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曳地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賺錢了賺大錢了

作者 ︰ 池盹

第九十章

江桓果然如約而至,依舊穿著半截袖子就能買下我們整座房子的昂貴綢衣,面色溫和,說話時偶爾現出如沐春風的微笑。

听麥戈挑明江桓身份後,我瞄著江桓,怎麼看怎麼覺得他腦袋像是個巨大的可移動金元寶。

交易很順利,唯獨讓我意外的是,我得到的報酬卻不是原來說好的五十兩,而是多了整整一倍,一百兩!

一百兩,對我來說,像座金山!

我皺了皺眉頭,將銀票遞還給他,「江爺,抱歉,我沒法找開。」

他含笑道,「這是姑娘應得的,不瞞姑娘,這幾日我派人勘查了一番,姑娘這項手藝好評如潮。江某做生意,從來是令其物有所值。五十兩,那豈不是虧待姑娘了。」

我驚詫不已,連麥戈也說過,.五十兩,江桓已經相當厚道了。而現在他居然主動提出願意出一百兩,難不成他想成立個紅十字會?

我飛快地冷靜下來,我很愛錢沒.錯,但莫名其妙的錢,堅決不要!

「江爺,多謝您的美意,事實上,我.確實很想收下這一百兩。您知道,對我們這種窮苦人家來說,一百兩能做很多事。但,我也有自己的原則,希望您明白,我們並不需要施舍.五十兩已經夠我和娘親用很長時間,所以……謝謝您,可我不能收。」

江桓眯起眼看我,他的手指在木桌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敲擊著,帶著某個詞曲的旋律.

我知道,他其實是在審視我是不是在玩弄謀略以.退為進。

我坦然對上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微笑了一下。

最後,他目光中跳躍出稍縱即逝的復雜目光,嘴.角緩緩地勾勒出笑意,「如此,倒是江某唐突了。真抱歉陸姑娘。下午,我會派專人向姑娘請教技藝,還望姑娘不吝賜教。」

「江爺,可還記得.小女說過,有件小玩意要附贈給您。」我微笑道。

「哦?」江桓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能叫陸姑娘如此重視的,定是好東西。」

「好東西談不上,不過希望能給江爺的生活添些小趣味。」我笑起來,隨手拿出個不起眼的小盒子,輕輕推開,現出里面大同小異的木棍來……這些小東西,可讓我和麥戈忙活了不少時間。

「這是?」江桓困惑地看向我,顯然,這些東西在他看來,實在不值得我推崇備至。但畢竟極具涵養,瞬間便恢復了鎮靜。

「我叫它火柴。」我沖他微微一笑,隨手取了一根,在一側不大引人注意的磨砂紙上輕輕一劃。

哧——

一朵鮮亮的火花在盡頭搖曳生姿。

江桓無疑具備最敏感的商業意識,在火光閃亮的一瞬間,他所有藐視和不以為然,統統化作目瞪口呆的震驚。整整愣了三秒鐘,他才目光炯炯地大嘆道,「好東西!果然好東西!」

「那江爺可願意收下我的這款小玩意?」我估計這會兒自己笑得像只小狐狸。

江桓冷靜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陸姑娘,你可想好了?要知道,這件小東西的價值,可比擂茶貴重不知多少倍!將來若是能推廣,那可是……我敢說,這小家伙至少能在兩年內于商界獨領風騷出盡風頭!」

「商道的事我不明了,我只知道,火柴在很多年內入駐千百萬尋常人家。江爺若能想辦法壟斷,其中利害,相信不用我多說了。」我說得風淡雲輕。

江桓有些狐疑,「陸姑娘,既然你心里明白它的巨大的價值,那為什麼……」

我打斷他,語氣里無意識地露出些許疲憊,「我只是個女子,我胸無大志,只願意一生安安分分。」

江桓不愧是久經世故的老油條,很快地恢復鎮定,又用那種淡淡的目光看著我。

事實上,我並不喜這樣的審視,因為這樣的目光讓我很容易想起一個人,雖然那個人的震懾力遠不及江桓十分之一。

我的父親。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不悅,江桓抱歉地對我笑了一笑,「陸姑娘對不起,實在是你太過特別。說實話,我從未見過你這種……」他停下來,好似在尋找合適的形容。

我低頭笑起來,什麼特別?再過幾百年,這樣的人連生存的余地都沒有。

江桓忽然徑自笑著搖搖頭,囈語般輕聲說道,「或許,您看錯她了……」

「什麼?」

「不不,沒什麼。我是想說,陸姑娘,依在下愚見,姑娘大可不必以偽裝示人,我上次見過你的未婚夫,很不錯的一個年輕人,看起來,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卿本佳人,不是嗎?」。他露出老謀深算的微笑。

啊他早就知道?我微有些羞愧地張了張嘴。微怔片刻,我腦中陡然靈光乍現,忙正言問道,「江爺,您怎知那人便是我……未婚夫?」

「難道不是?」他微笑著反問我。

我搖搖頭,「沒錯,只是……當時我們尚未定親。」

「什麼?」江桓透出些不合時宜的異色。

「噢,抱歉,我不該提及這些俗事,叫江爺見笑了。」我歉然道,卻拿眼偷偷關注他的神色,江桓此人,絕不像會沒事關心小輩婚事拉呱家常的人。他提到我的妝容,倒……更像是以此為媒介來打探麥戈!

「不不,是我多事了。」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口誤,迅速地中止了話題。

我有些失望,點點頭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未婚夫,只是長輩們好事,所以口頭上應允而已。江爺倒是有雙明察秋毫的銳眼。」

他又恢復溫潤如常的淡然微笑,「我也只是隨便猜猜,姑娘不要介意我冒昧才好。」

我一笑置之,暗忖︰難道我太過多疑了?或許,我該學著信任麥戈,也該學著讓他有保留自我的空間。

江桓起身離開時,重新掏出了那張一百兩的銀票,算是買下火柴的制作方案。

我笑起來,「江爺,小女不像矯情做作之人罷,這小玩意我既已答應贈送給江爺,又怎能收您的饋贈?江爺莫非要令我做個無信之人?」

他訕訕收回手,嘆口氣道,「江某若再堅持,怕要叫姑娘生厭了。姑娘送我的這份大禮,來日一定十百倍相還。」

我心里賊賊地偷笑,嘿呵,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我忽然想起初見姑娘那一日,」他自嘲地笑笑,「姑娘曾對我說過的話。」

「嗯?是嗎?」。我饒有興致。

「姑娘說,和姑娘合作,定是一本萬利的交易。當時我只當是姑娘年少輕狂。」

「那現在呢?」

「深信不疑。」

「江爺,」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如果我胸中只這一點墨水,怎敢在您面前夸大?」

「姑娘的意思是?」他果然是聰明人,眼中立時精光大盛。

「我是說,我們窮苦人家的孩子,自小不曾見過絲竹笙簫,只能做些小玩意自娛自樂,像這種玩具,我還會很多。」我沖他眨眨眼。

江桓徹底愣住了,我懷疑他眼里乍現的那抹精光其實帶著狼綠色。

******

帶著極具欺騙性的得體微笑送走江桓,在確定他沒可能一步三回頭後,我終于放心地現出原形,在人民幣上惡狠狠地啃了幾口,樂顛顛去找老太太交賬。

她在廚房里忙,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我進去時她嚇了一大跳。

江桓和我的交易她是知道的——雖然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女兒那麼黑,教人家做個擂茶還收錢。

我將銀票交到她手里,卻沒有從她臉上發現我預想中的興奮。

「唷,我一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呢。」她笑說道,兩頰幾道深深的皺紋向側臉伸展開去。但僅此而已,她眼中始終平靜。

或許在她眼里,和家人衣食無憂過下去就是上天待她最大的寵信,別的,早已經無關緊要了。

我緊了緊手中的銀票,忽然覺得很無趣。

「小織……」她又吞吞吐吐叫我。

「什麼事娘?」我忽然意識到,她今天其實有些反常。

她用抹布搓著手,神情猶猶豫豫。

我低頭看了眼,笑道,「別擦了,娘,我都看你擦好一會兒了。」

「哦哦。」她心虛地停止動作。

「究竟怎麼了?」我收起了笑。

「我……」她有些不敢看我,「織兒,你記不記得,前些天在我們家旁邊動工的那所府邸嗎?」。

我疑惑地點點頭,「當然記得,可是,昨天不就停工了,我正納悶呢。不過,這和我們家有什麼關系嗎?」。

這是好些天前的事情了,我們這里荒郊野外鬼影都沒一個,偏有個大富豪看上了這里的寧靜祥和,大興土木要建座府邸,還恰恰和我們的小茅屋比鄰而居。

據說那富豪急于求成,以致這小小的地方每天人頭攢攢,到處是匆匆忙忙的工人,不過轟轟烈烈的建築工程卻在離奇地在昨天戛然而止。我正狠狠唾棄這虎頭蛇尾的臭爆發富呢。

「據說……原本要造建的這所樓閣,連名字都取好了,叫來儀閣。它之所以停工了,其實……是因為我的幾句話。」她越發地局促不安。

來儀閣。我明白了。

許久前,有個爆發富的兒子就跟我提起過,他正琢磨著要所叫來儀閣的世外仙境。

「你不是一直奇怪朱公子這幾天全不見蹤影了嗎,其實,他已經來過了。」

我心里一沉,「原來傳得沸沸揚揚的富豪是小豬啊,娘跟他說什麼了?」

「我跟他說……我就是告訴了他你和麥哥兒成親,請他到時候屈駕來喝杯喜酒。」她說著,偷偷拿眼觀察我的神色。

我腦袋轟隆地空白了一瞬,驟然間有種做賊被人贓俱獲的窘迫。

「哎都是我多嘴,織兒,你……」她如犯大錯。

「不關娘的事。」我忙打算她的自責,失魂落魄地擠出絲笑容,「娘只是做了我想做卻不忍做的事,女兒要謝謝您。」

她略略放心,嘆氣道,「女兒,我們是小門小戶,朱公子那等貴人,是我們招惹不起的。他現在看得起你,對你好,可豪門深如海,你怎知他將來……」

「娘,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和小豬什麼也沒有。您放心好了。」我有些疲憊。

「那就好……不過,那日他的反應,有點叫人不放心,他听說那事後,跟丟了魂兒似的,我在後面叫了他好幾聲都沒听見。如果你有時間,去看看他也好,畢竟朱公子從沒嫌棄過咱們,還幫了我們那麼多忙。我听說街坊們說啊,他還是京城來的什麼少將軍……」她喋喋不休地說起來。

我卻只听得見前面幾句,心里如置了塊鉛石般,堵了我的聲音堵了我的听覺,叫我說不出听不見。腳漫無目的在移動,我恍惚間看到母親緊張的神色,低頭定神看了看,才知將一張鈍重的沉木桌子被我撞出好遠。

「沒事沒事。」我費力地卷動著舌頭,後面好像又說了什麼,自己也記不清了。只是晃晃悠悠進了自己房門,倒到床上沉沉睡著了。

那時我還不懂。

直到多年後,我才知那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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