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萬里 第五卷 東南大練兵 第十二節 多情偏被無情惱(一)

作者 ︰ 青玉

因為已經快到了四更天,四人又隨口暢聊了幾句後,劉羽、柳叢楠和方邵便各自告辭回家去了。

但宋君鴻卻並沒有立即趕回蘇府,也沒有回軍營,反而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街上轉起了圈子起來。

他雖好不容易從朱熹事件的狂熱中清醒過來,頭腦中便立即被另一個念頭佔據,並再也揮之不去。

——他想起了在來路上遇到的那頂軟昵小轎,以及轎中那疑似史珍的嬌顏。

轎中人會不會真的是史珍?宋君鴻心下一動。

盡管心里還不敢完全肯定,卻越想越覺得可能。這也不知是因為越發覺得那個面容像史珍,還是自己心中太渴盼史珍回來了?

在抗金保宋的戰爭中,史珍也付出很多,同樣也危險很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史珍堪稱是比全體捧日軍更加英勇的女子。因為捧日軍們至少還算是本土做戰,且有袍澤們可以互相依靠,而史珍卻是只身直闖敵巢,早在其獵取虎子之前,就更可能會先喪身虎口之下。

這已快成宋君鴻的一塊心病了——必須要等史珍平安歸來!

在戰爭結束後,回到臨安行在的宋君鴻也曾抽空去史府上拜訪過兩次,但史家給的說法一直都是史珍游俠在外,並未回府。

這讓宋君鴻心中更是急切。自從史珍前往北境後,宋君鴻的心里便開始擔心了起她來,他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對一名這個世界的女子如此掛心,生怕她在北境有所不測。

史珍啊史珍,你一定要好好的回來,我們間還有很多話都沒有說。宋君鴻抬起頭來,望向頭頂的圓月。那麼大,那麼亮,又是那麼的孤獨冷清!

宋君鴻不禁想起小時侯鄭知慶教過的自己《詩經》里面的句子,將之輕輕的吟哦了出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是呵,自古以為有多少人在這月下悵惘,最後卻有幾人能了解心頭所思,一償所願?

宋君鴻幽幽嘆了口氣,終于緩緩低垂著頭,向蘇府慢慢走去。

才走了幾步,他忽然又停住了。

「不行!若不把這事兒去查個清楚,縱是我回去了也必睡不蹋實。」宋君鴻喃喃的自語。

管他的呢,今晚已經出格一把了,就再做一次出格的事兒吧!宋君鴻一咬牙,轉向史府的方向撒開了腳丫子奔去。

可惜的是他現在身處城北的天宗水門附近,可史府卻正好在城西南段的萬松嶺附近,而臨安城恰那好是從南到北達近十里地之長的狹長格局,所以宋君鴻幾乎是需要縱穿大半個臨安城,心中不禁暗暗後悔今天為何竟沒有把馬騎出來。

他跑出一頭大汗,才終于來到了史府的大門前,此時有一個毃更人「梆、梆」的敲了幾下經過,拖著長長地尾音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燭。」說罷又敲了幾下,然後便又機械的走遠了。

听敲出來的更點兒竟已經是五更天了!宋君鴻略感驚訝。他慌忙仰頭一望,東方逐漸開始慢慢映出了一抹亮紅,天果然已開始蒙蒙作亮。

不行,不能再拖了。宋君鴻幾步竄到府門前的台階上,伸手便拉住了大門上的門環,心里卻像打鼓一樣了響了起來。

「邦、邦、邦!」宋君鴻揮腕叩響了門。

沒人應聲。

宋君鴻又加大力度,使勁叩了幾下,並喊道︰「有人嗎?請開個門!」、

過了一小會兒,終于有人應聲了。

「來啦,來啦!」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條尺余寬的縫,一個僕役從里面探出頭來,才十幾歲的年輕臉上還是睡意未醒,帶些著惱的問道︰「還要不要人睡了?大清早的就在外面鬼嚎!」

宋群鴻一看,不是以前自己熟識的門房老張,便只好揖了個手問道︰「叨擾了。請問你們家小姐回來沒有?」

那名年青的僕役警惕的上下打量了宋君鴻幾眼,並不答話反而問道︰「你又是誰呀?干嘛要來打听我們家小姐的行止?」

「這」宋君鴻嘴上一滯,是呀,干嘛要來打听?說掛念、擔心史珍?這話不好說,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萬一在這些下人們口中傳出什麼是非來反而對史珍的名譽不好。只好再搭手問道︰「那貴府的大官家史福在不在?」

「福叔倒是在。你找他又有什麼事?」

「那麼煩請小哥兒跟福叔通報一聲吧。」宋君鴻央道︰「就說宋君鴻來訪,務請其出來一見。」

青年僕役越發的懷疑,但看宋君鴻態度誠懇,言詞切切,還是猶豫了一下,說道︰「在這兒等著,我去問下福叔願不願意見你。」

說罷大門「呼啦」一下又關上了,把個宋君鴻晾在門外。

一柱香的時間後,大門再次被打開,史福出來了,看見宋君鴻,笑呵呵的拱了拱手︰「宋大人,勞駕久侯了,原諒則個。」

宋君鴻見他雖然嘴上說的客氣,身子卻嚴嚴地堵在了門口,似是不願讓自己進門的樣子,便也只是在門外先向史福執了個晚輩禮︰「福叔安康。」

「還好,有勞宋大人問侯。」史福呵呵一笑,卻並不客套,單刀直入的問︰「只是不知何事讓您這天還沒亮就登門我們史府啊?」

「什麼大人不大人的,福叔還是像以前那樣稱呼我就可以了。」宋君鴻微微笑了笑,拉著史福到外面走了幾步,才輕聲問道︰「宋金之戰結束已經快有半年了,不知史珍小姐回來沒有?」

「前不久不是告訴過宋大人宋公子嘛,我家小姐尚未歸府。」史福把邊攏袖子邊說。

「那她現在人大約在什麼地方?」宋君鴻又問。

「游俠四方,萍蹤漂泊,豈有定所?」

「可」宋君鴻不甘心,說道︰「小佷今天傍晚時,見一轎中女子,音容間都頗似史珍小姐。」

史福抬眼看了宋君鴻一下,然後又笑眯眯的回道︰「怕是宋公子一時眼花,看錯了吧?」

宋君鴻也無奈,本就是沒什麼實據的事兒,如何強行求證?

史福拱了拱手︰「宋公子還有事兒嗎?老夫听說宋公子現在正于捧日軍中供職,而種老太尉治軍向來都以嚴苛出名,馬虎不得。休沐日已過,現在已是寅時末,天將放亮。半個時辰之內宋公子要是趕不及回軍營中應卯,怕是會干犯了軍法。」

這已經是在客氣點兒的進行送客了,宋君鴻無奈,瞅瞅天色也的確是所余時間不多,只好央道︰「若是史珍小姐回府,還勞煩福叔給小佷送個信兒。」

「好說。」史福拱了拱手。

宋君鴻也再行了個禮︰「小佷告辭。」回身向軍營奔去。

來不及回蘇府了,待到了軍營後再讓人給蘇府那邊送信兒報個平安吧。

看著宋君鴻離去的背影。史福堆滿笑意的老臉上漸漸平靜了下來,重新踏回府中並示意小門房把府門再掩上。自己往前走了幾步,在院子里不遠處就立著一個中年婦女。

她一身素稠織成的短竭勁裝,一手叉腰,一手倒持著一柄寶劍,正安靜的立在原地,臉上輕籠寒霜。

「主母。」史福上前恭謹地向了個禮。

原來,這個中年女子正是史珍的母親,史府的女主人。她早起正在院中練劍,听到小門房傳報說有人找史福,一打听來人居然是宋君鴻,便干脆劍也不練了,等待著史福的匯報。

「怎麼樣了?」

「按主母一直以來的吩咐,仍是說小姐不在,把他打發走了。」

「嗯。」史夫人點了點頭︰「幸虧珍兒昨天累壞了,今早沒有和我一起練劍,否則讓她撞見還真是麻煩。」

「主母」史福想了想,說道︰「老僕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在咱們府上,福叔不是外人,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史夫人笑道。

「咱們這麼攔著小姐與此人見面,若是被小姐知道了,怕是會不高興。何況——」史福抬眼瞅了一眼史夫人的臉色︰「老夫與那宋公子也有過多次接觸,知此後生並非奸惡之輩或登徒浪子。縱讓他見小姐一面又有何妨?」

「不行!」史夫人堅決的搖了搖頭︰「珍兒一見這宋君鴻,便魂兒都沒有了。上次鬧出個逃婚的鬧劇來,整得在臨安中風風雨雨的成為笑柄,至今老爺在同僚們面前還抬不起頭來,我如何還敢再讓他們兩人見面。」

史珍逃婚的事,對素來看重名譽的史靈松打擊不可謂不大。史夫人如今把這件事拎出來,史福便知道此事已再無轉寰的余地。

「再過幾天,珍兒就要隨老爺去皇城里進行御前晉謁了。官家會親自接見,何等榮耀、何等重要?這可是件天大的事情,也是咱們老爺重新揚眉吐氣的大好機會。所以至少在此之前,決不能讓那個姓宋的攪擾了小姐的心情。」史夫人又不放心地叮囑道。

史福趕緊應下了。

「告訴門房,若是以後這個姓宋的再來,連房門都不用開。」史夫人甩下這句話後,自己也沒了繼續練武的心情,把劍一收就回房去了。

只把史福留在原地,良久之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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