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惡心的憐憫疼惜
當天,夜半人靜時,荊門縣衙卻一反常態地燈火通明,在封閉的內衙大堂中,沒有唱諾的衙役,也沒有任何縣丞。昏暗的燈光中,父親將閃動著兩道好笑翅翼兒的官帽莊重帶好,驚堂木在深夜里像炸雷一樣響徹出聲。
跪在堂下的煙兒面色安然,靜听完父親的問話,和威脅。
「爹……不,大人,煙兒送這個盒子給我時,確實沒有任何裝束,只是個空盒。」我跨步上前。
父親瞪我一眼,厲聲道,「下去!」
「煙兒,你說是不說?後果你可知道?」
煙兒緩緩抬起眼,忽然垂首拜下,「奴婢……願意交代所有事。只求老爺,保全煙兒性命。」
「這紫木檀香盒,是二小姐交代奴婢買的,奴婢有意在小姐生辰時贈予,便是為了掩人耳目。」
「……她要這麼個邪氣盒子作甚……」男人的聲音有微微的顫抖。
「是奴婢的錯,奴婢早些曾向小姐泄露過,這盒子看去雖精巧,但底部的紋路卻是依照至邪路徑,若能用此物盛裝下咒之托,便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是奴婢家鄉的傳言,原只是奴婢說來討二小姐喜歡,卻不想二小姐在這上面動了心思。說是作弄作弄夫人,二小姐又對奴婢許以重金,婢子貪圖財物,便允了……」
我立在一旁,如遭雷擊。
「……陸椰里。她……她說得可是真的……」他地聲音似乎蒼老了好多年。我注意到,他不再親昵地叫我的乳名。
可當時我究竟是抱了怎樣的想法,面對父親的提問,竟然中邪般呆住了。腦袋里思緒萬千,想的居然是煙兒到底受到了什麼威脅,如果我當場否認,煙兒會不會受到傷害?只那一片刻的猶豫。就足夠碎了人心,父親的臉上呈現出我從來沒講過地慘烈衰敗。
「不。我沒有。」我答,盡管在短暫的猶豫後,這聲否定已經毫無分量。
「大膽,單憑你一面之辭,如何能證明此事不是你一人所為?」父親掃我一眼,目光轉向煙兒。
「大人,二小姐自己剛才不是也說了嗎?這盒子送去之時。是空地。而且鑰匙只有小姐手中一枚,婢子不能出入小姐閨房,如何能再做手腳?還請老爺明鑒。」
這番話,像冰針般扎進我耳中,疼痛之至寒冷之至。可笑可笑,我實在傻得可笑,至此我終于明白一切。
那盒子哪里只有一枚鑰匙,煙兒身上明明還有擁有另外一枚!她雖不能自由出入我房間。但有燈兒這個內應在,哪里還成問題。拿了鑰匙,開鎖,栽贓,然後引得東窗事發,這樣簡單得幾近白痴的橋段。我當時竟因為那可笑的自以為是的對朋友的信任,愣是沒有看出來!還天真到在縣衙為她當堂辯解!愚蠢,愚蠢!可當時我面對這雜亂如麻的事端,竟然啞口無言毫無辯解的余地。
「這般重要地事,陸椰里又如何會交予你這麼個卑下的粗使丫鬟知道,況且,你是夫人身邊的心月復丫鬟,又如何會跟二小姐親近?」
「回老爺,在二小姐進府之時,便幾次對煙兒示好。當時煙兒正跟夫人負氣。又見二小姐給的財物豐厚,便頻頻將夫人的舉動告知二小姐。一來二去,奴婢便跟二小姐親近了。」
「等等,這麼說……那次小織中毒的事件……」
「……回老爺,那次,下手的並非夫人……」
「什麼?!」
「那次給二小姐下毒的,其實是二小姐自己。」
「胡說!小織怎會下毒害自己?!」
「老爺請想想,二小姐果真害到自己了嗎?」。
「……」
「煙兒……」我瞠目結舌,喃喃地嚅囁了一聲。
「老爺,小姐是故意造就被夫人下毒暗害地假象,以此,來博取老爺您的同情和寵愛,也順便打壓了夫人……」
這話一出,整個大堂頓時死寂無聲。
我心里如同有千軍萬馬踐踏而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輾輾轉轉的一連串,竟然就為了這一刻!原本的受害人,我,變成了陰險狡詐的陰謀主導者,原本的黑手,賢惠地陸夫人,在受盡冤屈後,在喊冤自盡後(未遂),在被陸小織用巫術趕盡殺絕後,方才發現是被人陷害!好手段好手段吶!
這以後,父親怕是擔上了如山的負罪感,就憑著這份冰釋前嫌的歉疚,以後這陸府就是她一個人的天下,什麼陸小織陸大織,通通滾蛋,她陸夫人遇魔斬魔遇神誅神!
只是燈兒燈兒!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計我,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是大娘布在我身邊的棋子,只等著我一步步踩進你們設好的局中,只等著這一刻,看我萬劫不復毫無回旋之力?
「我的確不喜小織,我對她刁難惡言想向,卻從未生出過害她的心思。既然小織對我這般憎惡,那賤妾便明日一早便收拾東西回娘家,賤妾父親只這麼個女兒,家道也還算殷實,想來不會虧待了賤妾,賤妾雖會背上棄婦的名聲,也總比在陸府為性命擔驚受怕的強。就請老爺成全,賜賤妾一紙休書。」大娘盈盈下拜,她為演好這場戲,倒地確是下足了功夫,臉上瘦地幾乎沒有肉,顴骨高高凸起,整個人都像蒼老了好幾歲。
父親坐在公堂上,身子都顫抖了起來,我忽然覺得,其實他那麼可憐而渺小。大娘的話,說地婉轉悲情,卻分明是在逼這個可憐的男人作出最後的抉擇。
有她無我,有我無她。這一刻,正是再準確無誤不過的時機。大娘憔悴虛弱地跪在他面前,逼他作出決定。煙兒煙兒,這一招,也是你教的吧,也只有你,有這樣玲瓏細膩的心思。
我本來心如死灰失去了爭辯的力氣,冷笑幾聲,正要上前自己請求離開陸府,听了大娘的話,我卻忽然放棄了,腦袋里不斷響起白天父親對我說的話,「里兒,爹信你。」
好好,讓我看看,我的父親,是不是真那麼信任我。于是我和大娘靜等著,等著那個滿目狼狽的男人作出最後的選擇。別怨我殘忍,我一直都還只是那個渴望親情的,害怕孤單的軟弱姑娘,我忍不住要為自己做最後的掙扎。
結果……不用看結果了,我現在正端著雞食盆,抓了一把粗糧撒進圈在屋外角落的「雞籠」里——咳……根據我娘的說法,雞就是那生存之道啊。
我等待的意外自然沒有出現,倒是有一點出乎我的意料,在一切塵埃落定,我這陸二小姐注定要馬上下架滾蛋之際,陸二小姐的敵人之子,陸荊禾同學,突然站出來,天神般,不,惡魔般立在煙兒面前,神情復雜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兀伸出手去,啪地一掌拍在煙兒臉上,看著煙兒半邊臉片刻間腫起,神情淡漠,慢悠悠吐出兩個字︰「賤人。」
煙兒只是靜靜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站直身子靜靜地沖陸荊禾斂手施了一禮。
我忽然不明白,明明是不遺余力的傷害,為什麼陸荊禾偏偏還可以做的這樣從容不迫。明明我被煙兒陷害得不得翻身,怎麼會在那一刻忍不住為她難過,我記得,煙兒,是曾愛過陸荊禾的。我想當時,她一定和我一樣痛徹得難以呼吸。
當場的人,自然都以為孝順的陸家少爺,是因不恥煙兒做陷害他**的幫凶兒憤怒。只是,我為什麼會發現陸荊禾的目光其實是看向我的,甚至還帶著深深的悲哀和疼惜。嗯嗯,讓我惡心至極的悲哀和疼惜。
陸荊禾,你以為,我會需要你的憐憫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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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織,進來幫娘把桌子抬一下。」我飄遠的思緒被母親的聲音拉回來。
「來啦!」我脆聲答應著,搓了搓臉,擠出個笑,躬著身跑進屋去抬所謂的桌子。
只要她高興,什麼都好。
沒想到,繼水衣之後,我又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昂貴的代價,這次這個叫煙兒的姑娘,她曾在我心房最柔軟的時候,披星戴月般素然雅致地闖了進來,卻在留下再無復原可能的傷害後,漠然離去。
可是,就算有大娘「大發慈悲」作保,煙兒也不見得能繼續留在陸府了吧,那麼煙兒,你究竟在圖什麼?
PS:有同學說這兩章很暈,非常抱歉,我用了倒敘……
另外,女主的落難生活要開始了,救美的人選有以下種子選手︰麥戈,小豬,子琛,究竟哪個呼聲高點呢?
至于煙兒,她是個很重要的女配,所以關于煙兒的戲份還沒有完結。
額,然後,我驚訝地發現,小禾的人氣越來越高了,這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這可咋辦?小禾是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