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進車里,黑色的福特駛出醫院許久後,顧敬亭懸在心口的那一塊大石,才敢落了下來。
剛在樓梯拐角處,他安排在外邊走廊上保護唐玉兒的兩個手下,已經回來了。
經過他身邊時,朝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知道,開槍之人,已經逃之夭夭。這本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只是,令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對方會選擇這麼快下手。
此時,顧敬亭兩只眼楮雖然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況,可是一副心思,卻完全落在了裝在他褲袋里的那枚形狀小巧的彈殼上面。
剎那兒,車廂里一陣靜默。
唐玉兒自上車後,便閉目靠坐在椅背上,一動不動。
但她垂放在膝蓋上緊握成拳,泛著青白色光澤的兩只縴手,還是暴露了,她直到此刻,一顆心還在胸膛里「怦怦怦」直跳不停的緊張心情。
一想起剛剛發生在醫生辦公室里的一幕,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後怕的。
如果不是瞄準她開槍的那個黑衣人,關鍵時刻,被一個從一邊斜刺里跑出來的穿白大褂男人,用力撞了一下,導致他槍打偏在了,慌亂中被她抬手掀翻在地的桌子上。
她想,她現在應該不會這般幸運,是完好無損地坐在車上,然後和顧敬亭一塊回去顧府。
那個開槍之人的眼神,她現在想起來,都感覺太過陰冷,一如淬了千年的寒冰一般冰冷,那感覺,仿佛與她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緊閉著雙眼的唐玉兒,輕扯了扯唇角,不覺苦笑了一下。
她突然發現,自除夕夜梅馨出事之後,她原本單純的世界,從此,再也單純不起來了。
她甚至能夠感覺得出,有一大團危險的漩渦,此刻正在向她慢慢靠近。
包括顧敬亭口中所說的她失憶三個月之久的事情,直覺地,她感到,這里面處處都透露著無限詭異之處。
她自認一向身體好好地,甚至連感冒咳嗽之類的小病,在她身上都鮮少有發生。
可是,她卻毫無預兆地失憶了,並且一失憶便是三個月。
緊接著,她又莫名其妙地恢復了記憶。
雖然對失憶這三個月期間發生的一些事情,她的腦海里,只有模糊甚至斷斷續續的片段記憶。
然而,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畫面,從她恢復記憶那一刻起,總會不斷地閃過她的腦海,仿佛利刺一般,狠狠扎在她的胸口,提醒著她,它們曾經是那般真實地存在過。
唐玉兒緊抿了下唇角,輕嘆了一口氣出來,然後睜開眼楮,目光幽邃地看向遠方。
她想,無論如何,明天,明天她一定要去西郊監獄里,探望梅馨。
把唐玉兒送回地下室房間安頓停當後,顧敬亭很快便返回到了他的書房里。
他拿過電話,很快撥出一個號碼。
電話通了之後,他低聲說了一句話,便馬上掛斷了。
他稍稍頓了一下,然後轉身走回書桌後面,坐下,雙腿交疊著,放在他面前的書桌上。
顧敬亭掏出一枝煙燃上,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圈.
煙霧繚繞中,他像想起了什麼,急忙坐直身體,伸手自褲袋里取出那枚,讓他一直有掛在心頭的子彈殼。
金黃色的外觀,比一般子彈都要小上一圈的彈口,以及小巧的彈身。
很顯然,這是一種市面上並不多見的槍支所專用的子彈。
據顧敬亭了解,世界上,也只一種小巧的女用勃郎寧手槍,其子彈是這種形狀的,大小和手中的彈殼是一致的。
他一只手把玩著這枚子彈,頭靠在椅背上,微閉雙眼,陷入了沉思。
其實從槍響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猜到了,是誰下的手。
只是,他心里卻一直都不願意相信,睿智,豁達,善于高瞻遠矚的蔣總統,會對他唯一喜歡上的女人,當真選擇在第一時間,便下達了終極暗殺令。
事實證明,蔣總統不只下達了終極暗殺令,而且還派了蔣夫人身邊槍法最好的女槍手宋眉,執行這次任務.
顧敬亭眉頭緊擰在一起,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
原來,所謂的忠義,許多時候,真的是不能兩全.
原來,事業與愛情,也會一如魚和熊掌一般,永遠不可以兼得.
這時,門上傳來很輕的兩聲敲門聲。
陷入沉思中的顧敬亭,醒悟過來,急忙端坐直身子,輕抿了下唇角,然後伸出一只手放在書桌上,分開五指,輕輕敲打著桌面.
半天,才開口道.
「進來!」
門開了,一個戴著同色禮帽的黑衣人很快走了進來,一臉謹慎地關上了室門。
然後疾走幾步至顧敬亭面前,傾身附耳和他說了幾句.
顧敬亭擱在桌面上的手,突然頓住了敲打桌面的動作,目光銳利地掠向黑衣人.
「你確定,自己看清楚了?」
「是,絕對沒有看錯,而且我們兄弟倆都看到了!」
顧敬亭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才繼續道.
「那個穿白大褂的男醫生,你們兩看清楚他的長相沒有?」
黑衣人搖了搖頭,一臉很沮喪的模樣.
「他臉上戴了一個大口罩,遮了他大半邊的臉,而且他出現得也太過突然,等我們兄弟想起追過去時,他已經不見了.」
顧敬亭抬手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朝黑衣微頷首,輕笑起來.
「沒關系,我相信,你們兄弟倆人已經盡力了!而且,你們完全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保護唐小姐的安全才是最主要的,其他都放在次要位置.」
黑衣人靦腆地笑了起來,他不好意思地抬手模了模頭發.
半天,像想起什麼似的,他抬眼看了下顧敬亭,嘴唇蠕動了兩下,卻沒有說出話來.
注意到他這一動作的顧敬亭,朝他指了指距他不遠處的沙發,示意他過去坐下笑著開口.
「坐!」
然後他站起身來,走去一邊茶幾前,伸手取過一個茶杯,倒了一杯水,遞到黑衣人手里.
「這幾天真是辛苦你們兄弟兩個了,先喝口水喘口氣!等過了這一陣子,我就放你們兩兄弟大假,回去和家人團聚一下.」
見狀,黑衣我急忙伸手接過茶杯,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
「謝謝,顧主任,一點也不辛苦,這些都是我們兄弟應該做的.」
顧敬亭笑著朝他做了一個請喝茶的動作,便退回到書桌前,坐下了.
黑衣人低頭喝了一口茶水,思忖著,要不要說出他心底里的疑惑.
顧敬亭一邊端起面前的茶杯,兩只手撫模著杯身,無意識地把玩著.一邊卻用眼角余光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臉上始終掛著一抹淺笑.
過了一會兒,黑衣人還沒有開口,看他臉上表情,似還在猶豫.
顧敬亭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拉開面前的抽屜,然後取出兩根金條,身子往前傾了一下.
「給,你先拿著,回去也給你兄弟李四一根.」
黑衣人抬起頭來,見狀,急忙站起身來,瞪大眼楮看著他,伸出雙手,在他面前很快地擺動著.
「不,不,顧主任,這個我不能拿,你已經很照顧我們兄弟了!」
顧敬亭身子又往前傾了一點,塞到黑衣人的的手里,朝他咧唇笑道.
「拿著吧,我听別人說,你老婆快要生了,這就當是我送給你孩子的見面禮吧!你爹娘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你們兄弟倆常年不在他們身邊,過一陣子回去了,就好好孝敬他們.」
黑衣人眼楮里有亮亮的東西在閃爍著,他雙手接過了金條,放在自己胸前.
好一會兒,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抬起頭來,看向顧敬亭.
「顧主任,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感覺很奇怪!那個穿白大褂的男醫生,他的那雙眼楮,給我一種好像在哪里見過的感覺.」
顧敬亭臉上笑容不變,朝他點了下頭.
「嗯,有沒有可能,是你以前在聖瑪利亞醫院見過他?」
黑衣人頓了下,很快搖了搖頭.
「我和我兄弟,剛剛已經在醫院核實過了,他絕對不是那里的醫生.」
顧敬亭點了下頭,他托著下巴思忖了下,然後抬起頭來,看向黑衣人.
「這麼說,有沒有可能他只是湊巧撞上了開槍的那人,然後導致槍打偏了?」
黑衣人很快搖頭.
「絕對不是湊巧,我們哥倆有注意到開槍的那個黑衣人,但他當時是扶著一個大肚子的孕婦經過我們的面前,他們兩人還一直低聲討論著要生男生女的問題,就跟我和我老婆討論的口氣一樣,所以我們兄弟倆就沒再把注意力太放到他身上去.眼看著他馬上就已經走過了窗戶,在我們哥倆都以為他只是一個陪懷孕老婆來做檢查的丈夫時,他突然退後一步,並掏出了槍.」
「那個時候,我們兄弟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是,不知怎麼地,這個時候,走廊里突然涌進了許多病人,擋住了我們兄弟的去路,使我們不能很快奔過去.眼看著,他就要開槍,而我們兄弟卻不能奔上前阻止他開槍的動作.」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那個白大褂男醫生,突然就像是平空出現一樣,在千鈞一發之際,用力推開人群,直接用身體撞上了那個開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