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氣!呼氣!再吸氣!
……
陸小織,你是好孩子,你很高興,很快活很愉悅,乖,來來,笑一個……
兩側的嘴角像拔河選手般吃力地向旁拉扯,我感受到兩顆小虎牙終于艱難地挪了出來。
吞咽著唾沫努力將怒火壓制下去,我婉約一笑,用那陌生的甜美聲音乖巧地說道︰「爹,大娘,女兒來遲了,望爹和大娘切莫怪罪。」
我可以保證,此刻我看起來一定又很妖孽了!
「怪罪?有陸大老爺盡心盡力照顧著,誰敢怪罪你陸二小姐?」陸大媽例行公事,同往常一樣陰陽怪氣地說道,眉宇間閃動著幾絲異樣的驚奇。
「夫人,你就不能——」父親本想開口責備她幾句,看到陸夫人蓄勢待發的好斗模樣,知道只要他話一出口,又會像從前一樣一發不可收拾,便無奈地嘆了口氣,轉向我費力地笑了笑︰「不怪不怪,小織啊,快來坐下。」
他眼里溢出專屬于一個父親的慈愛與寵溺,這讓我微微恍惚,一直以來,我純粹地將他當做翻身的籌碼,父女情意多是逢場作戲,然而他對我的補償卻是不含水分的。
胸口那顆火紅的刺球稍微收斂了戾氣。否則我真怕兩位拔河選手突然垮掉,然後怒火呼嘯著噴濺而出。
「吃吃吃!吃飯吃飯!一大把年紀,也不嫌害臊?」大娘積蓄的一肚子火氣沒了導火索,把碗筷敲得砰砰直響,綠著個臉說道。
我終于透徹地明白,什麼叫做退一步海闊天空,所以對于眼前這個自討苦吃和自己過不去的器小女人,我實在無話可說。
「月紅啊,」沉默了半晌,大娘放下手中的碗筷,臉上忽然現出些幸災樂禍的笑意,挑釁地瞟我一眼,她沖我媽笑說道︰「吃個飯而已,你把背挺那麼直干什麼,來,別那麼嚴肅,都是一家人,自在點兒。」
我的動作僵了僵。
雖說大娘說話時眉眼盈盈,餐桌上的氣氛卻驟然冰冷。誰都知道,陸大媽恨我媽恨得只差沒抽筋飲血了。好在我一力攬下了所有冷嘲熱諷,母親平日頂多是坐坐冷板凳,吃東西時動靜小一點兒而已。
而現在,陸大媽這只賊眉鼠眼的灰太狼,居然和藹可親地問候了喜羊羊!除了陸荊禾還在吧唧吧唧吃嘛嘛香之外,整個屋子的人都像額頭上被貼了定身咒,所有目光集中在大娘和我媽身上。
我處在這個「所有」之外,因為陸荊禾的鎮定更讓我感興趣。
這樣看來……我媽挨打這件事,陸荊禾是知情的,況且是這樣縝密的心理戰術……
那麼,不必客氣了陸荊禾,元凶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而且謝天謝地,我終于不用懷疑這位哥哥的精準度了,因為他百分二百是大娘親生的。
蛇鼠一窩,如出一轍!
我干咳一聲打破這片沉默。
「沒什麼,」我一邊伸手夾了片青菜,學著陸荊禾那種淡然得象在道早安的語氣,「我娘昨日本想去後院采摘些自家種的蔬菜送去廚房,不知從哪里冒出兩只瘋狗,不分青紅皂白地抓傷了娘親,背上的抓痕現在還在發炎……真奇怪,陸府怎麼會跑進來瘋狗呢?」說罷我皺著眉不解地搖了搖頭。
你們瞧,妖精,就是這樣練成的。
「是嗎?」。父親粗重的眉毛鎖緊了些,沉思著說道,「那要請個大夫啊。」
他真是粗心,怎麼就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妻子已在瞬間完成了超進化——青澀番茄變成了大紅番茄臉。
「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陸大媽猛地一拍桌子,大吼著說道。我知道這一刻她一定非常舒暢,像努力減肥的大媽突然沒了小肚腩一樣,那些討厭的怒氣終于發泄出來了。不過凡是都是要考慮後果的,比如說……
哎哎,真糟糕,她的口水幾乎都射到我臉上來了。
「夫人,你這又是在氣什麼!」老爹也無法忍受了,將筷子拍在桌上,憤憤說道。
「娘——」一直悠然自得的陸荊禾忽然開了口,眼楮卻盯著桌面的菜式,用勺子挑了些肉末送進大娘碗里,抬起頭莞爾一笑,用魅惑至極的聲音緩緩道,「今天的雪里紅真不錯,您嘗嘗看。」
陸大媽鐵青著臉瞪著我,冷冷哼出一聲,別過頭去不再多言。
「妹妹,」陸荊禾忽然又轉向我,那笑容中一下子多了種殘忍的意味,甚至讓人忍不住想要痛痛快快地打個顫。
「妹妹,你身子骨瘦弱,多吃些葷食。」他微微頷首,如果不是那抹諷刺之至的微笑,他俊美的容顏簡直就讓人看不出任何瑕疵。
丫的,我感覺自己是掉進恐怖片里了……
「嗯……還是荊禾懂事。」父親滿意地點了點頭。
「爹言重了,妹妹和我是骨肉至親,本就應該互相關照,對嗎妹妹?」他聲音幽幽的,半扭過頭來笑看著我。
天知道他那種嘲弄的表情有多讓人討厭!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把這張「和氣」的笑臉拍成平板瓷磚——又或許,這只是因為他帶給我的恐懼令我氣急敗壞了。
「大哥說的是。」我扒著飯,盡量不去接觸他的眼神。
「噢對了,再過幾日是爹的壽辰,妹妹可想好要怎樣給父親祝壽了嗎?」。他居然煞有其事地和我拉起了家常。
我心里咯 一下,老爸的破殼日?
「噢我差點忘了,妹妹大夢初醒,怕是還不知道吧?」他竟將那樣細小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里,用抱歉的口吻說道。
我不得不承認,這招很高明,畢竟有哪一個父親,會希望自己的兒女忘卻自己的生日?
父親訕笑了一下,「一大把年紀了還提什麼壽辰,子琛你就不要難為你妹子了。」
「爹,」我硬著頭皮說道,「其實,女兒早已為爹準備了一份薄禮,本是想著要給您一個驚喜,不過……就怕此物過于寒磣難登大雅之堂。」
父親爽朗地笑了幾聲,「只要有你這份心就好了。」
我正松了口氣,脖頸出忽然感受到一些溫熱的鼻息。
陸荊禾湊在我耳邊,用極低的喉音調謔著說道,「我只是以牙還牙,好妹妹,大哥不許你拐彎抹角地再激怒我娘。」他面目含笑,看起來倒像是在同我極親昵地說著話。
我又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哥,你干什麼呀!」一直不曾發話的陸椰藍厭惡地叫出來。
陸荊禾悠然地展顏一笑,不以為意地說道,「我和妹子正商量著怎麼為父親祝壽,小藍,待會兒大哥再說給你听。」
其實就是要告訴你,他陸荊禾要怎麼弄死這只登堂入室的小妖精吧。
踫上這樣的對手,形式很嚴峻……
生日禮物!生日禮物!!生日禮物!!!生日禮物!!!!生日禮物!!!!!
為什麼大家都不肯等到閏年二月二十九再生出來?四年一個生日,那樣多消停!
我抓耳撓腮地想著要怎麼把這個大洞給封起來,沒有帶著百科全書穿越,我既不會做蛋糕,又不會三兩下搗騰出一個音樂盒。況且這年頭又沒個塑料管可以疊幸運星,折千紙鶴倒是好主意,不過說不定這鶴還來不及撲騰,陸大媽就要沖出來冠上個鶴歸西天的行頭了。
老爹反復強調有份心意就行,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不如挖堆泥巴搓座山,再戴頂壽比南山的帽子糊弄過去得了……
等等,泥巴山?
我覺得……好像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