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曳地 正文 第九章 白衣飄飄很狗血

作者 ︰ 池盹

「俞兄!」

俞子琛正側臉同我說著話,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叫他的名字,我們一同扭頭向聲源望去。只見一大群人從不遠處走近,為首的是位身著白袍的年輕男子,潑墨般的長發松松系在後頭,不像旁人一般束著發冠,在人群里顯得極是扎眼。

嗯,也許不能只說是扎眼或者醒目,還會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因為這位同志長得相當帥。換句話說,這是個在現代,那應該放去娛樂圈混的人物。

我還想一飽眼福,俞子琛忽然匆匆地壓低聲音說道︰「我這位朋友性格很是特別,若是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萬莫見怪。」

我有些納悶,因為俞子琛最初的反應表明他是很高興見到這位朋友的。

正想著,那人已風風火火地大笑著到了跟前,「俞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什麼話不能當著大伙兒說啊。」

沒水平!這是我對這人的第一印象。

「蘇兄。」俞子琛帶著他慣有的溫和微笑拱手道,接著又向後邊的人一一招呼過去。

我趁他們寒暄的空檔大膽地打量起這群人來,除最顯眼的白衣男子外,其它的人大多神情淡漠,各個年齡階段的都有,看樣子都是縣學的生員。

「陸公子。」

「啊?」我猛然回神看向俞子琛。

他淡笑道︰「陸公子,我來介紹,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蘇墨衣。墨衣,陸公子是荊禾的遠方表親。」

「荊禾的遠方表親?」蘇墨衣挑著眉似笑非笑地重復道。

「陸公子生得如此俊逸非凡,我還道……你們是極好的好朋友呢。」他故意在朋友二字上加重了語氣,一雙桃花眼滿是輕佻玩味的笑意。

後面的眾人听了他這話,都神色各異地吃吃笑了起來。我一時莫名奇妙,忽然轉念想到明朝好男風……

蘇墨衣道貌岸然的帥哥形象瞬間倒塌。

「蘇兄,休要胡言亂語!」俞子琛顯然有些慍怒。我有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目光曾焦灼地瞟向我。

我知道作為一個有著前衛思想的有為青年(允許我吹吹牛),我不應該在這種事情上生氣,不過理智和理論通常不是一個段位的選手。

「俞公子乃是難得的謙謙君子,能與他結交是小可的榮幸。若俞兄不嫌小弟愚鈍能當我是好友,小弟自會不勝惶恐。」(傳說中的擦邊球!)我漫不經心地將他的猥瑣話題扶入正軌,拿眼瞅著蘇墨衣淡笑道,「反觀某些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卻衣冠楚楚登堂入室,自以為瀟灑風liu其實月復中草莽一探便知。胸中齷齪卻以此揣度旁人。」我頓了頓,故意夸張地掃了眼蘇墨衣純白的長袍及手中的錦扇,慢悠悠說道︰「這類人麼,大多喜歡穿了白衣白袍招搖過市,噢,說不定有的還喜歡垂一縷發絲在額際一側,故作倜儻姿態。天再涼一把扇子也是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已淪為笑柄卻猶不自知。蘇公子,你道這種人是可憐,還是可笑?」我以一抹得體的微笑結束這次發言。

蘇墨衣的表情僵化在臉上,一瞬間慘不忍睹。他的五官原本生得精致非常,眉浸墨,眸撩水,鼻高挺。最精巧的是左臉的一旋酒窩,輕勾嘴角便似笑非笑邪魅自生。說是粉雕玉琢毫不為過。此刻他雖是怒容滿面,但時現得酒窩卻讓他的怒容倒像佯裝的。說句令人寒心的︰蘇墨衣生起氣來,實在是可愛極了!

我沒有忽略,一旁的俞子琛雖然努力地想板起臉,但怎麼也沒法藏匿住嘴角的那抹笑意。俞子琛尚且如此,其它人更不在話下,大多憋得滿臉通紅。

如果說蘇墨衣可以在這時打個哈哈敷衍過去,那麼我也許會覺得,這個帥小伙雖然不怎麼討人喜歡,但還是有那麼一份坦然與大度的。可惜他偏偏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嚷道︰「小子!說誰呢你!」

我真的嚇到了,一個人的水平怎麼可以低到這種程度?而且我個人認為,這是句集遲鈍與愚蠢于一體的蠢話。此地無銀三百兩就不必說了。單看這句話的性質,看過電視劇的朋友們都知道了,說這種話的人一般不是流氓就是混混,長得再帥也白搭,最後一準是一跑龍套的反面教材。

我真為自己的善良後悔,我其實不應該說得那麼婉轉,我應該說蘇墨衣,甭裝模作樣搖你那把破蒲扇了,天又不熱,再說你還穿得住袍子哪里有很熱。還有,別以為穿個白衣白褲就玉樹臨風了,白色容易髒不好洗!既然你媽給你取名叫墨衣,你就該老老實實穿黑衣裳。對了瞅瞅你那縷頭發,像什麼樣兒啊整個一不良青年。成了趕緊束上,早過時了還揣著掃帚當吉他呢!

蘇墨衣臉紅脖子粗半天說不出話的模樣大大鼓勵了我,「小子說誰?小織說的,可不就是蘇公子你麼?」我帶著無辜的眼神開了個只有俞子琛听得懂得玩笑。

俞子琛的嘴唇都抿得發白,我相信現在拿根鴨毛在他臉上那個撓上一撓都能讓他笑到噴飯。

「你……」蘇墨衣憤憤將指著我的食指甩下,深吸了一口氣,故作灑月兌地勾勾唇角︰「本公子不和你吵,看你不男不女的,多半是妒忌本公子英俊瀟灑。今天看在子琛的面上,我不和你計較!」

天!這人的臉皮是不是厚到可以煉出松脂了!

我看著蘇墨衣風度全無的模樣,終于知道了遠不如他英氣俊美的俞子琛,為什麼反倒比他出名得多,因為蘇墨衣這孩子,除了長得帥什麼都不是。這水平也就夠哄哄八卦幫的大媽們。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我們都樂得有個台階下。況且蘇墨衣看起來像是隨時會上來揍我,我真不願意和一個隨時會暴走的小氣男人多說話。

「咦?那邊出什麼事了?」一個姓李的中年書生忽然指著西方說道。

他這話算是解救了劍拔弩張的場面,眾人順著看過去,只見成批的人群向一處涌去。因隔了遠,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便也隨了人潮向那走去。

蘇墨衣挽劍花般優美地輕搖折扇,瞟著我輕哼一聲,沒事人似的大步流星走在前頭,好像剛才苦大仇深同我吹胡子瞪眼的是不相干的人一樣。

人潮熙熙融融,很快地將一群人沖散開來,俞子琛不動聲色地將我同周圍橫沖直撞的人流隔離。愈接近中心愈是擁擠,我結結實實地體會了一把揮汗如雨的境界。到最後實在是寸步難移,我們只得索性停在了原地。

我眼楮滴溜溜四處亂轉,最後停在俞子琛身上,這才意識到我們的距離似乎過近了些。

見我抬頭看他,俞子琛臉上微微一動,隨即露出個歉意的淺笑,「我替墨衣向你道歉,他若知曉你是女子,定不會這般無禮。」

「如此說來,蘇公子倒還是惜花之人。」我噢了一聲,趕緊贊嘆道。也就是說,蘇墨衣不止滿腦袋豆腐渣,還是個不入流的公子?

大致沒料到我會這麼答話,俞子琛愣了一下,隨即卻搖著頭啞然失笑,「其實,墨衣不過是外表放蕩不羈,心地卻是不壞的。」

那我怎麼沒看出來?我小聲地嘀咕,心底弱弱地表示我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

但俞子琛明顯沒有听到我的抗議,「墨衣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最初的家鄉在宣化府。那是個極端化的地方,富則極富,貧則極貧,不巧我們是屬于後者,所以童年的記憶總是伴隨著戰火,酷寒和饑餓,能有人在身旁共患難大致是那段時光里少有的溫暖了。」說到這俞子琛忽而淒然一笑,「不談這個,墨衣實際上是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原來如此。」嗯,蘇墨衣,看在俞子琛的份上,我就暫且少討厭你一點吧。

「我剛才沖撞了他,那你生氣嗎?」。我仰臉看他,語氣里有微微的示弱。

「怎麼會?」他低低地笑,很愉悅的模樣,忽而又搖頭,似自言自語般小聲道,「只是你這樣的女子實在叫人出乎意料。」

批評我離經叛道那就直說嘛……

「咳咳,是男子。」我糾正他。

「是是,我錯了。」他從容地望我一眼,不覺相視而笑。

「可以走了。」他忽然說道。

人群突然讓出一條狹長的過道來,我還沒來得及弄清怎麼一回事,俞子琛已當先引我上前去了。

我任由他領著,垂著眼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人群里有那麼一瞬間是寂然無聲的,像暴雨前的曠野一樣安靜。只一剎那而已,我如遭雷擊一般,頭皮猛地炸開,腦袋好似突然墜入黑暗的眼楮,黑漆漆一片,怎麼也看不清。好多人呀……我下意識的攥緊了手指。

「陸公子。陸公子?」

如當頭迎上盆涼水般,我猛然醒悟過來。眼前俞子琛淡定地微笑著︰「很多人呢。」

「呃。恩。」我魂不守舍地胡亂哼唧了幾句。

俞子琛依然意味深長地含笑望著我,卻不再說話。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下去,發現自己用來爬樹抓香灰扇人耳光的多用型魔爪,正死死攥著俞子琛那看起來縴塵不染的素色衣裳。

完了。我的臉突地一下變得滾燙,同時觸電般飛速收回手來︰「呵呵,吃飯時粘到了油。擦一下,擦一下。」

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想抽自己幾個嘴巴。厚著臉皮吃人家豆腐不算,還說出這麼無恥的蠢話!我有種要把門牙都拍下來吞掉的沖動。

「陸公子,此次的盞中仙也是舊年不曾有過的,競的則是參賽者的畫技。」興許是看出我的尷尬,俞子琛特地引開了話題,但嘴角仍帶著那抹難以琢磨的含笑。

周圍來的大多是看熱鬧的走夫販卒,俞子琛他們這些讀書人才算是主角,難怪會有人主動讓道。

我環顧四周,發現我們已經站在了中心的高台之下,一個面目儒雅的老年人站在中央不緊不慢地說著什麼,他說話帶著濃濃的鄉音,我听了些許,才知他講的實際上類似于致幕辭。

「這是縣學的監生,也是我們的老師。」俞子琛解釋道,「老師是我們這兒最淵博的學者,此次的花燈節是由他全程策辦的。學子參賽的畫作將由他審查,點出最優秀的三副制成花燈,是為盞中仙。」

原來是這樣。我用力的甩了甩腦袋,盡量將注意力向四周分散開來。

樓台上的老者忽然揮手招呼一聲,原先陳列在四周的一列列花燈被依次點亮,足足有百來盞,一時間將整個廣場照得燈火通明。

與那些由經驗燈匠繪制的不同,這些燈繪似乎有優有劣褒貶不一,看去魚龍混雜。但現場的百姓似乎興致都很高,一個個憋足了勁兒地踮著腳向上看。

「這次燈展僅是為了娛樂,所以但凡有意者均可參加。你看,那副出水芙蓉便是個十歲孩童所作。」俞子琛在旁解釋道。

我點點頭,細看之下發現這百來副圖也分了三六九等,那最後一幅圖……我的目光下意識地看下去。

烤……烤全雞?!我的眼珠子都差點兒跌下來。這時另一邊也有個眼尖的人注意到這盞燈,大笑著嚷道︰「花燈會又不是菜市場,把自家的烤雞畫上來作甚?哎,賣雞的!是你不?」

另一個聲音氣咻咻說道︰「甭瞎說,俺兒子畫得都比這好!不過說真的,誰那麼缺德把這麼個瘦哈哈的抱花雞擱火上烤,若放俺這養上幾個月……」那人越說越起勁,竟然精神勁兒十足地大談起養雞之道來。

我笑得幾乎背過氣去。

「我說了要他別交這副畫的……」俞子琛苦笑著搖頭道。

「這麼說你知道一一」

「誰缺德誰缺德!!給本公子再說一遍!!」

我正想問清這副奇作的作者,隨著幾聲中氣十足的怒吼,一個俊美之至的年輕男子從我們不遠處走出氣勢洶洶地大步垮到台前,左臉上的酒窩隨著他嘴角的勾動憤憤地跳躍著,除了穿白衣服的蘇墨衣還能有誰。

「你們這群無知的市井民!什麼烤小雞,這是鳳凰!鳳凰浴火重生!」

鳳……鳳凰?我覺得腦子有點亂。而且我有理由相信,現場的大多數人和我一樣,腦子都有點亂。

最後,震台的老先生出馬婉轉地將蘇墨衣請下,這鬧轟轟的場面才算完。蘇墨衣下台之前還在痛斥眾人眼光濁鈍,感嘆自己懷才不遇。

呃……這個傳說里顛倒眾生的帥哥還真是不顧及形象誒……

「眾位鄉親父老,下面這兩盞燈乃是本次燈會的榜眼和探花。不過得要有人答了這兩道燈謎才許看到。」

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廢話後,總算是切入了正題。

「對了俞公子,你沒有參加麼?」我想起這事,于是開口問道。

他緬腆地笑了一笑,沒有開口回答。看來他並不精通畫藝。

此時已有人將燈謎用布幔抄了公布出來。

探花一欄為︰民間最早的姓氏是什麼?

榜眼一欄為︰一位高僧與屠夫同時去世,為何屠夫比高僧先升天?

「咦?此次的燈謎好生離奇,從前……陸公子,你怎麼了?」俞子琛說道。

「沒,沒什麼……」我心不在焉。

這倆題怎麼那麼像腦筋急轉彎吶,是不是穿越過來的兄弟?

「俞兄,你可知曉……出這兩題的是何人?」我吞了吞唾沫,緊張地問道。

「我只知此次的燈謎是由一位民間男子提供,其它就不甚了解。不過他出的這題就……」他欲言又止,似乎並不願說貶低別人的話。

「不,他的題出得非常有水平。」我沉默少許,淡然說道,「依我看,此人似乎叛骨天成,該是極為招搖才對,不知為何竟無人知曉?」

听聞我的話,俞子琛卻但笑不語,滿臉的意味深長。

「怎麼了?你撿錢了這麼好笑?」我莫名地看著他。

「不,我只是……」他搖頭笑笑,「此人無人知曉我便不知為何了,我好奇的是陸府的某人,心思玲瓏至此,是如何隱匿十六年的。」

徹底無語,難道真的要我拿著喇叭喊「其實我很笨」嗎?

「陸公子,有答案了嗎?」。俞子琛問道。

我正要回答,肩上忽被人輕輕拍了一記,我條件反射地回頭,一張英俊的面孔被放大著飛速遁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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