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二月初八這日,張氏那天起了個大早,只把一切打點妥當,忙地過來叫林氏。
林氏因何大爺跟何二爺都重重托付下來,況且智遠娶親也確實是大事,也一早就起來了,楊氏又叫了秀慧幫忙照看著佳霞。
這邊張氏和林氏吃了飯,忙由李嬸領著趕到李家村去了。
到了李家村,那李嬸早和娘家人說好了,說今天是特地來相看李家姑娘李梅芳的。
李嬸子老娘便忙趕到李梅芳家里,只說今日是李嬸回娘家,又帶了同村極好的幾個客人來,因家里媳婦趙氏不巧也回娘家去了,自己身上又有病,操勞不得,只說邀得李梅芳到家幫忙。說今日個待客,還得煩請李梅芳來搭把手做些好菜,不失禮數。
那李梅芳才一到李嬸子家,張氏跟林氏早拿眼把她細細地從頭盯到腳,又從腳盯到頭,看了個仔細。
那李梅芳倒是個大氣的人,她雖不知今日自己是被未來婆婆相看來的,但素來沉靜大方,見了兩位生客也只微微一笑,並不十分怕人的樣子。
張氏見李梅芳生的果然齊整,只隨便在腦後扎個髻,額上一排細細的留海,倒越發顯出臉子的俏麗。一雙妙目只含笑盯著眾人,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全身只穿一套青布衣裳,又拿白布細細地滾了邊。
腳上的繡花鞋倒做的極精巧,只把那梅花在雪中枝頭含苞待放的情形展現的淋灕盡致。
張氏只這一打量,心內倒有個八分滿意,想著那李嬸子說話果然分毫不差,這十村八村都只怕難挑出幾個相貌如此出眾的人物。
林氏冷眼在一旁瞧著,見這李梅芳如此出色人物,倒也內心暗暗驚奇,想著這般好事如何落到那傻乎乎的智遠頭上。
李嬸子瞧著張氏眼都看呆了的樣子,又怕引起李梅芳的懷疑,忙笑著對張氏說
「你瞧,可巧我媽今日個身上不舒服,我嫂子趙氏又回娘家去了,倒勞煩梅芳妹子到這里忙碌著。今日個也是家里來了客,這梅芳妹子性情原是極好,為人又大方,所以我娘請她來搭把手,還請張嬸子不要見怪才好。」
說完又對著李梅芳一笑,說
「梅芳妹妹近日可好,幾日不見我瞧著你倒更水靈了幾分呢,你這腳上的繡花樣子看著新鮮極了,不知道是請得哪位能工巧匠繡成的啊」
那李梅芳听到李嬸子夸獎她腳上的繡花鞋,倒把臉羞紅了幾分,只低著頭,輕輕地說
「李嬸子就愛開玩笑,這傲梅迎春的圖案原不過我隨手翻看見到的,我倒覺得畫的甚是清麗,想借個樣子繡一繡,只說看著繁復怕繡壞了惹人笑話,原不過隨便繡了幾下子放在鞋面上圖個應景的意思。我說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不想卻惹來李嬸子這般謬贊,今日又有生客在,倒沒得讓我不好意思。」
「喲,這是你自己繡的啊。嘖,嘖,嘖,倒繡的如此精細,竟比那真梅花還要活了幾分,看的我眼紅。」
說完又扭過頭拿眼看著張氏,笑著對張氏說
「張嬸子,才剛你不是說家里正沒個懂這塊的人物嗎,諾,現有個行家擺在面前。我們李姑娘又是個極熱心的人,日後你若需要繡什麼衣服啊,鞋子啊,倒有個好師傅可以拜托了。」
那張氏見李嬸只望著她,又如此說著,倒會過意來,忙接口說
「家里原沒個會刺繡的,姑娘要不介意,改日倒可以多來我家坐坐,我瞧著這李家姑娘倒是不錯,只怕她還要嫌棄我老人家呢?」
那李梅芳看她們一唱一和的,心里早明白了幾分,倒不敢十分地拿正眼看張氏,只低著頭,輕輕地笑著說
「張嬸子若是有刺繡方面的需要,得空了吩咐我一聲就是,只是我原繡的不好,到時候可不要浪費了你家的布料。」
說完之後,又說
「時候不早了,現下我倒要少陪,先去廚房里忙活著了」說完,又對眾人做了一個萬福,忙趕到廚房里做事去了。
這邊張氏心里倒歡喜,只細細地跟李嬸子閑話著,不過是翻來覆去問些李家的情況,嫁娶的事宜什麼的。
林氏見大局已定,也忙在一旁附和了幾句。
只一會兒,便瞧著那梅芳端了好幾樣菜,擺到屋里桌上。
張氏瞧著那菜,做的是色香味俱全,一顆心到此刻才安定下來,歡喜的跟什麼似得。
李嬸子也硬拉著梅芳坐到桌上,因李嬸子的親娘有病先睡著了,這邊李嬸子,張氏,林氏,李梅芳幾人倒客氣著坐好,慢慢地吃著飯。
偏那李嬸子像是張氏肚里個蛔蟲似得,飯桌上只裝作許久未見李梅芳的樣子,只和梅芳一一攀談她家里的情況,又時不時地夸獎張氏家里兩句,喜得那張氏只心里癢癢的,沒個抓撓的玩意。
林氏在一旁冷眼瞧著,心里不免又嫉妒起來,面上倒不好說些什麼,對那李梅芳也態度冷冷的。張氏正在興頭上,又知她素來善妒,也並不理會。
一時飯畢,那李梅芳又忙把東西都收拾好,到廚房忙碌去了,這邊李嬸子且招待張氏和林氏略微在客房休息一下,自己倒去房里看老娘去了。
張氏費心留神了這大半天,也覺得頗有些勞累,只在床邊歇息著,拉了床被蓋著,不一會兒倒打起盹來。
那林氏因近來消化不太好,也不敢好睡,只起來略微在李嬸子娘家逛了逛,隨便走走轉到後院,卻听到轉角那邊牆外仿佛有人在說話。林氏素日是個心細的,忙在牆角轉彎處停住,只留神細听著
「李嬸子,今日還得多謝你,這些銀子還煩請你收下。」這是那李梅芳的聲音。
「喲,姑娘這是做什麼,原是分內的事,姑娘何故這般客氣。只是姑娘既有心孝敬,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你這小妮子,凡事也不跟我打好招呼,我只說你何苦費神讓我嫂子趕著給你繡出這傲梅迎雪的鞋面子,原來還藏著這份心思。幸喜得今日我嫂子不在,不然,這戲還不知道該怎麼配合你唱下去呢?」這是李嬸子的聲音。
林氏只听得心內暗暗驚奇,原來這鞋面子竟是李嬸的嫂嫂趙氏做的,竟費了老大一個勁在張氏面前演戲,且不知她二人心里藏了什麼鬼把戲。定了定神,只听見那李梅芳又說
「李嬸子也不必和我客氣,我也知道這次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至于你嫂子,我早讓你娘親叫她今日回家去了,李嬸子你又何苦擔心,這點小事我梅芳還是做得來的。我看那張氏倒對我極滿意的樣子,我看這事也算就這麼定了,心里總算安定下來,日後若是我有些福分,倒少不得你李嬸子的好處。」
那李嬸子也少不得在牆外跟著附和兩句,兩人倒說的挺歡樂的。
林氏在牆外越听越起疑,又听到說那傲梅迎雪的花樣子是李嬸子的娘家嫂子繡得,又听到那梅芳說李嬸子今日幫了個大忙,倒沒頭沒腦想不出個究竟。
又想著,這樣看來那李梅芳倒不是個尋常人物,倒得趕緊把這事情告訴張氏。
到了客房內,林氏瞧著那張氏尤睡著未醒,剛想去叫醒她。
轉念又一想,這張氏素來待我並無十分的好處,況且為著伺候何女乃女乃的問題又素日跟我婆婆楊氏不和,家里眾人也只偏幫著大家說我林氏不賢惠,我何苦這般好心熱臉去貼別人的冷。
又想起那日打棗是智遠帶頭,最後名揚還摔了腿,雖不全是他的責任,但他總是月兌不了干系。我瞧著這李梅芳古古怪怪的,只怕將來嫁過來,多鬧點笑話才好呢,我樂得自在。
林氏內心只翻來覆去想著,想到最後倒樂了起來,覺得今天這一趟,還真算沒白忙活,偏瞧著張氏家里日後要出什麼ど蛾子。
不一時,張氏也醒了,這時李嬸子也帶著李梅芳到客房來告辭,那張氏一听說梅芳要走,忙從懷里掏出個細細的金鐲子帶在梅芳手上,見那梅芳要推辭,只摁著手說
「李家妹子你也別客氣,到如今只怕你也明白了三分,我就是李嬸子給你說和的智遠她娘。今日一見,我如今瞧著你倒十分地可人兒,對你也就十分的滿意。你只放寬心,我們家里原是極和睦的人家,你也別怕嫁過來委屈了你,這回子過後我們家也會和你爹娘好好商議個適合的日子,務必風風光光地把你迎娶過來。」
那李梅芳一听張氏說是自己未來的婆婆,倒像不知道一般羞得滿臉通紅,只嗔怪著李嬸子說
「嬸子原來這般費心思,也不細細說與我知道,倒叫我在這里鬧笑話。如今既說破,我只管家去了,再在這里呆著倒怪不好意思的」說著又掙月兌了張氏的手,也無暇管什麼金鐲子,只一路小跑著回家去了。
這邊林氏瞧著李梅芳假模假樣的一番做作,只內心好笑,也並不說破。
那張氏十分地跟李嬸子道了謝,又把說定的銀錢給了李嬸子,那李嬸子也並不推辭,只是滿口恭喜著張氏得了這麼個好媳婦,張氏這才辭別李嬸子,帶著林氏回家。
一到家,張氏只滿口夸獎著這未來的兒媳,把智遠說得也樂的嘴都合不攏。
張氏又說「只怕十村八村打著燈籠也找不出這麼個好媳婦」。
一句話只說的雪晴,秀慧,祝氏等訕訕的,卻並不好說嘴。
那林氏在一旁倒若無其事,只口不對心地強幫著張氏說了幾句李梅芳確是人物出眾,百里挑一,千家難尋之類的話語,倒讓一旁的棗花暗暗驚奇,心里想著為何林氏今日竟這般古怪,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這李梅芳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何等的人物,倒如此投了林氏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