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曳地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出水芙蓉雅若仙

作者 ︰ 池盹

「加上杜媽媽的兩個女兒,意外遇害的……一共是五人。」俞子琛與我並肩走著,面色凝重地說道。

「有什麼共同點嗎?」。我有些害怕了,步子灌鉛般沉重起來,但想到出來一回實在不能無所作為,想了一會兒仍然緩緩說道。

「都是十五到十九的少女,都是……被奸殺。」

我心里咯 一下,難道真是武俠小說里跳出來的采花大盜?

「作案手法很相似,這樣看來,應當是同一人或者同一組織所為了。」我沉思著說道。

「沒錯,陸家二小姐。」他又用那種好笑又贊賞的好奇目光看著我,故意在後面的幾字上加重語氣,「確實懷疑是同一人。」

我臉微微一紅,挺了挺身子嘟囔道︰「什麼眼神啊……怎麼,誰規定女子不能推理斷案?」

「推理?」他困惑地重復一遍,歪頭想了想笑道,「好精闢的詞匯。」

汗流滿面……

「對了,還有其他共同點嗎?」。我將偵探精神進行到底。

俞子琛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此而言的話,的確還有一處。」

「是什麼?」我急促地問道。

「不急,」他啟齒含笑道,「走吧,我們去見一個人。」

「不,不去。」我果斷地拒絕,心里揣測他八成要帶去見杜媽媽,但我確實沒有準備好,如何去面對一個相繼失去兩個女兒的孤寡母親。想到要直面一雙空洞而絕望的呆滯眸子,我便有種喘不過氣的壓抑感。

「真的不要見麼?是個難得的奇女子。」俞子琛扭過頭疑惑地看著我。

「奇女子?」我訝異地反問道,心里不禁為自己的自作聰明而羞愧起來。

「就是這里了。」站在裝潢豪華的夏府門外,俞子琛介紹道。

「夏府?」我看著這富麗堂皇的朱門倚戶,感覺自己只差個破碗和一根打狗棒了。

去通報的下人才進去不久,大門忽然吱呀一聲敞開了來,一襲白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地從門內沖出來,大笑著像練過凌波微步一般詭異地移至子琛身前,然後我耳邊響起頻率驚人的沉悶拍打聲。

終于知道俞子琛為什麼要神秘兮兮了……我臉上寫著大大的不高興三字。

穿白衣服的蘇墨衣背對著我,像剛中六合彩一樣夸張地大笑著,手仍在毫不憐憫地拍打著子琛的兩臂,「子琛,你今兒個怎麼也舍得迷路?」

這是什麼破修辭?我看著俞子琛臉上痛苦的曲扭表情,同情地想道。

「走走走,快進屋去,我又結識了幾位漂亮姑娘,正打算給你介紹一個,保準比那只凶巴巴的毛頭刺蝟溫柔一百倍。」蘇墨衣說著,一手搭在子琛肩上,身子標準地向左轉了個九十度的角。

然後,他花兒一樣的笑容速凍般僵滯在臉上,只有左臉的酒窩因為慣性仍夸張地抖動著。最令人郁悶的是,片刻之後,這麼個風華絕代的大帥哥居然像阿扁一樣,將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

我非常離奇地在此刻想起傾國傾城一詞,于是我莫名奇妙地將眼楮彎成月牙兒狀,沖蘇墨衣陰氣森森笑了笑。

仿佛什麼也沒見到一般,蘇墨衣拖著他的僵硬笑容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將身子轉回去,雖然他背對著我不再說話,但從俞子琛哭笑不得的表情中,我很輕易地猜到他擠眉弄眼地說了或者是表達了什麼︰

俞子琛,你怎把這麼個破玩意兒弄我這里來了!

蘇墨衣像八百年沒說過話了一樣,勾著俞子琛在前面唧唧歪歪說個沒完,我正好東張西望地欣賞著夏府的景致。

由于明朝大學的首任校長朱元璋先生不喜歡營銷類一系的有志青年,導致明朝商人的地位極低下,衣服都不能隨便穿,不過天高皇帝遠,夏老爺八成嚴格秉承著該咋顯擺咋顯擺的理念,把個夏府弄得像個人造花園!令我這窮孩子看完後,千言萬語總結成一句話︰有錢人都該拖出去挨個兒槍斃!

天高皇帝遠……

突然地,就莫名想起了小豬,小豬的花生,小豬的地瓜,小豬的貪玩成性……

「你們先坐等一下,我去叫她!」在夏府後花園的八角涼亭中,蘇墨衣風風火火說道,話沒完人就已經下了台階。

「真抱歉,二小姐。」俞子琛終于空閑下來,不好意思地向我說道。

「馬後炮……」我小聲地嘀咕,人都被你拐進來了還裝模作樣道歉,馬後炮!

他忍俊不禁地笑起來,道,「不過,見到水衣姑娘後小姐便不會後悔來這里了。」

「水衣姑娘?」好奇心戰勝了埋怨,我開口說道,「是你說的那位奇女子?」

「是。」他點頭道,臉上流露出一股柔和的神色。

「她就是……蘇墨衣的妹妹?」我好奇地問道,「蘇墨衣因為她取七種花做老婆的那位?」

「是。」俞子琛被我的措辭逗笑。

我不禁興致索然,兄長娶老婆便不高興,單憑這份zhan有欲,分明就是個沒斷女乃的小丫頭,哪里談得上什麼奇女子?

「來了。」俞子琛忽然望著不遠處的回廊說道。

我順眼看去,蘇墨衣正拉著一個身材縴細的白衣女子沿著回廊跑來,兩人雲袖輕舞衣袂飄飛,像文藝片里的慢動作一樣唯美迷人——前提是,蘇墨衣不開口說話。

比如他正邊跑邊大大咧咧說道︰「管他什麼《大學》《中庸》,今天都不背了,快走快走,我帶你去認識新朋友。」

女子輕聲細語的,多半跟他說了什麼,蘇墨衣又嚷嚷道,「我才不管老頭子高不高興,妹妹不嫌棄我就成了。哎呀水衣你快點兒……」

兩人一路吵吵鬧鬧——雖然一直只有蘇墨衣的叫喧聲,不一會便上了涼亭的台階。

女子年齡與我相仿,十六歲上下的模樣,和蘇墨衣一樣,穿一襲素白的曳地長裙,她身材幾乎和燈兒一樣瘦小,但二者卻給人全然不同的感覺,燈兒留給人的是那種一看就賊好欺負的柔弱感,夏水衣雖然也生得弱不禁風的,一雙眼楮卻總是閃動著快樂的神采,仿佛具備著天生的人格魅力一般,她身上散發出讓人忍不住和她親近的祥和之氣。

她的五官不算精致,搭配在一起卻很離奇地顯出一種清麗月兌俗的超塵之感。或許是由于身子骨弱,她胸口因劇烈運動而起伏著,臉上呈現出有趣的潮紅。

「妹妹,這位是執小路公子,當然,你也可以叫她陸小織姑娘。」蘇墨衣看著我朝他妹妹說道,那樂吱吱的小模樣簡直像在推銷剛上市的新玩具。

我白他一眼,皺著臉不說話,好歹在人家的地盤,就乖乖忍氣吞聲吧。

「姑……姑娘?」原本緊低著頭的水衣猛地將眼抬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也同樣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正好奇又害羞看著我的,是雙清澈到沒有一絲波瀾的晶亮眸子,如同冰川上剛融化的聖水一般,里面似乎沒有藏匿任何陰影和雜質。僅有的,便是因略略的驚詫而漾起的細細漣漪,透出一股子不諳世事的好奇。

相比之下,我覺得自己這雙時不時轉悠著打個壞主意的倆眼珠子,簡直該配上個尖嘴猴腮的狐狸臉蛋兒。

「妹妹,你要小心她,她好凶的,會打人。」蘇墨衣俯在水衣耳邊,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輕聲提醒道。

我氣結……

「哥哥,你胡鬧……」水衣的話中帶著叱責之意,轉而向我揖禮道,「哥哥他就愛胡鬧,陸姐姐,您別見怪。」她說話時聲音細細的,像生怕嚇到了別人一般。

「無妨。」我承認,听了她的話,我什麼火氣也提不上了,我甚至還不可思議地啟齒笑了一笑。

「水衣,你就不應該先跟子琛哥哥打個招呼嗎?」。蘇墨衣忽然壞笑著湊到她耳邊說道。

水衣的臉飛速躥紅,兩手不停地絞著衣角,垂著眼怯怯道,「子琛哥哥……」

子琛帶著慣有的溫和含笑,點點頭笑道,「水衣,你還是那麼小。」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終于體會到之前將蘇墨衣和他妹妹塞在一起的想法是多麼不純潔。

「子琛,你不是有事情要問水衣的嗎?快問吶。」蘇墨衣滿臉堆笑,明顯是想把俞子琛變成俞妹夫。

「子琛哥哥……有事要問水衣麼?」水衣的雙手絞得更厲害了,長長的睫毛不住抖動。

「嗯,」俞子琛悶悶點頭,似乎有些不好開口,猶豫了一會才艱難說道,「水衣,杜婉過世了,你知道嗎?」。

像被雷擊中一般,水衣猛地抬起頭,臉色突兀變得慘白,整個人都顫抖著蹌踉了幾下,半晌才開口喃喃說道,「這麼說,杜媽媽的兩個女兒……都不在了……」

「子琛,你跟水衣說這些做什麼,嚇著她了。」蘇墨衣不悅地說道。

「我……」俞子琛亦有些難堪。

「子琛哥哥,你要問什麼就說吧,水衣定當如實回答。」水衣強打起精神,眼中閃動起一些堅定的神色。

「水衣,你也知道……」俞子琛吞吞吐吐說道,「近來遇害的幾個女子,都是同你一起施粥的貧家姑娘,我不得不——」

「子琛你這是什麼話!」蘇墨衣打斷他,像保護孩子的老母雞一樣閃身護在夏水衣身前,「水衣是什麼人你還不了解嗎,你怎麼能懷疑她?」

「哥哥——」水衣急得直跺腳,對蘇墨衣氣說道,「子琛哥哥不是還沒說什麼嗎?他不過要多了解些實情而已。何況此事,我確實是有責任的。」

「哦,好像是這樣。」蘇墨衣愣愣說道,老母雞的磅礡氣勢瞬間弱了下去。

我又有了想揪自己頭發的沖動,上面的帝,您怎麼就把這麼一張粉雕玉琢的臉蛋,給了蘇墨衣這個大大白痴!

俞子琛點點頭沖水衣說道,「你最後見到杜婉是何時?當時,她有沒有什麼異常舉止?或者,杜婉周圍有沒有出現什麼不尋常的人?」他連珠炮般地發問。

水衣搖搖頭道,「我最後見到婉兒姑娘已是五日之前了,那時我們一起在城東施粥,人潮往來的,誰也沒有注意誰,所以……我其實也不怎麼清楚……」水衣流露出抱歉的神色。

「也對。」子琛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過,含笑著安慰她。

我被他們的話弄得一頭霧水,忍不住發問道︰「水衣姑娘,怎會和此事扯上關系的?」

「水衣每隔幾日便要去城東施粥,是窮苦人家的活菩薩呢。」俞子琛贊賞地掃了眼水衣說道。

「可惜呀,好心辦壞事,反倒把自己給搭進去了。」蘇墨衣懶懶地在石座上搭著腿說道。

「哥哥,別這麼說。」水衣又開始臉紅起來,小聲地說道。

我仍有些模不著頭腦,古時富家小姐不是輕易不得出門的麼,水衣如果要拋頭露面上城東施粥,那得承受多大的輿論壓力?

「不僅如此,水衣還突發奇想將那些難以生存的貧家女子聚集起來,幫著一起施粥並發予工錢,這樣便兩方面都幫到了,而且也不會令受惠的姑娘們覺得難堪。」子琛補充道。

這……簡直就是封建時代的婦聯吶。我不禁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刮目相看了起來。

對于案件,水衣知道的也並不多,眾人見商量不出個什麼結果,索性閑聊了起來。

我在陸府極少主動開口說話,不知怎的,卻輕易地在水衣面前敞開了心扉。令我驚奇的是,她雖只比我小幾個月,但自小習書,對諸事極有見地,某些獨到的見解時常令我這顆五百年後的腦袋都暗自慚愧。她極聰穎,懂得如何聆听,也知道該怎樣用眼神鼓勵對方。她時時欣賞地點頭對我的話表示贊同,偶爾觀點不謀而合,我們便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總之,和她說話真是件愜意的事。

相較我的滋潤而言,俞子琛便痛苦多了,在蘇小白同學的循循善誘下,他們的話題一直圍繞在哪家的姑娘最水女敕之上,我時不時看著俞子琛歪過頭去,露出半死不活的扭曲表情。

也不知什麼時候,蘇墨衣一邊笑眯眯說著話,手里把玩上了一枝艷色的花朵。

水衣一眼看去時,忽然整個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哥哥,你……」她站起來看著蘇墨衣手里的花朵,臉上的表情瞬間極難看。

我好奇地看去,蘇墨衣手上不過是朵極普通的朱槿牡丹,並沒什麼特別。

「怎麼了,水衣?」蘇墨衣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無辜地瞪著雙眼。

「六嫂嫂……」她指著蘇墨衣手上的花,委屈地說道。

蘇墨衣望了望手中的花株,終于反應過來,掩耳盜鈴地將花藏在身後,嘿嘿笑道,「沒看見,水衣,你沒看見。」

我想起朱槿牡丹的別稱是扶桑,再聯想到蘇墨衣的七房老婆……

我立馬頭大了,這兩兄妹實在是……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衣袂曳地最新章節 | 衣袂曳地全文閱讀 | 衣袂曳地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