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兒初聞得這聲音時,臉上有一剎那的怔愣,不敢相信地轉過身來,看向來人。
觸目處,是森田浩二一雙憤怒的雙眼,似要噴出熊熊火焰一般,直直地瞪向顧敬亭。
看他那模樣,仿佛逮到老婆偷漢子的丈夫,狠不得想立刻手刃了那個奸夫,一臉陰郁至極的表情。
唐玉兒不由啞然失笑起來,森田浩二這副表情于她,怎麼有種驢頭不對馬嘴的奇怪感覺。
包括以前,甚至現在,她從來都沒有冠以是他森田浩二什麼人的身份過。
顧敬亭的身子「蹬蹬 」一下子往後倒退了好幾步,半天,才收住腳步,臉上裝作一副很生氣的模樣,疾走幾步,奔上前來。
他抬手指著森田浩二的鼻子,一副很生氣的模樣。
「你是誰?剛拉我干嘛?我們好好跳著舞,礙著你什麼事情了?」
森田浩二此時,也意識到他剛剛的舉動,有多麼地不恰當。
然而,即使他知道自己確實錯了,他也絕對不會選擇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承認,他真的錯了。
他轉過身,一本正經地看著唐玉兒。
「玉兒小姐,你告訴大家,剛他怎麼輕薄你了?」
人們的目光「唰」一下別去唐玉兒臉上。
唐玉兒抬起雙手,緊捂在臉上,向他拼命地搖了搖頭,肩膀一聳一聳地。
「他……他…….他沒有……」
她的話音剛落,人們的目光,便又不約而同「唰」地轉去森田浩二身上。
森田浩二緊抿唇角,臉色一時間陰沉得可怕,他又走近唐玉兒一步。
「玉兒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
時間靜止了一般,好一會兒,唐玉兒才幽幽道。
「他……他……他有……」
人們的目光,「唰」地又朝顧敬亭身上投去。
森田浩二臉色稍稍緩合,甚至還有一抹喜色,悄盈于眉眼間。
顧敬亭兩只手緊握成拳,垂在身體兩側,蹙著眉頭,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唐玉兒。
「玉兒,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此時,有輕輕的吸鼻聲傳出,唐玉兒的肩膀抖動得愈加厲害了。
「我…….我…….我…….」
言辭間,似已有動搖之意傳出。
森田浩二見狀,急忙插話進來。
「玉兒小姐,你要相信,有我森田浩二在,今天不管是誰來了,我都一定會替你做主,然後幫你討回這個公道的。」
唐玉兒透過指間的縫隙,偷覷著他們二人的表情,一個仿佛氣急敗壞,一個似是包公再現。
只是,她都有些懷疑,剛剛發生了什麼,他們二人至于如此劍撥駑張?
然而,剛剛顧敬亭已經告訴過她,要她看一場好戲。她要不好好做觀眾,也真是太可惜了他的一番好意。
可是,要她什麼都不做,似乎也不是她一貫的作風。
看森田浩二問得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她一跺腳,然後一轉身,從人們之間的縫隙中,側身跑出了舞池。
奔跑的過程中,她還不忘一只手高舉著,橫在眉眼間,仿佛在抹眼淚一般。
一出舞池,她便拐進最近的一張白色圓桌前,一坐下,然後雙臂交疊著,臉趴了上去。
森田浩二見狀,疾走幾步追了過來,一臉焦急的模樣。
「玉兒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顧敬亭也不甘其後,站在了唐玉兒的另一側。
「玉兒,不要哭了,你要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森田浩二抬起臉來,目光刀子般,射去他的臉上,話一出口,便帶著一抹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一個大男人,眾目睽睽之下,說這種肉麻話,也不顯害臊。」
要知道,這種肉麻卻帶著甜蜜的情話,他一直都想講于唐玉兒听,卻總沒有機會。
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了。
如果輕薄唐玉兒的人,是田中由紀,他無話可說。因為是他選擇江山,而舍棄她的。
可是,如果對像換成眼前這個相貌氣度,和他不分上下的男人,他直覺地感到很不甘心。
憑什麼,他喜歡的女人,他連牽她一只手都牽得特別小心翼翼,而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大庭廣眾之下,就想這般甜蜜地輕薄。
更甚者,唐玉兒臉上還一副很害羞,甚至很期待的表情。
他咬了咬牙,怒瞪的雙眼里,幾欲噴出熊熊火焰,燃燒顧敬亭成灰。
顧敬亭微蹙著眉頭,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
此時,舞曲恰好結束,周圍靜得,只人們輕輕的呼吸聲,若有似無地漂浮在空氣中。
好半天,他才低笑出聲。
「森田機關長,你不覺得,自己也管得特寬了些?」
被他當眾叫出自己的名諱,森田浩二有剎那的怔愣,但很快,他便一切恢復如常,他甚至緩慢地抬走頭來,眼神異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玉兒小姐的事,便是我的事。難道,你還想有意見不成?」
/>大日本帝國的子民在這些殖民地上,想要做什麼事情,即使是身為這些殖民地的掌權者——南京政府,也多少是由著他們,並看他們臉色的。
顧敬亭抬手輕彈了彈袖口上輕微的皺褶,薄唇輕抿,黑眸里有流動的光澤,閃亮,生輝。
「如果我說,玉兒小姐是我的未婚妻,不知道,森田機關長,是不是還會堅持要管得這麼寬?」
當「未婚妻」三個字闖入森田浩二的耳膜時,他只覺周圍剎那變得一片寂靜,唯這幾個字,在他耳旁一直回旋不止。
未婚妻?這怎麼可能?
要知道,自唐玉兒到達上海灘開始,時間也不過兩個月之久,而期間,他與她曾數次謀面,甚至他還一直與她走得很近很近。
如果不是為了成全田中由紀,他甚至相信,此時的唐玉兒,應該已經和他有了某種程度上的親密關系。
他突然瞪大了眸子,直直地看著趴在桌子上,兩只肩膀仍有些抖動的唐玉兒。
好半天,他才轉過身,冷然地看著顧敬亭,唇角扯出一抹陰狠至極的笑容。
「你想騙誰?你以為這麼說,我便會不再追究,你剛剛輕薄玉兒小姐的事情了?我現在就告訴你,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顧敬亭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大朵若煙花般燦爛的笑容。
「森田機關長,你可以不信!」
他大手一揮,指了指周圍站著的男女。
「不過,她們會告訴你,我說的這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說著話,他抓過唐玉兒的左手,把鵝黃色的衣袖,往上推了推,露出她一截白藕般的玉臂,上環一玲瓏剔透,若流動的雲彩般碧綠的翡翠鐲子。
「森田機關長,這個你應該不陌生吧?」
森田浩二微蹙了蹙眉頭,見唐玉兒側著臉,背對著他們,身子不自然地僵硬著。
他突然咧唇笑了起來,目光不屑地瞥了顧敬亭一眼。
「這又能證明什麼?」
他看得出,這個鐲子當價值不菲。
只是,即使它是眼前這個男人送給唐玉兒的訂情信物,那又如何?
只要唐玉兒沒有公開承認有這麼一回事,他仍然可以把它不充數滴。
顧敬亭看著他,嘴邊咧出一大朵的笑容,頃刻燦爛了他的整張俊臉。
「森田機關長,你不會連這個也不認識,或者沒有听說過吧?」
要知道,在中國的土地上,凡識貨的主,沒有不認識他顧家的這只傳世寶貝的。
他不相信,一向以中國通自居的森田浩二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全上海灘,乃至全國的人民都知道的事情,沒道理他會不知道。
森田浩二蹙了蹙眉,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那只碧綠的翡翠鐲子上。
碧綠的光澤,仿佛流動的雲彩一般,在燈光下,泛著一抹綠幽幽的光澤。
「難不成這還是江南顧家的傳世珍寶——流雲翡?」
顧敬亭朝他含笑點頭。
「森田機關長,算您還識貨。」
森田浩二冷「哼」了一聲,目光不屑地斜睨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你又不是顧家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