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八）
火車奔行了上千里，發出「呼、呼、呼…」的喘息聲，像一條又困又累的長蛇，疲乏地扭動著細細長長的身子，「 、 、 」緩慢地穿行在飛雪中。車燈照射下，大雪瀟瀟灑灑、片片朵朵，像鮮花般撲向車廂，又像飛蛾撲燈般纏上列車。追上來的狂風露出猙獰的面孔，嘶叫著攪得雪花打著旋飛舞著，仿佛像要掀到無力掙扎的列車，穿過縫隙的寒風，雖然只在車廂里逗留了幾秒鐘，似眨眼而過的瘟疫，瞬間在人群中傳播開。雕刻在車窗上越來越清晰的冰花，讓凍得瑟瑟發抖的旅客，覺得更加寒冷，窗外呼叫的驟風，急急敲擠著哆哆嗦嗦的門窗，車廂吱吱呀呀地痛叫著，讓窗外黑乎乎的夜空越加顯得恐懼。
林雪實在挺不住了，她看到楊玉巧躺在張喬林身上，心生醋意涌上心頭，林雪用力推了劉江幾下，對著他的耳朵邊說道︰「起來了，你都睡一天了，我躺會。」劉江本來就餓得不行了，听到林雪地叫聲，他賴洋洋地從林雪懷里爬起來，坐在那一邊揉著眼，一邊問林雪︰「幾點了？他們還在睡嗎？我們是不是該吃飯了？」林雪沒好氣地回道︰「晚上十點了，你們吃吧，我先睡會。」說完林雪把劉江往里推了推，頭枕到他的大腿上，收緊衣角閉上眼睡下了。
睡夢中，林雪又見到那個怪物，它沒對她說什麼，只是站在她面前，狠狠地瞪了林雪幾眼，表情怪異地做了幾個鬼臉後，手腳可就不老實了，它的手不停地在林雪身上亂模著，林雪躲閃著它，忍不住伸手朝它身上打去，那物件才不見了蹤影。正在林雪不知所措四下尋找那物件時，她听到劉江喊她，林雪困意依然地睜開眼，看到他們三人正在吃從家里帶來的火燒。林雪覺得一天沒進食的肚子確實餓了，她沒有爬起來，而是把手伸向劉江。劉江從提包里拿出一個火燒遞給林雪，他又把林雪壓在自己腿上的頭抬了抬，溫情地說道︰「雪兒，你起來坐著吃吧，別躺著吃，那樣對你身體不好。」林雪依然沒動，她也沒吱聲，而是躺在那慢慢吃火燒。林雪其實已經睡足了，她只是不願看到楊玉巧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更不想劉江睡覺時發出的夢語，讓那兩口子听到後笑話她。林雪只想等他倆睡下後，她才肯爬起來。天亮快亮時，劉江看林雪仍在睡著，他只好趴在她身上睡下了。
「各位旅客，哈爾濱車站就要到了，請旅客們早早做好準備，帶好自己的行李，按順序下車。」廣播重復播出幾次後，車廂里傳出柔美的歌聲。林雪他們四個人幾乎是一起醒的，都慌亂地站起來，劉江和張喬林忙著從行李架上，剛把一個個提包拿下來，過道里就已經站滿人，人人都肩扛手提地等著火車進站。林雪躲著上車人流地擁擠，她跟隨在劉江身後下了火車，走過幾道鐵軌後，他們來到檢票口，等鐵路工作人員檢完火車票後，他們步履姍姍來到站前廣場。
車站依舊是日式建築，紅紅的磚牆上，開有幾個圓拱頂半臂高的小窗戶。廣場被高起的大樓圍在中間，上百輛汽車橫七豎八地擁擠在一起，公共汽車歪歪扭扭排成一個長隊，廣場只有一個出口，進出的汽車誰也不肯相讓，相互扯著嗓子鳴叫著。小攤小販們見又旅客出站，他們像瘋子般圍堵上來，舉在半空中的報紙和地圖，像風卷起來的垃圾，在人群頭頂上飛舞著；招攬住宿的小女們，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不管對方是男是女，她們都敢上前伸手去挽你的胳膊，只要你稍有猶豫，她們就會去幫你拿行李。張喬林色迷迷地盯著挽著自己胳膊的那個高個的小女，很快就被她纏上了，他好不容易掙月兌開她的糾纏，小心躲著地上擺著的小攤，逃到公共汽車跟前。
張喬林把提包放到地上，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叫上張劉江一起在廣場上問起路來。他們幾經周折，倒了好幾班公共汽車，滿臉疲憊地找到張喬山的工廠。張喬山被門衛叫到大門來，老遠他就看到弟弟和幾個人，東邪西歪地站在廠外的空地上，地上擺著七八個提包，他急急忙忙跑過去。張喬山跟車間主任請好假後，帶著弟弟和他的朋友們，步行來到自己租住的棚戶房。張喬山知道中午妻子不回家，他急忙把在路上買來的菜放下，招呼劉江他們坐好後，張喬山就急急忙忙把弟弟拽到門外。張喬山很生氣地問道︰「喬林，到底怎麼回事？你帶著這麼多人來哈爾濱干什麼？」張喬山知道自己弟弟是個什麼樣的人，父母都是被他氣死的，所以心里對弟弟沒有一絲感情，說話時也沒有好腔調。
張喬林從家走時，他就開始考慮怎樣才能騙過哥嫂，看到哥哥對他初中同學劉江不冷不熱的態度，張喬林就感到哥哥並不歡迎他們地到來，他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淚流滿面地對張喬山說︰「大哥，我老婆她偷人被我發現後，跟那個男人一起私奔了，弟弟是不得已才來投奔你的，望大哥能看在親兄弟的情面上，收留弟弟吧。」張喬山听到弟弟的話語，心里不由得產生惻隱之心，不好拒絕弟弟簡單地要求，但他還是很嚴肅得問道︰「那你一個人留在這，還是想把他們都留下。另外，那兩個女的是怎麼回事？」張喬林並沒急著回答哥哥的話，而是一邊伸手抹著眼淚，一邊心里考慮著。稍過會，他對張喬山說道︰「大哥，那個高個女的是到沈陽去投奔親戚的，弟弟在船上遇到她的，倆人閑聊時，她听我講完家里發生的事，對我老婆做的事感到氣憤，並且十分非常同情我。她一路上熱心地照顧我，慢慢的我們倆人相互有了好感，她就隨弟弟來到這。至于劉江和那個女的怎麼回事，弟弟不是很清楚，我們是在臨海坐船時遇上的。」張喬山一頭霧水地听完弟弟的一番話，他不知道是相信弟弟的話，還是應該繼續問下去，最後還是覺得先看看情況再說。
張喬山和弟弟回到屋里後，他看到林雪正在忙著擇菜，而那個女的已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張喬山知道妻子看到後肯定會很不高興，也不能同意這麼多人住到家里，再說這麼個小地方也住不開。吃飯間，張喬山問劉江︰「劉江，你不是在鎮上干得好好的，小日子過得也不錯，干嘛跑到哈爾濱來？」劉江也不好意思開口，听到張喬山地問話，他很不自然地說道︰「老同學，一言難盡，我本來也沒打算來叨擾你，只是希望您能幫幫忙，在你認識的朋友圈中，暫時幫我找到個落腳的地方。」張喬山听完後心稍微放下些，他把劉江的話在腦子里又過了一遍，還真擔心劉江和那個女的在哈爾濱住下，以後會經常來打擾自己，張喬山覺得還是把他們打發得越遠越好，他首先想到自己的徒弟小于。劉江見到老同學沉默不語，心里有些不安，他回頭看到林雪一副著急的模樣，劉江只好低下頭抽起煙來，慢慢等著張喬山地回話。張喬山猶豫了一會，他對劉江笑了笑說︰「你們先到旅社住下，等我找找朋友問問看，有沒有合適你們去的地方。」
趙桂珍下班後，放下車子走進屋里，看到家里坐滿人，她不覺朝丈夫狠狠地瞪了一眼，但她還是笑著臉招呼起客人來。當晚張喬山在家附近找到一家旅館，帶著他們去住下了，他把弟弟也留在旅館里。回到家後，張喬山費了好大勁才把老婆應付過去，他躺下後一直沒睡好，翻來覆去惹得趙桂珍很惱火。趙桂珍罵了丈夫幾句，她賭氣把丈夫踢出被窩，自己單獨扯過來一床被睡下了。張喬山靜下心來後，他覺得弟弟的話有很多水分，張喬山打算讓弟弟和劉江一起滾蛋，他們離自己越遠越好，那樣弟弟就不會來家里叨擾。
張喬林和楊玉巧早就等不及了，他倆剛走進旅社的房間，馬上插上房間門後，倆人就抱到一起，倒到床上纏綿到後半夜才睡下了。劉江卻沒有一點情緒，他走進房間就倒在床上，他整整一夜都沒去踫林雪。林雪感到很不習慣，她心里也十分煩躁，本來想得到劉江的體貼，卻得到劉江扔給她一個冷冷的後背。林雪把身子緊緊貼到他的後背上，听到劉江重重的酣睡聲，突然之間感到他那麼地陌生。林雪心里數了上萬只羊，她也靜不下心來，腦海里始終浮現著張凱的身影，直到天快亮時她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