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名字叫作「海」卻並非真海它僅是圓明園中最大的一片人工水域。圓明園的水系四通八達貫穿全園其中頂數靠東邊的福海最為壯闊特別是夏季降雨充沛這福海煙波蕩漾一望無際看去頗具浩瀚氣象。
然而眼下卻是冬天整個水面皆被白慘慘的積雪所覆蓋便顯出了那麼幾分落寞和空曠幾分寒天徹骨的肅殺之意。
別了咸豐帝從碧桐書院出來肅順踩著吱吱作響的雪吟朝東面走他要去見那位根骨不似女人的女人處理杏花春懷有身孕的大麻煩。
園子的景致建築大都集于西邊主要活動場所也大部在這一側因此幾乎所有大小路徑皆清掃得干淨;而東面由于人跡罕至路面鋪滿厚厚一層融雪堅硬得如同烏龜的甲殼。
出于大總管文豐的刻意安排肅順此行並沒有任何公公帶路沿途也絕少踫到宮婢太監。這本來不合規矩但文豐及肅順合謀要做的事情更加不合規矩那可是足以影響皇家血脈承襲的……欺君大罪!
肅順必須繞過幾乎大半座闊達的福海才能看到海子邊那座藏密樓書脊般的屋頂。他對于路徑不是很熟只能憑著大致記憶深一腳淺一腳地踉蹌著腳底板漸漸被寒意所侵蝕。
「借刀殺人。」肅順意識里突兀地涌現了這個成語。四個字的詞義听著卑鄙卻十分貼切即將拜訪的那位可怕的女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把刀。
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利刀!
緊挨著藏密樓的「君子軒」不大適合居住尤其不適合在這個嚴冬季節住人。那位極富機心的女人特地選擇如此偏僻的屋宇容身到底是為著疏遠聖駕自我放逐呢還是借助此處屋名()
隱喻她自己是位「君子」呢?
***********懿貴妃烏黑的長高盤頭頂兩側挺直的鼻梁微微皺著鼻根處扶起一些好看的紋路。似乎她對肅順的冒昧造訪大感意外便隱約生出了被打擾的不滿和戒備。
「肅六啊你單獨來這里見我好像不合禮制呀。」懿貴妃單眼皮習慣**地低垂蓋住了眼波折**的情緒變化和關注內容讓人窺不清里面的深淺。
「承蒙皇上召見肅順多時未見娘娘音容順腳過來給娘娘請個安。」肅順接過宮女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茶很燙落下肚卻像冰塊那樣砭人。
「哦這麼說你來看我皇上知道了?」懿妃眼皮朝上撩起迸出一道凌厲的光芒。
「這……」肅順語塞險被一口熱茶嗆住食道。他並不畏懼這位已經失寵的貴妃娘娘可她身上眼里的那種咄咄逼人的挑釁意味確實叫他覺得非常不自在。「我家福晉惦記娘娘臨來時專門叮嚀我問安。」
懿妃鼻端出輕微的冷哼︰「多蹩腳的借口!你有話直接說吧用不著拐彎抹角地兜圈子。」
肅順搜腸刮肚思慮著從何處切入正題︰「這個……上回禮部侍郎曾國藩的事兒肅順感激涕零只憾無以為報!」
「曾國藩?曾國藩是誰呀我怎麼不記得你說的是哪件事?」懿妃故作驚訝問。見肅順愕怔她滿足地巧兮微笑細白膚色的逐漸滲透出幾許搖曳的魅力。
肅順叫這女人兜頭幾記軟拳打得懵對她工于心計滋生了濃濃的恨意。
「娘娘的父親惠征大人好像是在山西轄內歸綏任道台吧?」既然這女人裝痴賣傻肅順便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繼續同她迂回騰挪。
「怎麼說著說著扯到我娘家人頭上啦?」懿妃有些沉不住氣「後宮不得干政這可是祖訓。家父就任歸綏還是旁的什麼地方自有朝廷吏部委派不必我來**閑心吧?」
「娘娘差矣那歸綏雖劃經山西省管轄實為**山山外的蒙古草原乃苦寒繁難之地!」肅順邊說邊察顏觀色留意對方的反應「祖訓當然要遵守但幾千年傳承的孝悌亦屬人之常情。難道娘娘就不心疼惠征大人的身子骨忍心讓在他塞北朔漠里煎熬?」
「肅六你今兒到底有何目的?」懿妃果然漸失耐心「少跟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胡扯再敷衍支吾我可要吩咐將你掃地出門了!」
「娘娘先別急躁听我把話講完嘛。」肅順暗自得意心說畢竟還是令這討厭的女人乖乖就範「據肅順探得戶部消息安徽寧池太廣道最近出缺那個空出來的道台位于長江邊上的蕪湖轄安慶、徽州、池州、太平、寧國五府和廣德直隸一州統共二十八個縣並兼屬蕪湖關務權利實惠比尋常的兵備道、海關道大得多又處在富庶的魚米之鄉……」
懿妃打斷肅順的話說︰「那個地方我听說過生產徽墨鹽運達嘛。既然出缺了必定成為在任和補官人人垂涎的一塊肥肉!奇怪呀這些朝政還有曾國藩的罷黜與否都是你們股肱大臣需要思量的問題你和我這女流講這些干什麼?」
肅順道︰「這空缺的道台位置必須德才兼備的要員方可勝任肅順覺得娘娘的令尊大人便是最佳人選!」
懿妃面無表情矜持地在「君子軒」的地上踱著步花瓶底宮鞋扣得腳下石板篤篤作響。
仿佛權衡考慮了許久懿妃忽然轉身直直盯住肅順問︰「直截了當說吧肅大人的交換條件是什麼?」
肅順明白該和盤向她托出杏花春懷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