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兒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時,她的腰間便多了一只男人手臂,緊接著,她便被一抹巨大的力量轉了個圈。
伴隨著周圍人們發出的無數驚呼聲,和大瓷碗跌在青石板地上的清脆碎裂聲。她的耳旁,有一記悶哼聲,于她的頸間,細微發出,卻恍若雷震。
稍頃,便有眾人圍攏在她們的周圍,七嘴八舌起來。
「先生,你沒事吧?」
「先生,你要不要緊?」
「先生,距離此處不遠有個郎中在坐診,你趕緊去看一下吧?」
………
「真是對不起,小姐,先生。我們濟善堂今天有請郎中在廟里,免費坐診,我先扶您,進去看一下吧?」
最後這一句,是從剛遞給唐玉兒大瓷碗的年青門徒嘴里發出。
唐玉兒剎那明白過來,急忙轉過身,去看她的身後。
只見田中由紀緊閉著雙眼,眉頭微蹙,臉上有細汗微沁。
而他的發間,肩上,臉上,有紅色,白色,褐色,黃色,黑色的粥粒,遍布其上。
他握在唐玉兒腰間的手,甚至有輕微的顫抖。
唐玉兒瞪大了眼楮,臉上爬上一抹慌亂。
「田中校長,你,你要不要緊?」
說話間,她的兩只縴手,已經緊抓在他的兩只臂膀上。
田中由紀睜開眼楮,朝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臉上的薄汗,似乎又密集了許多。
「我,我沒事!」
周圍的人們在听到唐玉兒喚他「田中校長」時,原本一臉熱心的他們,「嘩」一聲,往後撤離了老遠。
臉上表情突然變得漠然起來。甚至還有人咬了咬牙,朝地上輕啐唾沫。
間或有膽大的人,走到她面前,圓睜的眼楮里,有恨意,頃刻如利箭射出。
「他是日本人?!」
田中由紀急忙拉唐玉兒至自己身後,朝來人面前深鞠一躬。
「對不起,先生!我是日本人!」
瞬間,周圍便有喧嘩聲沸騰起來。
「馬上趕他走!」
「對,趕他走!」
「這是中國人的地盤,我們不歡迎東洋鬼子!」
「對,我們中國人的臘八粥,即使喂豬喂狗,也不能施舍給沒有一點人性的畜牲!」
………
眼見周圍的人們紛紛舉起拳頭,聚攏在他們的周圍,眼楮里冒出熊熊火焰,似要燃燒他們成灰。
唐玉兒急忙從田中由紀後面探出頭來,唇角咧出一彎淺笑。
清脆的聲音,如珠玉落盤,然卻含著一抹凜然正氣,直擊人們耳膜。
「不錯,我這位朋友是日本人,並且他還是靜安學校的校長。」
她的目光緩緩掠過周圍仍然有著小小喧嘩的人群,然後繼續道。
「但我想,在場的每一個中國人應該都是分得清善惡的!對于沒有一點人性的畜牲,我們不只要打,而且還要狠狠地痛打。但于我們友善的外邦人士,如果大家還要堅持選擇不分青紅皂白地去打,那麼,我們與那種沒一點人性畜牲,又有多大分別?」
人群剎那一片寂靜,唯輕風拂面,鳥語入耳。
稍頃,在唐玉兒和田中由紀的面前,人們自動讓出一條道路。
唐玉兒一只手挽扶在田中由紀的一只臂膀上,朝他咧了下唇。
「田中校長,您忍得住嗎?」
田中由紀點了點頭,鏡片後的眼楮,有些許明亮的東西,一閃而過。
「沒事,我自己能走!」
說著,他拉出自己的胳膊,緊抿著唇角,朝前面,慢慢走去。
這時,唐玉兒才發現,在他墨黑色的及膝呢大衣上,五顏六色的粥液,遍布了他的整片後背。
她微抿了下唇角,然後快步跟上。
經過一家衣衫店時,唐玉兒突然出聲。
「田中校長,您在這兒,稍等我一下。」
說完,不等他開口,便翩然飛去了店里。
幾分鐘後,她拿過一件黑色的夾棉袍衫出來,並朝田中由紀身上比劃了兩下。
「嗯,大小還算可以!」
她抬起頭,輕咬了下唇角,不好意思地淺笑了下。
「這家店鋪有點小,不比南京路上的名家店鋪,所以田中校長,也只有委屈您,先將就著穿上了!」
田中由紀頗感驚訝,但很快反應過來。
「不,不,挺好看的,我很喜歡!」
說著,他伸手接過棉衫袍,毫不猶豫地穿在了雞心領墨綠色毛衣的外面,然後一一掩上扣飾,臉上一副無限歡喜的表情。
「唐玉兒同學,真的非常感謝你!不只是衣服,還為你剛剛勇敢的挺身而出!」
他突然感覺,較之以前,他更加喜歡面前的這個女孩子了。曾經是為她傾城的容顏,現在,還有她金子般的心地。
「田中校長,您言重了!說起來,應該是我要謝謝您才對!剛剛如果不是您,恐怕現在最難堪的那個人,一定是我無異!」
田中由紀臉
上飛上薄紅,隱在鏡片後的黑眸,有璀璨光華,迎上眉梢。
「唐玉兒同學,我們就不要再彼此客氣下去了!還是先找家店鋪,填飽肚子方為上策!」
唐玉兒微蹙了下眉頭。
「可是,田中校長,你不感覺應該找家診所,先幫你看看後背上的燙傷,才是關鍵!」
田中由紀急忙伸出雙手到她面前,左右搖晃著,臉上訕訕地笑著。
「我沒事!真的,唐玉兒同學,我一點事都沒有!隔著那麼厚的衣衫,再熱的湯,想要燙傷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雖然剛剛確實有幾滴熱湯,有飛濺到他頭上頸間時,仿如滾油煎燙般疼痛難忍。
可是,比起和唐玉兒吃一頓飯,他感覺,皮肉上的傷,當前應該排在次要的位置上。
「可是,你剛剛的表情,應該是燙傷了哪里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