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錄 正文 第十四話 屠牛刀法▔之一

作者 ︰ 諸葛清

藥師小狼背著寒星,跟在葉斂後頭行出涿鹿鎮門後,二人一狼回頭看去,那

頭頂白毛鴨的和尚徐徐而行;再看過去,他身後的涿鹿,不論是攤販、行人、推

車、乃至馬匹,無一不東倒西歪,渾似大戰剛過。

葉斂心曉,自無戰事,乃是笑倒。

便是葉斂自身強行忍住,走出涿鹿這一路上,一想起那怪模怪樣,仍不禁數

次偷笑出聲。

那和尚走出涿鹿後,合十向二人一狼畢恭畢敬的先躬身一禮後,才道︰「貧

僧懷空,還沒請教二位施主?」

葉斂也依著佛門弟子動作照回一禮後,道︰「小弟葉斂,這丫頭是小弟的徒

兒寒星。適才無禮,大師寬恕則個。」

听了葉斂的名字,懷空眼中一亮,對於客棧中寒星大笑狂笑的舉動倒毫不掛

意,反是說道︰「久聞葉施主大名,今日得見,萬分榮幸。」說完又施一禮。

葉斂久從君聆詩游,知佛門弟子禮多,但君聆詩給他的教育方式卻極為隨興

,毫不拘禮,給懷空如此一敬再敬,倒是滿身不自在,便搖了搖手,道︰「你不

要動不動就施禮,我不習慣,放自然一點不好嗎?」他將對方的稱謂從『大師』

換成了『你』,欲人無禮、己先無禮,這道理葉斂倒是十分清楚。

「成,葉施主怎說怎行。」懷空倒也真合作,馬上將合十的雙手分開了。

葉斂見狀,打骨子里輕松許多,便道︰「你剛問小狼的主人,有事?」對於

懷空所說的『久聞大名』卻不想多問。

即使不問也知道,一定是因為去年靈州勸退吐番偷襲的騎兵。這在釋子而言

,乃是打救千萬生民的大功德,但葉斂素來不信教,當時他腦中只有『不戰而屈

人之兵』的至高兵家境界。葉斂自承屬兵家、對方則是和尚,兵家乃萬人敵、和

尚則連肉都不吃,那是絕搭不上線,不如不言。

听葉斂轉回正題,懷空即朝寒星道︰「小施主既為此狼主人,可知來歷?」

「知道啊。」寒星也終於習慣眼前有這頭上頂鴨的光頭和尚,不再發笑,油

然應道︰「它是我三歲那年,雷伯伯到大巴山和西峻幫談生意,回程路上在山林

間偶然見到的,看它生了兩條尾巴,稀奇得緊,便帶回桐柏山來了。」

懷空听完,指著小狼頸上的鹿皮包,又問︰「此狼是否極通藥理?」

「是啊。」寒星得意洋洋,連尾巴也翹了▔知藥理的狼,全天下就這一支,

它是我的寵物▔寒星對此是極為自滿的。

葉斂听著懷空的語氣,卻覺這和尚似乎知道更多有關小狼的過去,便問道︰

「你知道小狼的來歷?」

聞此,寒星斜睨著葉斂,道︰「笨師父,你犯傻喔?小狼的來歷我剛不是已

經說了?雷伯伯從大巴山帶回來的嘛!」

沒料到懷空卻一本正經的點頭道︰「貧僧略知一二。」

寒星又瞪向懷空▔我師父犯傻,那是常有,算了;你這大和尚也犯傻?

對寒星的不屑目光,懷空似無所覺,逕自言道︰「貧僧頭上的鴨,其實是貧

僧的師弟……」

師弟?乍聞此言,葉斂與寒星雙雙一怔▔鴨子與人是同門?

懷空卻不以為怪,續道︰「我倆授業恩師,法號上不下空。我師數年前外出

游歷,路過渤海灣,恰於瑯祭天台附近海邊見著師弟,我師佛法精深,一眼便

看出此鴨乃我佛門寶獸,只要將它置於頭頂,即能驅人心魔,與善識藥理之二尾

奇狼同為異物,便將它收入門下,號為『海鴨』。」說到這里,懷空頭上的海鴨

不知何時也已醒了,它確有靈性,也呱呱叫了兩聲。

葉斂听他說著,忽然想到,白重前來杭州時,是要我治宇文離夢琴的問題。但我到了杭州,宇文離與瑞思卻對此事一字不提,想來便是已由海鴨治好了。

但……頭上頂鴨,那模樣自是極為滑稽,想是宇文離好面子,刻意不提。

若宇文離夢琴之癥的確由此鴨治好,這『寶獸』一說,倒真不虛了。

這邊寒星臉色卻忽然沈了,不悅道︰「你說鴨子是寶獸、小狼也是寶獸,鴨

子已經當了和尚的徒弟,難道你要把小狼也帶去拜你的師父當師父?」

听了寒星言語,葉斂也覺的確有此可能,便轉頭看著懷空。

要帶走小狼,寒星是決計不肯。既然寒星不肯,那葉斂自然也不同意。

「萬般皆是機緣。」懷空卻微笑道︰「此狼已逢其主。」

「那就好!我告訴你,不要打小狼的主意!」寒星又瞪了懷空一眼,拍拍小

狼的頸子,轉向葉斂道︰「師父,走了!」說走就走,小狼也極為听話,隨即掉

頭離去。

葉斂見狀,只得向懷空施一別禮,跟著去了。

懷空一怔,二人一狼走得好快,轉眼已行出十餘丈。

懷空一開口,欲要出聲,轉念一想,卻又住口。

緣自生起、緣自盡滅。

天機不可泄露。

寒星坐在小狼背上,不斷催促小狼快走,葉斂在後頭已接近小跑步,才能勉

強跟住。

離開涿鹿已有數里,葉斂終於忍不住要寒星停下。

寒星滿不甘願,不肯停下,但也讓小狼減緩速度,仍朝南行。

葉斂趕上幾步,與小狼並肩而行,道︰「他又沒說要帶走小狼,何必生那麼

大氣?」

「小狼是我的。」寒星冷冷說道。

「我當然知道小狼是你的,不過……」

「小狼是我的!」寒星語氣加重,又重覆了一次。

葉斂腳下不停,聞言卻不禁一怔。

這小丫頭的語氣……

葉斂微微感到心寒,他何等聰明,怎會料不到寒星在想什麼……

自從寒星帶著小狼自襄州追到杭州,他便再一刻不敢冷落這小徒弟。

寒星如今一無所有,只剩小狼與自己是她的親人,任何人要再對她唯二的親

人打歪腦筋,對寒星而言,就是敵人。

寒星究竟還只是個孩子,她懂的,只有保衛自己的『資產』。

忽然,小狼停下腳步,發出低沈的嘶吼聲。

經由杭塘山寨一行,葉斂也十分清楚,小狼出聲,必有異狀。

葉斂很快將手放到無鞘劍上,見到寒星要下狼背,忙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搖

了搖頭。

有什麼事,我應付就好,若有萬一,至少小狼還可以帶著你跑。

寒星卻硬掙月兌了葉斂的手,仍下了狼背。

至少,小狼是有作戰能力的。

寒星才剛下狼背,道上便出現一人。

一個緊身黑衣、面也覆巾,只有露出雙眼的人。

一見此人,葉斂怔了、寒星怒了!

這人在錦官城向葉斂發下不死不休的挑戰書,但自大年初二從原定幫押寒星

至襄州晨府後,一時消聲昵跡,連葉斂都快忘了他們的存在。

但回頭一想,寒星到晨府、第二天拜了師後,葉斂就獨自動身前往雲夢劍派

;一個月後,又有神宮寺流風、堀雪同行,他自然不可能再出現動手。

如今,他再次出現,又是等葉斂離開涿鹿已有數里,瑞思、白重、宇文離

自然也不可能前來幫手……

這個家伙,該不會一直跟著我吧?

再看寒星……

這個家伙,正是她殺父不共戴天的仇人!

栗原輔文!

葉斂一怔之後,忽爾一笑。

栗原輔文見了,冷然道︰「鬼差索命,你還有空笑?」

葉斂仍自笑著,搖了搖頭。

在襄州城中,栗原輔文的同伴北川球在除夕夜突施偷襲,傷了石緋,結果在

木樁上被葉斂擊敗遭俘……

葉斂可以斷定,栗原輔文會比北川球要強,但是強多少?沒試過,不清楚。

只是葉斂本身也曾在雲夢劍派修藝一月、又在南宮府邸因持起段鈺昔日所

用離雲劍的斷劍柄而獲得『勁御仙氣』部份功力,如今身手,大是今非昔比。

栗原輔文還能傷得了他嗎?

葉斂自在想,栗原輔文自是不知他想些什麼,就連寒星都在怒氣中感到一絲

可笑。

笨師父,你又發傻嗎?對方是敵人,可不是你的情人,笑什麼啊?

葉斂卻仍笑著,向前走了幾步,道︰「來吧。你用暗器還是兵刃?」

栗原輔文也知葉斂素有膽量,甚至不懂害怕、不懂要命,卻也給他這動作唬

得一怔。

一怔之後……

鏘然一響,葉斂只覺無鞘劍一震,跟著傳到大腦的訊息是︰右腕-麻!

葉斂自然心曉,是栗原輔文發出手里劍,射在自己手中的無鞘劍上。

同時也自懾心神▔輕敵是兵家大忌,我怎能犯此大忌?

一凝神,隨即又見一枚手里劍正向額頭射來!

快,的確是很快,但是……

葉斂一縮身,手里劍便自他頭頂射過。

葉斂甚至可以感覺到它擦過了自己的頭發。

的確……光就打暗器來說,栗原輔文是比北川球高明許多。

但以葉斂目前的程度,雖然『辨氣』要領未能發揮,卻自覺還應付得來。

同時,葉斂也想起晨星所言︰手里劍只可躲避、不可擋格,否則它會否轉向

射向身上另一個部位,便極難料定。

栗原輔文仍自發鏢,葉斂卻能將手里劍來向看得極為分明。

一旁寒星只見對方雙手不斷揮揚、黑影一道又一道……

她口中的笨師父卻只是一步又一步向前走,腳步歪歪斜斜、似極笨重,那一

道道的黑影卻又盡數從他身旁穿過,無一中的!

寒星的滿腔怒火早已不見,只剩訝異。

栗原輔文身上的暗器不知可有盡時,但葉斂一步一步向前,身上卻是一道傷

痕也沒。

雖有覆布遮面,不見表情,但由眼神可以解讀,栗原輔文是極為驚怒。

待得栗原輔文停手,葉斂也已停在他身前不過五尺距離。

「雲夢劍派凌雲步!」栗原輔文沈聲道。

栗原輔文絕沒料到,葉斂進境與此之快!只在雲夢劍派一月,所練就的『凌

雲步』便足以將自己所發的手里劍盡數避開……

「還很粗淺,見笑。」葉斂跟著緩緩舉起右手,道︰「換你試試我的本門武

學……」

話聲才落,栗原輔文急急縮身後躍,又拉開二丈距離。

九華劍法.詩仙劍訣!

葉斂面無表情,又向前走去。

「是你放話要取我性命,怎麼反來避我?」葉斂冷冷說道︰「現在,你不殺

我,我倒要找你算帳了……」

一步一步,丈五、一丈、八尺……

栗原輔文忽然眼中怒意大熾!

欺人太甚!你以為我只會發暗器嗎!巴格!

栗原輔文右手探進懷中,路旁樹林中卻又躍出一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臂。

來人與栗原輔文一般全身黑衣、臉覆黑布,但身裁嬌小許多。

葉斂霍地止步,他認得,該當是栗原輔文稱之為姐的栗原苗。

同時眉頭微微一皺▔兩人齊來,那就麻煩了。

但……看此情況,卻又像是栗原輔文想拿出什麼東西,栗原苗卻制止了他。

兩人對視一眼,一句話也沒留下,一轉身便閃入樹林。

他們身法奇佳、去得極快,在林中略閃一略便已不見人影。

葉斂回頭,卻見寒星已呆在當地。

走近一瞧,她右手小臂上釘了一枚手里劍,卻也渾然不覺。

大概是自己躲開時,射到她身上的吧?葉斂走上前去,一伸手將手里劍拔來

,她才驚覺,叫道︰「好痛!笨師父,你干嘛!不會小力一點喔!」

任寒星叫嚷,葉斂一逕將她的衣袖拉起,看了傷口並不深、流血也是鮮紅,

顯見手里劍上並未喂毒,才道︰「長痛不如短痛。」

同時,藥師小狼也已將頸上的鹿皮包抖在地上,探頭咬出了一卷紗布與金創

藥。

葉斂蹲子,接過藥師小狼遞來的物器,便開始替寒星包扎。

包扎完畢之後,葉斂又站起,道︰「你也真夠遲鈍……好了,走吧,回襄州

去。」

寒星將鹿皮包掛回小狼頸上,自己也爬到小狼背上,二人一狼,又向南行。

才走沒幾步,寒星便問道︰「師父,你剛剛怎麼不直接殺了他?」

葉斂一笑,搖了搖頭。

「別和我說,你不殺生。」寒星見狀,又道。

「我又不是和尚。」葉斂拿起腰間的無鞘劍,伸指壓著劍尖,向後略彎,而

後放指,劍身彈回,發出了『嗡嗡』的聲響。

葉斂晃了晃劍,道︰「你覺得這東西殺得了人嗎?」

「似乎是不行。」

「所以羅。」葉斂收劍。過了半晌後,又道︰「我剛剛躲他的暗器,用的是

在雲夢劍派學來的步法。不過若說真要出招……我倒也很猶豫。」

寒星疑道︰「有什麼好猶豫?他傷不了你,就贏不了你,那就只有你贏他啦!」

葉斂又一笑,再次搖頭。

那些倭族刺客,怕的是『詩仙劍訣』,但我也就只會一句『抽刀斷水水更流

』,若是未能一招取勝,接下來便是黔驢技窮……

自曝其短,在敵人面前那可是萬萬不成的。

至少經此一遭之後,相信有一段時間這些倭族刺客不會再出現了,還有機會

多去領悟詩仙劍訣的精髓……

只是,難,真的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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