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梅芳只抱著涵涵逗弄著,卻猛地想到自己肚子里也曾經有過一團肉,若是沒打下來,還不知道這會子是個什麼光景呢。
一時心酸,便撐著笑說
「說了這會子話,嫂子也該累了,我就不打擾了。嫂子你好好歇著,月子里別多動,得好好養著呢,我家去了,有事叫我。」
棗花見她神情突然怪怪的,知她心中許是有些難言的苦衷,倒也不強留她,便由著她去了。
那忠軍還趕在後頭笑著說
「過幾天給孩子洗三呢,你可準得來。」
梅芳笑著答應著一定來之類的話,便緩緩地家去了。
至晚間,祝氏她娘人稱趙大娘的也來了。
蘭心也笑盈盈地跟在後面,幫她提著籃子。
棗花見她外婆的籃子倒裝了滿滿一籃子的東西,有煮的紅雞蛋,有紅糖桂花糖,有一雙虎頭鞋,還有一對銀鐲子,看分量倒也不輕。
蘭心還特地拿起那幾塊輕柔的布料,笑著說
「棗花,你看你外婆多細心,這布軟軟的,給你弟弟做衣裳,穿著定是不扎人。」
棗花也笑了,又忙問趙大娘好。
那趙大娘一進的屋,便三兩步趕到祝氏床邊坐下,見棗花問好,忙笑著用手輕輕模著棗花的頭說著好,一切都好之類的話語。
祝氏見她娘來了,一時心里只覺得穩不住,那過去的委屈像洪水開閘般飛瀉而出。
趙大娘見祝氏這個樣子,心里也是又喜又疼,她望著祝氏的臉子,雖笑盈盈的,卻也蒼白蒼白的,想著也是為生這個孩子吃了大虧。
祝氏嫁過來不過八、十年的功夫,眼角倒起了好些魚尾紋。還不到三十的年歲,本是青春壯年。一張臉上卻總是布滿著憂愁。
這麼多年了,她女兒嫁到這何家,受苦受累,任勞任怨,卻因為沒生個兒子一直抬不起頭。
如今可好了,終于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下子香蓮以後走路也能直起腰桿了。
趙大娘一邊想著,又緊緊握住女兒祝氏的手,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
「香蓮,這下子可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那祝氏听了這話,簡直忍不住要掉下淚來,又見忠軍和蘭心都在房內坐著,又不好意思哭,倒抬頭睜大眼楮撐了一撐,笑著說
「倒辛苦娘這麼晚還過來,其實明兒個來也是一樣,那麼遠的路,又帶這麼些東西,想必也乏了。」
趙大娘見祝氏精神還好,忙興興頭頭地說
「倒也不乏,今日個高興,覺得這路倒並不難走。」
那嬰兒這時也睜開眼楮,還不太會望人,只定定地看著他外婆趙大娘。
趙大娘見這孩子機靈,心里也高興,又問著祝氏知道去了名字叫涵涵。一時趙大娘歡喜,忙抱起涵涵,笑著說
「偏趕上家里光景好的時候出生,可見得是個會享福的,以後的福氣只怕是不少呢。」
那邊忠軍見祝氏娘倆說了半天,此刻終于也插話說
「可不是嘛,一家子都疼著呢,他爺爺還說洗三得好好大辦一番,您老人家就在這邊住陣子再走。家里倒有空房,我收拾著睡過去就是,您多陪陪您小外孫。」
那趙大娘听了這話,知道這回何家對祝氏的生產是真的上心,心里也略微寬敞些。
她見她女婿忠軍也興興頭笑得樂不可支的樣子,忙說
「這樣倒要的呢,我就多做幾天,也跟小外孫親近親近。」
一時那秀慧又推門進來,原來趕著家去炖了雞湯過來,小心翼翼地端到床邊,只讓棗花小心喂著。
她才听說了蘭心已經同著趙大娘來了,已經在家準備好了飯菜,此時忙笑著說
「大娘也來了,一路上可是辛苦了。剛好我家里備了齊整的飯菜,忠軍和蘭心棗花都沒吃飯,大家都一塊兒上我家吃去,飯菜正熱熱的呢,我在這里陪著弟妹,你們吃完了再來嘮嗑也不遲。」
那趙大娘听了這話,只拿眼瞅著祝氏,祝氏知她意思,笑著說
「大姐姐素來客氣,況且咱們原也極好,您老人家只管去就是,這倒不妨事的。」
那黃義學早就在家里收拾好了備了兩桌齊整的酒席,一時又去請了何大爺楊氏過來,俊宇又去後院請何二爺一家。
那何二爺和智遠倒來了,其余的雪晴梅芳等只說在家里吃過了,死活不肯來。
這邊黃義學又親去請了忠良、林氏、名揚等人。
那林氏也假惺惺的拿了些糖果送到祝氏房內,見一碗雞蛋吃完在一邊,碗筷還沒收拾。另一邊又是一碗雞湯在邊上正喝著。
林氏心內嫉妒,只笑著說
「咱們今兒可是托了這涵涵的福了,大嫂竟這般客氣,倒叫我們不好意思。」
那何大爺見她只羅嗦個沒完,倒說
「都是一家子,哪里來得這麼多廢話。」
眾人都在祝氏房內看了會熱鬧,又去前邊院內吃飯去了。
一時何大爺和趙大娘想讓著做了上座,旁邊何二爺,楊氏,黃義學,何智遠,何忠良,和忠軍俱是陪著坐了一桌。
那趙大娘本是個有些見識的人,平素倒也能說會道的,只因著這邊女兒跟婆婆不大對付,輕易倒不上何家來。
此時她見這一家子俱是禮讓著,知道這也是女兒生了兒子的面子,她本愛喝個幾口,心內又高興,倒也不拘著和大家興高采烈地談天起來。
眾人心里高興,一邊談,一邊倒把好一壇子桂花酒喝了個干淨。
這邊蘭心見了,忙推著棗花笑說
「棗花,你看你外婆高興的那個樣子呢,你爺爺也是樂不可支的,我瞧著倒也歡喜的很。」
棗花今日個心情也好,也笑著說
「誰說不是呢,我心里也怪歡喜的。」
那邊林氏有一搭沒一搭地夾著菜,不時又撅著嘴說
「哎喲,今日個飯菜倒真正豐盛,大姐還真舍得下本錢。」
說著又搭訕著笑著探問棗花,不外乎是這飲食鋪子賺了多少錢,听說前日個王掌櫃又拿了多少錢來之類的話語,言談間倒透著想和棗花搭伙一起做生意的意思。
棗花心里本自看她不慣,此時見她羅嗦,倒也不去理她,只趕著也敬了名揚和俊宇好幾杯酒。
林氏見棗花不理她,也氣憤憤的,偏偏自己沒佔著理,倒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卻說這邊秀慧陪著祝氏細細地閑話,兩個人倒像是恨不得把十幾年的話全都一股子說出來。
秀慧素知她娘的為人,這些年來也頗受了林氏的委屈。
祝氏因沒有兒子,在家里根本就沒有什麼地位可言,任勞任怨還得不著一句夸獎。
此時秀慧逗弄著那小涵涵,又笑著對祝氏說
「這下子是真好了,一兒一女,湊一個好字。你們家棗花呢,那是不用說。模樣也好,性情也好,又會賺錢,又念了書,一肚子的主意,到哪里也吃不了虧去。」
說著,又摩挲著小嬰兒,輕笑著說
「這一個更不用說了,生下來就這麼白白胖胖乖巧可人的,又是趕著家里條件越來越好的時候,又一家子的都疼他,將來只怕是享不盡的福呢。」
祝氏見秀慧說的有趣,一時也笑了,又說
「你如今也好呢。雖說是棗花出個主意,到底你勤快,這鋪子也開得頗有起色。最舒心的就是,俊宇那孩子,見著的人倒沒有不夸的。模樣俊秀,讀書又是那一等一的,只怕日後的出息大著呢。」
秀慧見祝氏夸俊宇,倒也笑了,想起生了俊宇這孩子,倒是她人生中頗值得得意的一件事。
那祝氏又說
「你如今也放寬心,只好好供俊宇讀書,若是他考個功名,為官作相的,你日後倒是享不盡的官太太福分呢。」
那秀慧正幫那涵涵把尿呢,見祝氏如此說,也笑了,想了想,又說
「倒不指望他為官作相的多有出息,我只求一家子能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這也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兩人只細細說著心里的話,那秀慧又湊到跟前低聲對祝氏說
「今日听咱爹的意思,這孩子的洗三只怕的好好熱鬧一番,往後那疼愛也必少不了。你是知道那邊屋里那一個的,凡事只怕吃了一點子虧。為著這涵涵,日後倒少不得許多風言風語,你且莫去理那起子無聊的人便是。」
祝氏听她這話,知道她是說林氏。
從前林氏仗著生了個兒子,沒少刁難自己,往後爹娘要是偏疼涵涵,那必是少不了多番口舌的。
莫說偏疼了,便是只待從前名揚一樣的做法,怕也是少不了要哭要鬧的。
林氏又是個愛閑話的,見天兒在街上逛著,只同那起子無聊的人嚼舌根。
這麼些年來,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能忍就忍過去了。
祝氏向來是個軟弱的,這會生了兒子,家里人待她好,她也只心內惶惶的。此時見秀慧說起林氏,只怕她日後倒三不五時尋些由頭來吵一架。
秀慧倒不想一句提醒的話勾起祝氏滿肚子的憂愁,此時見祝氏皺眉,倒忙笑著安慰說
「如今分了家,啥事兒都是自己做主,好歹不去理會她便是,倒是我多慮了。」
祝氏听了這話,想著也是這個道理,如今家里路子也寬了,倒不似從前一家子一起過活,多吃一個雞蛋,多用一根柴火都要受別人的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