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地,唐玉兒感到,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顧敬亭,更多的時候,就像是一堆巨大的問號,充斥在她的腦海里.
這時,兩人已經走下樓梯,並朝不遠處的一個房間走去.
原本已經追過來的黑衣人,見唐玉兒和顧敬亭在一起,遂轉身走回到了剛剛的房間門口,一動不動地站回到那里.
顧敬亭瞥了唐玉兒一眼,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推門進去房間里,並打開了燈.
剎那兒,明亮的燈光如水般流泄了一室.
這時,他才轉身朝唐玉兒挑了下眉梢.
「玉兒,先進來再說!」
見狀,唐玉兒緊跟在他身後,也進入了房間.
她抬首不經意地打量了下室內的擺設,發現,四周都是幾于牆高的黃梨木書架,上面擺滿了各類書籍.
她隨手從一旁的書架上抽出了一厚本,發現竟然是英語的原文書.翻了兩眼,便覺看不懂,遂放回了書架.
她然後轉身又從一邊的書架上抽出了一本線裝書,打開一看,不覺愣了一下.
這是一本中國最早期發行的一本《茶經》,西晉陸羽所著。
看其泛黃的頁面,有些稍稍粗糙的紙質,還有上面無數的紅色印章,唐玉兒敢斷定,這當是《茶經》最早期的版本,其價值當彌足珍貴。
她隨手又抽了幾本,翻在手中看,發現,它們中不是絕版本,便是市面上流傳極少的那一種精華本。
她不由暗暗疑惑,顧敬亭當真只是他口中輕描淡寫的那樣,顧家是絲綢世家,祖上一直有經營絲綢生意。
而他本人,不過在南京政府謀了一個職位,為國家稍盡一份綿薄之力。
認識顧敬亭許久以來,唐玉兒第一次才發現,站在她面前的顧敬亭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一般,大喇喇地矗立在她的腦海里.
她甚至開始懷疑,並敢肯定顧家絕不是顧敬亭口中說得那般輕描淡寫,甚者,有可能富可敵國,權可傾南京朝野,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正在唐玉兒滿腦疑惑時,她的面前突然多了一杯冒著裊裊清香的溫茶,讓她不覺抬起頭來,一臉溫柔笑意的顧敬亭,直印入她的眼簾。
「先喝杯水!」
說著,他伸手把白底藍花的瓷杯放到她的手里,然後推唐玉兒坐去一旁的一張長沙發上,跟著,他也坐了上去,一只手很自然地輕環在了她的肩上.
被動地坐到沙發上的唐玉兒,此時此刻,滿腦子充斥著都是在想顧敬亭到底是做什麼的疑惑.
她的兩只手無意識地把玩著掌中的杯盞,思忖良久,還是堅持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顧敬亭,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嗎?」
剛剛門口站著的那兩個黑衣人,給她的直覺,一身都是軍人的特質.
西郊監獄里,給他們行方便的那個獄卒對顧敬亭太過恭敬的態度.
此刻,唐玉兒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很熟悉卻又陌生的畫面.
畫面中,一身長衫的顧敬亭交給她一枚深藍色的徽章.緊接著,鏡頭一轉,是一個軍長模樣的男人拿在手中摩挲著它,他的表情莊重而又恭敬.
像是受什麼指引一般,唐玉兒的手,不自覺地模去自己的頸間,一根紅色絲線下,一枚深藍色的徽章,上面是一眯眼睡著的褐色獅子頭,和一行楷書字體︰1924,黃埔.
她抬手取了下來,然後遞至顧敬亭面前.
「而這個,又是代表著什麼?」
為什麼那個軍官模樣人,看到它的表情,就像是古代大臣見到皇帝御賜的尚方寶劍一樣的反應?
雖然目前,唐玉兒還沒有把腦海里不斷閃現的畫面,組合在一起,理出一條清晰的思路出來.可是,眼前的她,卻希望顧敬亭此刻,便能夠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顧敬亭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他伸手握住唐玉兒拿徽章的手,眼楮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玉兒,你听我說,有些事目前還不是告訴你的好時機,但請你相信,我是一個絕對值得你信賴的人.」
唐玉兒輕「嗤」了一聲,目光不屑地看著他.
「絕對信賴的人?顧敬亭,你連告訴我,你是做什麼的都不敢,又憑什麼敢說,自己是絕對值得我信賴的人?」
顧敬亭猶豫了,不是他不想告訴唐玉兒,他是做什麼的.只是他的一切都可能涉及到南京政府的機密,作為蔣總統最為信任的一個門下智謀之一,他不可以也絕對不能,把他私底下做的事情,全部坦露給她知道.
雖然他絕對相信唐玉兒的為人,可是,卻不敢保證,她能否為他會永遠保密,甚至對他所做的一切,給予全部的支持.
今日的中國,各國列強入侵,蔣總統急欲一統南北.
放眼中國大地,赤*匪逐漸崛起,日漸成為蔣總統急欲一除而快的心頭大患.
有時候,在幫蔣總統絞除一些影響較大的赤*匪分子時,他雖稍有猶豫,但還是義無返顧地選擇去做了.
在城隍廟前遇到唐玉兒之前,顧敬亭一直認為,他今時今日做的事
情,當是最偉大最值得自豪的事情.
然而,在最近調查日本皇室潛入上海一事上,他有調查了許多來中國的日本人資料.
他發現,那些千里迢迢來到中國的日本人,不管是從事什麼職業,做什麼工作,無一例外地,他們都是很愛自己的國家,並為了他們的國家利益願意緊緊團結友愛在一起.
而回過頭來看自己的國家,顧敬亭突然發現,在中國大地上,很久以來,就開始了自己的同胞,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廝殺,置無數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
在當前各國列強紛紛入侵中國,欲從中獲取最大利益時,他突然不確定了,之前他所做的那些殘殺中國同胞的事情,到底對不對?
甚至他產生了一種以前任何時候都所沒有過的想法,為什麼在面對各國列強虎視眈眈中國的情況下,我們同胞不能夠緊緊團結在一起,眾志成城,把他們趕出我們的國土?
他甚至也開始懷疑,蔣總統一貫執行的「攘外必先安內」,「無論日本軍隊此後如何在東北尋滋,我言應予不抵抗,力避沖突」的政策,到底對不對?
尤其是最近一些時日,日本人頻頻在國內許多地方,公開制造各種事端,殘害無數中國無辜民眾之後,顧敬亭開始對他之前一直引以為豪的事業,突然有了不太肯定的聲音.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唐玉兒,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當前中國,可以稱之為最偉大的,最正義的事業.
然而,眼下他卻猶豫了,甚至隱隱有些擔心,他之前暗殺那些赤*匪同胞的事情,如果被很有正義感的唐玉兒知道後,對他會怎麼看待?
顧敬亭輕抿了下唇角,目光灼灼地看著唐玉兒,握在她手上的大掌,稍稍用了些力.
「玉兒,我只能說,日久見人心!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對你,我永遠都不會存有任何傷害你之心!」
對他這種表達心意的回答,唐玉兒並沒有表示出多大動容,知道他這樣說,便代表了他不想告訴她,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因此,她退而求其次道.
「顧敬亭,這個,你不願意告訴我,好,可以,我理解你有不能說的苦衷.」
顧敬亭臉上露出一抹異常歡喜的表情,為唐玉兒對他的理解,和她沒有堅持繼續追問他的態度.
「玉兒,你能理解我,真太好了!」
只是唐玉兒的下一句話,瞬間便讓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但是,馨姨和慕白哥哥他們兩個現在的真實情況,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實情,而不是有所保留,對我只報喜不報憂?」
她現在已經憶起了臨昏倒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包括顧敬亭在面對她時,一直有所閃爍的目光,和甚至有些難以啟口的表情.
她想,他肯定是有事情隱瞞于她,要不然,向來在她面前,說話口無遮攔的顧敬亭,不會一下子突然變得,連說話也那般小心翼翼起來.
從顧敬亭知道除夕夜林府出事之後,他便開始要求她盡量減少外出,甚至在顧府里,他說,如果沒事的情況下,也盡量不要多走動.
唐玉兒明白,他這樣做多是出于對她的安全考慮,可是,也正是基于這一點,她才敢非常肯定,顧敬亭一定瞞了她什麼事情,而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