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三竿,唐玉兒才悠悠醒轉了過來。
頃刻,映入她眼簾的是淺黃色的紗縵,鵝黃色的錦被,雪白色的精致家俱,暗金色的綢縵窗簾。
她一下子擁著錦被坐了起來,兩只手輕捶著腦袋的兩側,努力回憶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記得,她坐上車後,顧敬亭有遞給她一包梅花餅,他家廚子自己做的那一種。
她伸手有拈過幾塊,然後慢慢吃著。
再後來她就感覺困了,眼前一片模糊,她努力支撐著眼皮,不讓它們合上。
再再後來,好像是她禁不住周公強烈的召喚,然後頭一歪靠在座椅上睡著了。
至于她為什麼會在這樣一個陌生的房間醒過來,她好像一點印象也沒有。
像想起什麼似的,她急忙低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襲鵝黃色的真絲睡衣。
她皺了皺眉,突然想起,這間屋子似乎有些眼熟。
這時,暗紅色的木門發出輕微的「吱啞」聲音,然後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身暗紅色綢緞的巧嫂,端著一只托盤,上面盛著一碗冒著熱汽的東西,進來。
當看到唐玉兒擁著錦被,烏黑的長發,像錦緞一般散在她的背上,她臉上一喜,急忙疾走幾步,把托盤放在一旁白色雕花的茶幾上。
「玉兒小姐,你醒了?」
唐玉兒點了點頭,臉上掛著一抹淺笑。
「嗯!」
巧嫂急忙取過一邊衣架上的一件絨袍子披于她的肩上。
「餓了吧,剛出鍋的百合紅棗蓮子羹,玉兒小姐,你要不要先喝了,再起床!」
說著,她轉身伸手去端羹湯。
唐玉兒見狀,急忙笑著搖頭阻止她道。
「巧嫂,先放那兒吧。等我梳洗好了再喝!」
見她這麼說,巧嫂縮回了要端湯碗的手。
只是,卻起身走去一旁一組白色橡木櫃子前,打開,然後轉過身,一臉笑吟吟地看著唐玉兒。
「玉兒小姐,你看看,你今天想穿哪件?」
說著,她移開身子,滿櫃子精美的服飾,一下子,全部展現在唐玉兒的眼前。
有旗袍,有裙衫,有褲裝,紅,黃,綠,藍,黑,各種色彩交織在一起,一下子晃煞了她的眼楮。
她不自覺地抬起手來,指著它們,吃驚地張著嘴巴。
「它們,它們都是我的?」
巧嫂笑著點了點頭。
「對,是少爺這一個月來,親自找上海的裁縫給你訂做的。」
唐玉兒眼楮一下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著巧嫂。
「這怎麼可能?」
要知道,她和顧敬亭上次見面,還是在一個多月前。
巧嫂抿唇笑了,一臉慈祥地看著她。
「玉兒小姐,我還從沒見過少爺,有這麼用心對待過誰,包括老爺夫人在內,也沒見他有這般上心過。可見,少爺他是有多麼喜歡你。」
唐玉兒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子,她輕咬著唇角,目光躲閃地看著地上。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巧嫂這般口無遮攔地在她面前,幫顧敬亭說話。
她想,顧敬亭對巧嫂夫婦,當是一個好主子才對。
要不然,她們夫婦不會這般在她面前,一個勁地幫他說好話。
巧嫂看她低垂著眉眼,不敢抬眼看她的樣子,知道她又害羞了。
不過,從見到唐玉兒第一眼起,她就莫名地喜歡這個女孩子,直夸少爺眼光,當真是好得無可挑剔。
她轉身看了看低垂著眉眼擁被坐在床上的唐玉兒一眼,知道現在再要繼續問她穿什麼,也不會問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她斂眉略微思忖了一下。
昨天唐玉兒穿那件鵝黃色的彩蝶旗袍,漂亮得仿佛仙女下凡一般。
今天是大年初一,應該穿喜慶些的。那她巧嫂就自作主張,拿件粉色的裙衫給她穿吧。
直到巧嫂伸手解她真絲睡衣上的衣扣,唐玉兒才如夢方醒,急忙伸手阻止巧嫂。
「巧嫂,這個,讓我自己來吧!」
雖然她自小身邊從不缺丫環僕女,是錦衣玉食長大的,被人伺候穿衣吃飯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要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婦人,幫她做這些以前丫環僕女在她面前曾經做過的這些事情,她突然感覺自己會渾身不自在得慌。
「這樣啊,也好,那我先出去了!那等過一會兒,我再過來幫你梳頭!」
唐玉兒點了點頭,直到听到暗紅色的木門「吱呀」一聲合在了一起,她才急忙取過巧嫂放置一邊的衣衫,很快地換上。
做好這一切後,她取過化妝鏡前一根絲帶,伸手攏了攏身後的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
這才敢微喘一口氣,取過一邊桌子上的漱口水,喝一口含在嘴里,輕輕漱著口。
她身後的門,這時「吱啞」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她以為是巧嫂,沒有轉身,仍然兀自低著頭,嗽口。
直到背後傳來一聲,溫醇若陳年老酒的聲音。
「玉兒!」
她愣了一下,「咕咚」一口,把嗽口水,一下子全咽了下去,然後頭皮發麻地背對著顧敬亭,僵硬地站在那里。
好半天才抑郁地開口。
「顧敬亭,你一個大男人進一個女孩子家的閨房,不會一直拿門當擺設吧?」
聞言,顧敬亭低笑起來。他伸手按在唐玉兒的雙肩上,迫使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
「玉兒,你這是在埋怨我,沒有敲門,便進來你的房間了?」
說著,他轉身走到門邊,輕咳了兩聲,然後抬手一本正經地敲了敲門。
他俊臉燦爛地笑著,眼楮直直地看著唐玉兒,深邃而又明亮。
「那我這樣做,總可以了吧!」
唐玉兒低垂著眉眼,不敢抬頭看他的眼楮,咬了咬牙,朝地上輕啐了一口,然後小聲咕噥著。
「人進都進來了,再多描那一道,還有用嗎?」
她話音剛落,兩邊肩上突然多了兩只溫熱的大掌,緊接著,一張巨大的笑臉,便放大在她的面前。
「玉兒,那你說,要我怎麼做,才能彌補剛剛沒有敲門所犯下的滔天大錯?」
唐玉兒突然把臉別向一邊,一邊努力想要甩掉她肩上的兩只大掌,一邊還是忍不住低吼了出來。
「顧敬亭,你就不能等我梳妝好了,再進來?」
雖然她現在不至于是一副披頭散發嚇人的模樣,可是,終究是剛起床。
她不知道,還沒有洗臉梳妝的自己,眼角有沒有眼屎,束在腦後的頭發,有沒有像雞窩一般零亂不堪,甚至還沒有漱好的口,有沒有帶著一抹臭臭的怪味道,是不是三米之內,便能燻倒人?
顧敬亭眼楮眨也不眨地仔細看著她,好半天,才低笑出來。
「玉兒,你這是在擔心,這副樣子見我,會不會很難看?」
聞言,唐玉兒狠不得地上有個地縫,給鑽進去。
她咬了咬牙,轉身,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還當真是無可救藥得徹底!」
不知道,當著一個女孩子家的面,大喇喇地說這些話出來,就給直接煽人一耳刮子那般,會讓人瞬間難堪得無地自容嗎?
說完,氣呼呼地轉過身,不再理會于他。
顧敬亭見狀,低笑著,伸長手臂,拉她到自己懷里,朝她額上,親了一下。
「玉兒,無論你是什麼樣子,在我眼里,都是最美的,天下無雙的。」
唐玉兒小小掙扎了下,卻沒能掙出他的懷抱,反倒被他擁得更緊,甚至他的下巴還擱在了她一邊的肩膀上,她甚至都能感覺到,他嘴里吐出的溫熱氣體,一下,又一下地吞吐在她一邊的臉頰上。
盡管對這樣的他,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但不可否認,他說的這句話,對她還是很受用滴。
沒有女人,會不喜歡听別人的贊美話,更何況,眼前的這個男人,唐玉兒對他,多少心底里還是小小歡喜著的。
但唐玉兒卻不想承認,他的這一番話,自己心里,是一片歡喜滴。她撇了撇嘴。
「油嘴滑舌!」
顧敬亭伸腳勾過一邊的椅子坐下,然後按她坐在自己懷里。
他伸長手臂取過桌子上的一把牛角梳子,伸手解開束在唐玉兒發間的絲帶,然後一下,有一下地拿梳子梳過她的烏黑長發。
感覺到原本束在一起的長發,頃刻,披散下來時,唐玉兒扭動了子,轉過身,一只手捂在長發上,一臉戒慎地看著他。
「你想做什麼,顧敬亭?」
顧敬亭朝她揚了揚手中的梳子,他的眼楮,黑亮黑亮地。
「我想效仿古代的男子,為自己喜歡的女人,梳三千發。」
唐玉兒只覺心底一直堅持的某根神經,一下子斷了。有一種叫做歡喜的情緒,頃刻,蔓延了她的整顆心窩,暖暖地,柔柔地,一下,一下,像羽毛輕輕地拂過她的心扉,只覺一陣,一陣地舒坦。
直到顧敬亭溫醇若陳年老酒的聲音,再次響起在耳畔,她才怔愣過來,揚起臉,不解地看向他。
顧敬亭拿過尺半高的鏡子于她面前︰「你看下,我給你梳的發型,你還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