瘋瘋顛顛?瘋子目世,皆道世

界瘋了,獨他沒瘋!既然君聆詩不是瘋的,定是眾人皆瘋了!

但魏靈、王道固不足論,瑞思何等聰明?徐乞、皇甫望何等身份?他們怎能

瘋了?

定然是這世界瘋了!

「阿彌陀佛……」懷空合什念道。

沈默了。

眾人定神一想,才知道……

原來,自君聆詩、棄劍父子步入江湖後,他們就被逼著去執行許多不可能的

任務,他們早就走上了死路……

原來,殺了君棄劍的並非神宮寺流風,而是他身旁的這些……他目之為親人

、朋友的人……

咚地一聲,徐乞雙膝脆落,顫聲道︰「是我……是我……是我將他逼上了廬

山……」說著,竟不覺流落了英雄淚。

瑞思略略低頭▔她不也是將自己的未來賭在了君棄劍身上嗎?如此算來,她

也難辭其咎……

一陣春風吹過,原該是滋養大地、萬物競生之時……

但只見君棄劍愛逾性命、已從泛黃被染成鮮紅色的舊鶴氅,諸葛靜的遺物,

化作了片片飛屑……

「一群笨蛋!讓開!」一個亮耳清脆的聲音響起,听得分明,乃是屈戎玉。

屈戎玉推開人群,擠到了君棄劍尸體旁,二話不說便自懷中模出一物塞進自

己的櫻口,略咬一咬之後,即伏身與君棄劍唇齒相接。

眾人懵了▔這姑娘實在大膽!兵家出身,實不可以常理度之!

王道見到屈戎玉與君棄劍當眾接吻,愣愣地道︰「靠……我剛剛也躺在那里

……怎麼她沒來這樣對我?」

曾遂汴亦道︰「我想也躺了……」

李九兒听了,左右開弓,將兩人各甩了一個耳聒子。

魏靈見狀一呆,但隨即恢復反應,上前一把就想推開屈戎玉。

屈戎玉眼角瞄到了魏靈的動作,看準了魏靈伸出的雙手,右手疾起、一揮、

一纏、一繞,身子未動,竟已將魏靈的右臂反折在背後!

在白重、君棄劍追逐栗原輔文而去後,留在原處的魏靈、北川球二人即遭

到栗原苗與堀雪的攻擊。其時北川捱的一鏢實在額上,墜地時也是頭先著地,

起身後感到昏昏沈沈,幾乎什麼都不曉得,便被栗原苗一刀繳了頭顱;魏靈驚駭

之下,也擋不住堀雪。雖然雪未下殺手,魏靈仍可勉強自行下山,其實也已

渾身是傷,沒剩幾分力氣了,又怎抵得過屈戎玉那出自名家的擒拿手?

屈戎玉將口中物事除了牙齒與舌頭外,全送到君棄劍嘴里後,站起身,一把

推開了魏靈,道︰「我有辦法救他。」

眾人一時無語▔有人不信、也有人震驚。

明明是一個已經斷氣的人,如何救他?

屈戎玉見無人有反應,便又說道︰「你們探過他鼻息沒?」

「阿彌陀佛,」懷空說道︰「回天乏術……」

即亦,就算還有鼻息,也無需去探了。

屈戎玉道︰「我說有救就是有救,誰敢和我說什麼術乏天回的?我喂他吃了

『三宿龜息丸』,三天之內,他的血行會緩到如同停止,但不會真死。只要在這

三天時限內,將他送到天下地靈最盛之處,讓他吸納天地精華,只要沒死,再重

的傷也能治好!」

「胡說八道!」魏靈罵道︰「雲夢劍派分明與我們敵對!你不用費這個心,

就算你不多害他,他也已經死了!」

沒錯,三年前的七月十五,雲夢劍派回夢堂主元仁右於丐幫大會時當眾打折

黃樓一臂,又使堂下二十四人擺開『回夢劍陣』大破丐幫『蓮花落』,此事便是

黃口孺子也曉得。雲夢劍派與丐幫成仇,已是鐵一般的事實;徐乞與君聆詩交好

,也是人盡皆知。

君聆詩武功已廢,君棄劍一死,在南武林,雲夢劍派即已舉目無敵了!

如今,屈兵專的孫女竟要救君聆詩的義子?便是白痴智也不相信!

「你滾遠一點!」徐乞沈道警告道︰「我不知道你喂他吃了什麼,反正雲夢

劍派是我輩大仇,這一點,便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也不會改變!你再羅羅唆唆,我

就一掌斃了你,讓你作陪葬!」

屈戎玉冷哼一聲,道︰「你要殺我,一掌是決計不夠了!」

眼見君棄劍已死,徐乞正是滿腔悲憤無處可發,听屈戎玉如此不知好歹,起

身運氣,見勢便要出掌!

若徐乞果真動手,他好歹也是當世十大高手之一,即使屈戎玉出自名門、身

手不凡,終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女,又怎可能抵敵得住?

「不……」君聆詩卻正色道︰「皇甫盟主、阿崎,你們記不記得……十五年

前,靈山頂上……」一說起靈山頂,君聆詩不覺打了個冷顫,但仍強自鎮定,繼

續說道︰「段兄與敕里對敵,當時,敕里明明一開始就大佔上風,但無論敕里使

用擒拿手將段兄分筋錯骨、甚至發勁攻擊內髒……」

「他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復原!」徐乞接道︰「記得!當然記得!盧光那牛

鼻子也是一樣!」

皇甫望也道︰「若論『發勁』的威力,捱了那一招,常人必定立即喪命,便

是我等,只怕也得休養幾個月方能痊可……但段鈺卻只是躺了不到半個時辰,

就能起身再戰……」

「豈不聞『上山養傷』?為何要上山?」君聆詩道︰「正因山有清氣、有靈

氣……『氣』乃傷之良藥,無不可醫者!」

屈戎玉微笑道︰「天賦異才!還是無憂前輩機警!」

君聆詩道︰「屈姑娘所謂的『天下地靈最盛之處』,是在?」

「這地方,你們去不得。」屈戎玉肅然道︰「不過,從廬山到那里,我也要

花上四、五天,如再帶個半死之人,自然更久。」

听此一言,眾人悄然。

既然他們都去不得、屈戎玉本身要去又得花上太多時間,那該如何是好?

「所以▔」屈戎玉似是吊足了眾人胃口,續道︰「我要走水路,需有一功力

高超之人駕舟,送我們到路上。如此一來,應該便來得及。」說完,屈戎玉一眼

瞄向皇甫望。

就在場者而言,功力最高自非皇甫望莫屬。

皇甫望毫不猶疑,一把將君棄劍身子抱起,便向北走。

屈戎玉也跟了上去。

所謂水路,自是長江水路,從廬山要到長江,向北最近!

又是『當』的一聲鑼響,李定宣布道︰「蒲台四僧執布條四份;曾遂汴等持

十五份;神宮寺流風持二十九份,十五分從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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