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狐疑地抬起頭來,伸手接過她遞過去的東西,攤開放于掌心。
深藍色的徽章上面,是一個代表南京政府的青天白日標志。
只是,與別的青天白日標志所不同的是,原本一片雪白的白日里面,是一個閉著眼楮的深褐色獅子頭。
而在徽章的右下角,有一行很小的楷書字體︰1924,黃埔。
原本不怎麼在意的軍官,當看清徽章上的圖案和小字時,「騰」地自桌子後面站起身來。
臉上的表情,瞬間,也變得異常恭敬起來。
他急忙從長桌後面走出來,朝唐玉兒面前伸了下手。
「小姐,你那朋友現在在哪里?快帶我過去!」
雖然對他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唐玉兒感到很詫異.但見他這般積極地願意幫忙,也便沒再多想什麼.
「好,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軍官帶著一個騎兵排的兵,很快便和唐玉兒出發了.
唐玉兒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碧綠草地上,沒有一絲打斗過的痕跡.
僅在靠近亭閣不遠處,似乎有被灼燒過的跡痕,和很多凌亂不堪的腳印.
她緊皺著眉頭,不由為顧敬亭深深地擔憂著.
在她打馬離開那時,她眼角余光有看到周圍將近十多個黑衣人,朝亭閣這里,飛快地奔過來.
雖然顧敬亭在她面前一直表現得很厚臉皮,但他給她的印象,根本就不是那一種很強悍,或者一人當關,萬夫莫開的強勢模樣.
她想,他會不會已經被那十多個黑衣人,抓走了?
正在這時,仔細查探過附近情形的軍官,走了過來.
「小姐,你那朋友身邊一共帶了幾個人?」
唐玉兒猶豫了下,輕咬唇角,朝他搖了搖頭.
「剛只我和他兩個人!」
軍官微皺了下眉,略一思忖,才道.
「讓你騎馬先離開時,你那朋友有沒有交待過其他什麼話?」
唐玉兒微蹙著眉頭,仔細回想起來.
「他說,他的人一會兒便會過來這里救他.」
軍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樣啊!那我們不妨現在就回去我的駐地,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也許你那朋友很快便會過去那里找你.」
唐玉兒瞪大眼楮,很吃驚地看著他.
「你說的是真的,不會是騙我吧?」
軍官抿唇輕笑了起來,朝她搖了搖頭.
「小姐,相信我,你那朋友很不簡單!對方區區十幾個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啊∼」唐玉兒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看軍官那表情,顯然對顧敬亭很有信心的模樣,她不覺小聲嘀咕道.
「他真有你說的這麼厲害嗎?」
她怎麼一點也沒有感覺出來.
軍官咧唇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一臉真誠的模樣.
「小姐,我只能說,你那朋友很不簡單!」
唐玉兒輕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可是臉上依然有一抹置疑的表情.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你們駐地,等他吧.希望一切如你所說,他會沒事,然後很快過來這里接我.」
唐玉兒站在窗前,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裝著黑色鐵欄桿的大門口.
火紅的夕陽,映照著西方的半邊天際,仿佛一幅水墨畫,潑墨著灰藍色的天空.
此時,空氣里飄蕩著誘人的菜香,和著窗前一株粉色的白玉蘭香,交纏著,縈繞在她的鼻端.
她輕嘆了一口氣出來,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個鐘頭.
從瘦西湖回來二十三路軍的駐地後,事情並沒有像軍官所說的那樣,顧敬亭很快便來到這里接她.
隨著時間的推移,唐玉兒心底越發感到不安起來.
她想,顧敬亭會不會正在那些黑衣人那里,遭受著各種酷刑拷打?
她想,顧敬亭會不會根本沒有軍官說的那樣厲害,那軍官會不會不是真心想幫自己,所以才那樣推諉于自己的?
她想,顧敬亭會不會已經被那些黑衣人殺了,然後棄尸荒野了?
她想,顧敬亭會不會現在受了重傷,正躺在某處荒蕪人煙的地方,等著自己去救他?
……
唐玉兒只覺腦海里,被各種恐懼的場面,滿滿地充斥著,壓迫得她幾乎不能喘過氣來.
她抬起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胸口,臉上擔憂之色,愈加濃厚起來.
她決定,如果過了晚飯時間,還不見顧敬亭來接她,那麼,無論如何,她都要求軍官幫忙,打探他的消息.
哪怕是要她厚著臉皮跪下來求他,她也願意.
很快,她的房門上便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嘆了口氣,然後走過去,開門.
一個士兵模樣的人,端著一托盤的飯菜進來,把四五個色香味均屬不錯的小菜,和著一碗湯,一份干米,彎身放在室內一排沙發前面的長桌上.
然後說了一句「請慢用」之後,便轉過身,退了
出去,並幫她帶上了門。
再次輕嘆了一口氣之後,唐玉兒轉身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伸手抄起筷子,看著面前三葷兩素一湯一飯的飯菜,她知道,這里給她的待遇,其實已經算滿高的。
她伸手夾過了一泡椒鳳爪,送于唇前,但很快地,她便又放到了面前的盤碟里。
唐玉兒感覺,此時她竟然沒有一點食欲。
面對這幾道色香味俱佳的飯菜,她竟然連張嘴嘗一下的***都沒有。
更或者說,沒有顧敬亭的消息,對她,再好的人間美味,也味同嚼蠟一般,難以下咽。
她站起身來,遂又走去窗前,目光不自覺地便又注意到站著兩個掛槍士兵的門口。
這時,夜幕已經降了下來。
遠處原來輪廓清晰的山野,此時看起來,也融入到了夜色中,灰蒙蒙的一片。
有一陣急風,迎面拂來,吹拂起唐玉兒頸間的紅紗巾,卷起擋在臉上,很快,便又落了下來,如此重復著。
接著,天色也愈加灰暗起來,甚至有一種沉重的壓抑感,在空氣里,四下彌漫著。
很快,遠處便傳來「轟隆隆」的打雷聲。
看這情形,似乎有一場暴風雨,很快便要不期而至。
唐玉兒不覺更加擔心起來。
她想,萬一顧敬亭受傷了,此時,正躺在露天的某片荒地里,等待她去救援于他。這雨一旦下起來,對他無異更是雪上加霜。
她伸手抓過被風吹拂在臉上的亂發,塞于耳後,不由緊抿了下唇角。
這時,又一陣驚天雷聲,在她耳畔,沉重響起,仿佛尖刀一下一下割著她的胸口,鑽心般疼痛。
唐玉兒這下再也淡定不起來了,她轉身,快步走去門口,伸手拉門出去,朝軍官的辦公室方向,疾步走去。
听到敲門聲後,軍官很快應了一聲。
「進來!」
唐玉兒推門進去,人還未至他面前,聲音便先一步到了他耳朵里。
「長官,你可不可以,再派些人手,到周圍一些我那朋友有可能經過的路口,或荒郊,再行查找一下?會不會剛剛我們還有遺露的地方,沒有兼顧到?」
見是她,軍官放下手中的筷子,急忙站起身來,示意她先坐下,然後轉身伸手倒了一杯茶,放于她面前,一方桌子上,朝她笑了一下。
「小姐,在我們回來以後,我又派人去瘦西湖那里的亭閣和附近草地查探了一番。根據上面種種跡像,我現在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你那朋友一定是平安無事的。」
唐玉兒皺了皺眉,對他的話,並不給予任何贊同。
「可是,那亭閣騎馬到這里你們駐地最多也不過半個小時的腳程,我那朋友如果沒事,他過來,早就過來了,還用等到現在遲遲不來?」
軍官朝她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她喝茶。
「小姐,你放心听我的,回去房間安心吃飯吧!我保證,你那朋友,一定會很快過來這里接你的!」
唐玉兒緊抿著唇角,試圖努力說服軍官,相信顧敬亭出來了,需要他現在就派人隨她一起去幫忙。
「可是,都已經過去十個鐘頭了,再說,眼下外面似乎有一場大暴雨要來臨。我那朋友萬一正等在某處荒郊野外等著我去救他,怎麼辦?」
此時,她的面前仿佛真的浮現出一幕,顧敬亭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他的胸口,有紅色的血跡緩緩沁出。
剎時,雨水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沉重而有力地落在他的頭上,臉上,身上,衣服上。很快,便淋濕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