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便是舊歷的臘八節了。
中午放學時分,唐玉兒在學校門口,和同學揮手道別後,轉身便朝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色奧絲汀走去。
自林慕白去軍需處上班以後,陸副官便充當了她的專用司機,負責在他偶爾兼顧不到時,接送她上下課。
有了西歷新年那一夜被喬橫天綁架的前車之鑒後,唐玉兒也就默許了梅馨和林慕白對她這樣的安排了。
她打開 亮的黑色車門,正要彎腰坐進去,不妨,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道有些拘謹的男人聲音。
「唐玉兒同學,請等一下!」
唐玉兒一怔,本能地轉過身,看向聲源處。
只見頸間圍著一米色長圍巾,穿著一件及膝黑呢大衣的田中由紀,氣喘吁吁地向她跑了過來。
一邊粗喘著氣,一邊向她不斷招著手。
及至她跟前,他一手緊按在胸口,一邊急忙開口道。
「唐玉兒同學,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請你一起吃頓便飯?」
說話間,他白皙的臉上,又爬上了一抹薄紅,隱在鏡片後的眼楮,甚至有些躲閃地別去地面上,不敢看向唐玉兒的眼楮。
唐玉兒微抿了下薄唇,然後彎腰坐進了車里。
田中由紀見狀,臉一下蒼白起來,鏡片後的黑眸,頃刻失去了所有光華。
他苦笑了一下,然後緩慢轉過身,垂著頭沒精打采地沿原路返回。
當唐玉兒從黑色的奧斯汀里下來,轉過身,這才發現,田中由紀孤單的身影,不覺間,已經快要被黑色的鐵柵欄大門掩沒。
她搖頭笑了一下,站在原地,朝那抹孤寂的身影,高聲喚了一句。
「田中校長!」
田中由紀感覺,仿佛一道佛光從頭頂直泄而下,頃刻,喚醒了他身上所有的歡快細胞。
他急忙轉過身,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陽光下,若一朵青蓮般,發出萬丈光芒的唐玉兒。
「唐玉兒同學,你是在叫我嗎?」
唐玉兒點了點頭,朝他莞爾一笑。
「還是,您已經改變注意了?」
「改變注意?不,不,我沒有,絕對沒有,那就現在去,對,現在就去!」
一剎那,變得語無倫次的他,小跑著到唐玉兒面前,聲怕她會馬上改變主意似地,緊走幾步在她的前面,帶路。
然而,剛走了兩步後,他便又頓下了腳步,轉過身,看去唐玉兒。
「法國菜,可以嗎?」
唐玉兒兩只眼楮彎成了月牙狀,好笑地看著她。
「田中校長,你不是說只是一頓便飯嗎?簡單些即好,沒有必要這麼奢侈。」
「哦,那好吧!唐玉兒同學,你先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取車子過來!」
走了兩步後,似乎又感覺有些不妥,復又轉過身來。
「唐玉兒同學,你還是和我一起去取車子吧?」
在看到她不解的目光時,他咧開唇瓣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你知道的,我,我不想再有什麼意外事情發生!」
唐玉兒恍然大悟。
那天的綁架事件,原來,不只是對她有陰影,于田中由紀,也是心有余悸。
她抿唇笑著搖了搖頭,朝他揚了揚眉,烏黑的眸子里,有漣灩水波,明亮地落在他的臉上。
「田中校長,今天是我們中國人傳統的臘八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城隍廟,去討碗濟善堂免費的臘八粥喝?」
「免費的臘八粥?濟善堂?」
「對,我听馨姨說,挺好喝的!每年的這一天,濟善堂都會煮兩大木桶臘八粥,供附近的百姓和香客免費品嘗!」
田中由紀臉上有些許猶豫,「可是,我是日本人,他們,他們會讓我品嘗嗎?」
大日本帝國在中國這片古老土地上制造的滔天殺戮,雖然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但畢竟均是他的同胞所為,對此,他終覺有愧于腳下這片土地上的純樸人們。
「一碗粥而已!田中校長,您想太多了!何況,我們中國人,還是分得清善惡的!」
田中由紀看她臉上雀躍的表情,斂眉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臉上漾起一抹和煦春光。
「好!」
唐玉兒和田中由紀下了公車後,走沒幾分鐘,遠遠便看到紅牆綠瓦的城隍廟門口,排起了長長的兩條隊伍。加起來,竟有數百人之多。
田中由紀不由猶豫了一下。
「唐玉兒同學,那個,人太多了。你看,我們,我們是不是換個地方?」
雖然下午學校不用上課,可是這兩條長長的隊伍排下來,沒一半個小時,絕對會輪不到他們。
而他也懷疑,所謂兩大紅木桶的八寶粥,排到跟前時,于他們,還有份嗎?
唐玉兒一只手攏在眼前,看著長長的隊伍,慢慢向前行進著,只覺心里好一陣歡喜。
話說,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從四面八方不辭辛苦來到這里的人們,排這麼長的壯觀隊伍,僅僅是為了喝一碗臘八粥。
「既然來了
,我們豈有不排隊喝粥之理!」
說著話,她緊走幾步,便挨在了不遠處一只隊伍的後面。
田中由紀見狀,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于是緊挨著她,排在了她的後面。
此時,正值中午時分。
金色的陽光,發射出萬丈光芒,于刺寒中,夾帶著一抹和暖,直撲人們的發間臉上,一片明媚氣象。
長長的隊伍慢慢向前行進著,終于輪到唐玉兒和田中由紀他們兩個面前了。
帶著黑色瓜皮帽,穿著深褐色棉褂子,執著木質長勺的一濟善堂年青門徒,抬眼看了一臉笑吟吟的唐玉兒一眼,臉上帶著稍許驚艷,取過一旁的一只黑色大瓷碗,盛滿,然後遞于她手上。
唐玉兒微笑著伸出雙手去接。
大瓷碗在距離唐玉兒寸許的時候,一黑色的矯健身影,從斜刺里穿過來,快速地撞在了她的腰間。
頃刻,泛著裊裊熱汽的五色粥液,朝唐玉兒臉上,像天女散花般,飛濺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