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嬗一直打量著雲舒。听到鐘姬介紹,便淡笑著對雲舒點了點頭。
雲舒熱情的招呼道︰「鐘夫人和竇小姐喜歡什麼首飾,我讓人拿到這里來看,免得外面人來人往,吵到了你們。」
鐘姬也不跟她生分,就說︰「嬗兒馬上就要及笄,我是來給她選盤發的簪子,不管是金是玉,別致好看為要,你覺得哪種好,介紹幾樣我們看看。」
雲舒張羅著伙計取簪子過來,一面讓人給竇嬗介紹簪子,一面低聲跟鐘姬說起話來。
在這五年中,鐘姬連生兩個兒子,加上長子,總共給竇華生了三個兒子!靠著三個兒子,鐘姬直接從妾被抬為正妻,竇鐘兩家也終于正常走動起來。
這竇嬗是竇家的十三小姐,跟竇華是同胞兄妹,因生母去的早,鐘夫人這個嫂嫂少不得要多為這位小姑子操一些心。
雲舒對竇嬗沒什麼好奇心。她更關心竇華夫妻的現狀,便問︰「你們如今還是住在魏其侯府嗎?之前不是說有打算去南陽?」
以前雲舒曾經跟鐘夫人提過,建議他們搬離魏其侯府,分家去南陽的莊戶上過日子。她這樣勸他們,也是為了避免他們日後被卷入竇家的狂風巨*中。
听到雲舒這麼問,鐘夫人臉上微紅,低聲說︰「我家三爺說等在長安給嬗兒說了人家,我們再搬去南陽,到時候,我們母子也過的舒坦一些。」
鐘夫人雖然因為連生三子被抬為正妻,但她畢竟是商戶出身,在魏其侯府的各房媳婦中,難免會被踩低。如果分家去了南陽,他們自立門戶,鐘夫人是正房夫人,到時候家里什麼事自然由她做主,她不用服侍公婆,也不用看姑嫂臉色,真的是逍遙又自在。
竇華決定搬去南陽,正是因為疼惜他們母子,听到這些,雲舒打心底里為鐘夫人感到高興。有個不問出身,真心愛她的丈夫,這個比什麼都好!
「那真是太好了,只是到時候走動不方便,恐怕不好見面了。」
鐘夫人美滋滋的說︰「那倒不怕,侯府在長安。我們自然要常回來看看的。」
另一邊,竇嬗挑了三支中意的簪子,雲舒讓人包好了,原本說是當做自己的一片心意要送給她,誰料鐘夫人說什麼也不收,一定要自己付錢。兩人拉扯了一陣,雲舒只好收了錢,送她們離開。
鐘夫人上車離開前,拉著她的手說︰「我回頭讓人送帖子來,嬗兒及笄禮,你也來府里玩!」
雲舒笑著應下。
五月初五,雲舒拿著鐘夫人送來的請帖,帶著丹秋前往竇府給竇嬗慶賀。
竇府門前車水馬龍,雲舒遞上帖子之後,便由婦人帶著往後園去見鐘夫人。
雲舒以前來過竇府好幾次,這次再來,還是老樣子,只不過因為多了許多客人,府邸里看起來人氣很旺,比以前多了些喜慶和喧囂。
到了鐘夫人的園子,左右的丫頭都好奇的打量著雲舒。不知她是哪家小姐。待引路的婦人向屋里的丫鬟稟明了,就見一個穿著鵝黃春衫的丫鬟迎了出來。
「原來是雲總管來了,我家夫人問過好幾遍了,您快請進!」
雲舒對那丫鬟笑一笑,一起走進了鐘夫人的正房。
正妻的待遇果然不同,鐘夫人的正房前廳里,裝飾豪華大氣,跟鐘夫人以前住的偏院截然不同。
剛進屋,雲舒就听到鐘夫人的聲音,她循聲望去,鐘姬撩開側面的珍珠簾子從里屋走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圓嘟嘟的男孩。
「可是來了,我一直差人問,就怕你這個大忙人不肯來!」
雲舒打量著鐘夫人,暗紅繡金菊的曲裾,頭上插著幾朵珍珠的攢花,並一支黃金的步搖,說不出的貴氣襲人。
雲舒見禮說道︰「鐘夫人請我來,我哪里敢不來,只是早上要去店里交代一些事情,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些。」
鐘夫人熱情的拉著雲舒,高興的說︰「不晚不晚,來,看看你大外甥,你以前沒見過的。」說著,她就回身對身邊的小男孩說︰「意兒,叫雲姨。」
她的長子竇意睜著烏黑的大眼楮,規規矩矩的彎腰叫了一聲雲姨。
雲舒慶幸自己有所準備,身上帶了些玩意兒。于是拿出一枚玉墜,往孩子腰帶上一系,說︰「我這里沒什麼好東西,這個玉墜就當雲姨給你的見面禮。」
鐘夫人在旁笑道︰「誰不知道弘金號的金玉是最好的?意兒快謝謝雲姨。」
見了禮之後,鐘夫人讓女乃媽帶竇意下去,而後拉著雲舒的手到屋內小坐。
「意兒去年拜了先生,那位先生是申培公的學生,能拜得如此良師,多虧了桑大人從中幫忙。」
雲舒暗道一聲「難怪」,原來是有這樣的緣故。
她再次見到鐘夫人時,就感覺到鐘夫人對她不一般的客氣,雖然他們以前有些交情,但鐘夫人畢竟是侯府的三夫人,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由丫鬟變成的生意人,如何擔得起她如此禮遇?
雲舒心中雖有疑惑,但一直沒想通,現在听到鐘夫人這樣一說,她頓時明白了。
申培公是有名的大儒,曾被劉徹禮聘為太中大夫,門下學生近千余人,顯達的亦有不少。官宦人家多希望把自己的子弟拜入申培公門下,但是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鐘夫人母憑子貴,對自己的長子的教育更是重視。她娘家沒有什麼背景靠山,五年前她幫大公子入貲時,就是打著日後借大公子的勢,為兒子謀條出路的打算。
現在大公子在竇意拜先生的事情上如此盡力,鐘夫人即高興又感激,覺得當初的決定太對了,大公子如今不僅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只因鐘夫人是一介女流,不能跟大公子多有交際,現在雲舒回來了,她便希望通過雲舒這條線。鞏固他們一家跟大公子的關系。
雲舒心中有了數,對鐘夫人的言行也有了了解。
兩人閑話,鐘夫人就訴起苦來,說︰「別看竇家現在外表光鮮,但是早不如前了,自皇太後殯天,老候爺退仕,日子就不好過。長安里最不缺的就是踩低捧高之人,像桑大人這種患難知己,真是少有。說來,最初我們家老侯爺還為難過桑大人,難為他不計前嫌。」
竇太後去世、魏其侯竇嬰下野,竇家現在的確沒什麼好日子過,只是現在還是好的,等劉徹開始收拾竇家時,日子只怕會越發的艱難。
好在鐘夫人是個真正的明白人,她又說︰「我跟我家老爺都想好了,等嬗兒及笄說了人家,我們就去南陽過日子,在那里,我們不用管其他閑事,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啦。」
她這樣急于表態,大概是看出來朝中有人要收拾竇家,只希望大公子能念著舊情,放過他們這一房。
雲舒理解她的意思,笑著說︰「鐘家跟桑家是世交,大公子跟竇三爺的關系又好,再說,鐘夫人對大公子有恩情在先,大公子是個是非分明的人,夫人只管放心好了。」
听到這個話,鐘夫人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
說了會兒話,有管事之人來通報,說有客人到了。
鐘夫人作為竇嬗的同胞兄嫂,忙著主持各項事情,自然要去安排接待。
雲舒識相的說︰「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
鐘夫人就笑著讓自己的大丫鬟帶雲舒去後面的園子玩。
「你們替我陪著雲姑娘。好生招待著。」
之前鵝黃色春衫的丫鬟來請雲舒,說︰「姑娘請隨采芝來……」
雲舒隨著丫鬟采芝往後面的園子走,采芝在前面輕聲說道︰「雲姑娘是去十三小姐那里坐坐呢,還是想在花園子里走走?」
雲舒給竇嬗帶了賀禮,再說今天的主人公是竇嬗,她去看看為好,于是就說︰「去十三小姐那邊吧。」
繞過一片小池和假山,她們來到一個種滿杏樹的庭院,院內傳出許多年輕女孩子的嬉笑聲,雲舒站在門前往里看了看,只見屋里人影憧憧,都是些小女孩子在打趣竇嬗。
她猶豫了一下,她跟竇嬗不熟,又不是閨蜜,進去恐怕不太合適,于是取出裝著五顆南珠的匣子給采芝,說︰「你們小姐有客在,我就不進去叨擾了。你幫我把禮物送進去,我在外面等你。」
采芝領命進去,不多時就出來,替竇嬗謝過雲舒。
雲舒覺得無趣,就讓采芝帶她去花園走走。
待到花園里,時而有她不認識的婦人、女子結伴走過,雲舒誰也不認得,走了會兒就在池邊的石頭上坐下,看著池子里的紅鯉發呆。
一個粉裝女子在不遠處打量著雲舒,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春天的太陽暖融融的,雲舒抬起頭伸了個懶腰,正好看到了假山旁的粉裝女子,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可是巧了,竟在這里遇見了那個用扳指換首飾的臨江翁主。
見雲舒望著她笑,臨江翁主膽子大了一點,走過來說︰「我遠遠的看著,覺得像是你,但又怕認錯人,等你抬頭我才看到,真的是你。」
雲舒從石頭上站起來,說︰「民女拜見臨江翁主。」
臨江翁主嚇了一跳,問︰「你認識我?」
雲舒笑著取出羊脂扳指,說︰「這個扳指不是凡品,稍問一下就知道了。翁主拿這個扳指來換首飾,實在是太不值當了。」
說著,就把扳指放到了臨江翁主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