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揮著帕子的女孩
「娘，就不能不弄成這樣嗎？」。我看著三下兩下被抹成蠟黃色的姣好面容，不禁惋惜。
她退後一步，端詳著自己的杰作，兩眼一眯，露出滿意的微笑。
我笑問，「當初我犯傻的時候，您也是這樣包裝我的吧？」
她略微滯了滯，但仍在轉瞬間明白了我的「胡言亂語」，白了一眼柔笑道，「我織兒生得這般好看，偏心智若孩童，娘若不將你弄丑了，還不叫外邊的豺狼虎豹吃了去？」
我幾乎笑得岔氣，倒沒看出來，這小老太太也有幽默的一面。
她嘴角帶著笑，怔怔看了我會兒，忽然嘆息一聲︰「你爹和我均貌不出眾，怎你卻……」她頓住，伸手寵溺地捏捏我的臉，將不經意露出的憂色埋進微笑里。
「那自然是因為遺傳了爹娘的優良基因。」我笑眯眯說道。
她果然莫名地瞪我一眼，「淨說胡話。」又怔了怔，搖頭喃喃道，「我們這樣的人家，美色是禍水啊……」
「現在不是好了嗎？」。我指指自己的蠟黃苦瓜臉，笑道。
不等她答話，我轉身擺擺手，「走了！」
後面沒有了聲息，我猜，她又在對著我背影幽幽出神了……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她是守舊甚至是愚昧的，可是世事變遷，到最後，究竟誰才是這亂塵里的明珠。明爭暗奪中地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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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沉丹田，將卡在喉嚨的巨型雞蛋抵了又抵，終于，在差點咬到舌尖的困境下，偉大的蛋寶寶艱澀地攀爬出來，隨著假想的一聲脆響，它破殼而出落地成聲。發出來到人世間的第一聲哀鳴︰
「賣……賣繡帕了……」我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手里挎著只小提籃。以經典歷史悠遠地村姑造型，溫柔地，淑女地，嬌滴滴地，叫賣道。
一個人走過，直接被無視……
兩個人走過，接著被無視……
三個人走過。繼續被無視……
「嗡嗡嗡……」終于，一只，不不，一頭碩大的綠頭蒼蠅撲騰著小翅膀了回應了我地叫賣聲，它停在我眼前的空中，鼓著倆眼球憤怒地看著我——原諒我突然爆發的人品吧，我甚至還看清它用細細長長的前腿撓了撓腦袋！忽然它咧咧嘴，無比憤慨地「嗡嗡」叫嚷了幾聲。瀟灑地轉了個身，肥大的一扭一扭，氣咻咻飛跑了！
我掏了掏耳朵，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幾下，話說……我怎麼覺得，小家伙是在沖我解釋啥叫「細弱蚊蠅」來著！
我捏捏嗓子。試探著再次叫賣了幾聲，發現果然還沒有那幾聲「嗡嗡」來得氣勢磅礡。
幻覺！一定是幻覺！想我堂堂正正頂天立地，咋麼可能讓一肥頭大耳的蒼蠅壓住了氣勢？！對，一定是幻覺！那啥，蒼蠅有耳朵嗎？我握緊雙拳，不斷向自己保證。
「小姑娘，你一個人杵在那里半天，嘀咕啥呢？跟一堆蚊子在嗡叫似的……」旁邊賣肉地大叔斜睨了我一眼，嗨嗨笑道。
我︰「……」
他話音才落，手里高揚起的砍刀呼嘯著以完美弧度切下。伴隨著他臉部橫肉富有節奏的抖動。一支排骨齊整地剝離開來︰「哎！豬肉 ！新鮮的豬肉 ！」
很好，吐詞清晰。聲勢如虹，實乃叫賣之精品，廣告之典範！
我艱難地咽咽唾沫，繼續用讓蒼蠅都鄙視的聲音自娛自樂地吆喝——好吧，這其實算不得吆喝。
終于，一個圓規身材的阿姨伸出手指，小心拎起了我籃子里的一方繡帕，畫成粗線條的眉毛挑了挑，猩紅地嘴唇向旁垮了垮︰「丫頭，這帕子怎麼這麼髒啊？」
我臉部肌肉艱難地動了動，總算擠出一絲看起來很諂媚殷勤的笑。
……
片刻後。我耐心地看著女人猩紅的嘴唇上下翕合著，完美地將笑容一點點收回。
「愣著干什麼？快給我包起來呀！哎呀你這帕子，這做工這紋路，哼……一看就是次貨！也不知道是哪個粗人繡出來的，還要十文錢一方呢，本夫人七文錢買下，那是你的榮幸，要說其他人，誰出得起這個價呀……哎哎，你干嘛干嘛！」
我一把將從女人手里奪過的繡帕塞回籃子里，很溫柔地沖她莞爾一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滾你媽蛋！老娘我不賣了！」
說什麼我都可以忍，可這破圓規居然敢扯到我娘身上！我雖然不懂繡品，但這些繡帕精美絕倫明顯物超所值，這小破女人得寸進尺也就罷了，居然扯到我娘身上！
「你敢罵我？！」女人氣得不輕，拿手指著我不住顫抖，「你是什麼東西你敢罵我？！！」
我搖頭嘆氣，又是這一招，難道明朝地潑婦都這麼沒有創新意識？
「有錢的夫人，」我故意上下瞥了她幾眼，「您搞錯了，小女子並沒有不敬的意思。您既然買不起，小女子告辭了。」
「等等！」她一把扯過我，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唾沫橫飛，「小蹄子，你膽敢罵我！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厲害！」
下面的流程我實在懶得說了，敵人抬手，運氣，biu地拍下。我輕描淡寫抬抬手握住她手腕，甩開，鄙視。
靠，當年我和吳媽大娘練這一手的時候，您還不知道在哪兒撒潑呢！
女人沒料到我手勁那麼大，一時愣住了。
「可以讓我走了嗎？」。我挑著眼看了看她。冷笑一聲，越過她撥開人群開始往外走，復又回頭微笑交代︰「對了，這帕子是我娘繡的，下次買不起別說帕子繡得不好。否則……我會跟你拼命哦。」
我回轉身，卻在剎那間愣住。
不遠處地男子靜靜站著，看不出顏色的素葛粗衣。令他像淹沒在人群的砂子般毫不出眾，但我仍然在第一時間發現他。有一瞬間。我恍惚地感覺，周圍忽然安靜得听不見聲音。
麥戈靜靜站著，神色陡然一動，目光颼地移到我身後，同時手迅捷地抬起。我來不及看清發生什麼事，只感覺耳邊一陣勁風擦過，發出響亮地踫撞聲。
我轉頭。看見之前同我扯皮地女人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一顆爛白菜緩緩從她臉上滑下。我即刻明白了過來，不禁暗暗心驚︰這麼大一顆白菜，要是當真砸到我身上，那該多囧多有損我的淑女形象啊！
現場地人都是一副出門被臭雞蛋砸到地表情，分明看見這彪悍女人惱羞成怒，中氣十足地舉起了凶器，怎麼到最後自己吃了顆大白菜？
我埋頭飛快逃離犯案現場。偷偷回頭瞟了眼，麥戈不遠不近跟著，明明是極悠閑的行路姿態，我偏怎麼加速也拉不開距離。
我氣結，跺著腳猛地轉過身，瞪眼看他道︰「你跟著我做什麼？」話一落音卻後悔了。這路又不是我家地，憑什麼說人家是在跟著。
麥戈卻只是走上前來，抿了抿唇，看著我說道︰「你好嗎。」
卻並不是詢問的語氣。
我尷尬地別過頭，忽然惱怒為什麼要弄成這幅丑巴巴的樣子了，「我很好，不勞你費心。」
他忽然不說話，我埋著腦袋，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否正垂眼看著我。
「怎麼。神通廣大的天盾。不是正想要我死的嗎？」。我忽然抬眼直視他，嘴角甚至還勾起了一絲自嘲的微笑。「現在我落難了，沒有了陸府地保護，不是更容易了嗎？你應該很高興吧？」
他盯著我看了稍許，忽然開口，「你錯了，如果他們當真要殺你，小小陸府，怎會在話下。」
他說得風淡雲輕，卻讓我感覺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懼，搞什麼，原來我身邊一直有雙狼的眼楮在盯著，只要哪天他們不高興了，就可以揚起獠牙輕而易舉地撕碎我？
「那這麼說，他們現在不打算要我的命了？」我冷笑道。
「可以這樣說。」
「呵，可別告訴我，之前他們拿出趕盡殺絕的姿態來對付我，只是為了給我個下馬威？」我諷刺道。
他沉默。
我忽然生出股無名的怒火，提高聲音沖他喊道，「麥戈，不管你是怎麼看我得，但一直以來我都當你是朋友，我信任你，如果我在你心里有那麼一丁點的地位，可不可以請你坦白告訴我，到底為什麼？我這個人膽小如鼠，只要不犯著我娘，我從來懶得惹是生非。我究竟怎麼惹到了天盾？難不成就憑我個小螻蟻，還能觸犯他們的利益？小豬告訴過我，天盾是個勢力龐大地組織，根本沒理由和我個狗尾巴草為難！到底為什麼他們要和我作對？」
麥戈看著我，看不出任何漣漪的雙瞳忽然細細動了動。
我沒來由地緊張起來，掌心冒出微微的熱氣，瞬間蒸發成微汗，靜看著，靜等著他的坦白。
可麥戈只是稍許地失了失神，難得泛動的眸子卻在轉瞬平靜下來，臉上恢復成那副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表情。
「算了。」我失望地垮下臉。
「我不能告訴你。」他說，「不過你放心，他們不會再傷害你了。」
我冷笑幾聲，沒有說話。瞧，我們永遠也沒辦法靠得更近了，他只是微微猶豫，便輕易放棄了最後地機會，其實一直只是我一廂情願吧，我在他心里，也許連朋友的地位還不如。他救我助我，每次都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一過頭，就忘了。偏只要是女子，哪怕再粗心大意，也仍對天神般降臨的恩情念念不忘。
「無所謂，反正我不怕他們。」我回過神，道。
我都死過一次了，我怕什麼？橫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