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在燈光中一片晦暗，半晌才點點頭，「你來了，來了好啊，有良心。」
我在心里冷冷一笑，卻不再答話。旁邊一聲冷哼，只听陸椰藍道，「不見得吧，有什麼良心不過是好不容易見我們遭殃了，看看笑話罷了。」
我看向她，只見往日飛揚跋扈的大小姐蓬頭垢面，臉上依稀能看出有個紅掌印，想來她為自己的大脾氣受了不少苦頭。
「唷，我的美人姐姐，才多久沒見你這臉是怎麼了？毀容了？」她看清我的臉，幸災樂禍起來。
我簡直不想多和她說話，如今事態緊急，她竟還只想著在皮相上一爭上風，說她無藥可救都不為過。
「不想在這里呆一輩子的話，你就少說幾句吧。」子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一回頭，他已彎腰進到牢房里來。
陸椰藍頓時來了精神，跳起來興奮跑過去道，「子琛哥哥，你終于來看我了」撲到子琛懷里就開始大哭起來。
不止陸椰藍，子琛的到來讓陸家其他人均面露喜色，看來他比我受歡迎太多了。
子琛不動聲色地推開陸椰藍，點了點頭。就與陸老爺子說話去了，陸椰藍母女都圍了過去，時不時詢問著有沒有辦法出去雲雲。
我不掩飾對這家人的厭惡，只輕輕同母親和藍沁說著話，母親的身子有點虛，多半是東西吃得太少，其他倒無大礙，我也多少放寬了點心。從母親的話里得知，這一路藍沁對她多有照顧，登時讓我對這個善良的女子好感倍增。
尹家此次並沒有涉入這起案件，據說是後台有人，幫扶了一把，只是藍沁嫁到陸府，已是回天無力，看來尹家怕是要舍車保卒，徹底放棄藍沁這個女兒了。我心里登時騰起一股悲涼，藍沁的遭遇同我何其相似。
藍沁回給我一個笑容，像是想起什麼，輕聲道︰「小織，你去看看煙兒吧，她……恐怕不行了。」
「什麼？」我有些錯愕。
藍沁看向隔壁的牢房，搖了搖頭道︰「這些官差膽大包天，陸家的女眷他們不敢動，但那些丫鬟卻……昨天有個叫青鸞的丫頭，夜里被人以審問案情的名義帶了出去，就再沒有回來過了。煙兒她也沒有幸免，回來時被糟蹋得不行了，只剩一口氣，說是要等著見你最後一面。」
我腦中轟隆一聲巨響，猛地站起來。
隔著監牢的欄桿，我只看到黑壓壓一片，急得眼淚直掉，「煙兒，你在哪？煙兒……」
「小姐。」
我听到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是燈兒。
燈兒從角落里爬過來，握著欄桿看著我，片刻就開始哭，「小姐，我姐姐要死了，我姐姐要死了，嗚嗚……」
「你姐姐？」
燈兒卻解釋不清，只顧著哭。周遭一幫恐懼不已的丫鬟們也跟著大哭起來。
我頭立刻大了，正在此時，听到角落里傳來幾聲劇烈咳嗽，接著便是煙兒微弱的聲音，「二小姐你來了……」
我趕緊挪身過去，借著晃動的燈光，看到煙兒面色蒼白如紙，有氣無力地半癱在角落。
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因體力不支猛地倒下去，便苦笑著向燈兒招招手，「燈兒，來扶我一把。」
燈兒趕忙將她扶到我近處來。
我一時百味陳雜，穿過欄桿握住她的手，只覺徹骨冰涼。
「你怎麼……」我才一開口，聲音便哽咽了。
「二小姐，我要向你道歉，」煙兒看著我，艱難地開口道，「你對我那麼好，我卻一直傷害你……」
「別說了，別說了，我恨死你了，我那麼相信你，把你當最好的姐妹，你卻給了我那麼多驚喜，現在一句道歉就想了事嗎？你給我好好活著，我要好好算一算你欠我的帳」我說著，眼淚就滾落下來。
煙兒苦笑一下，「二小姐，我活不成了，從踏入陸府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想要活著出去，現在如願以償地拉著陸府一家人墊背，我死也……值了。」
「什麼……」我呆滯。
「賤丫頭你在胡說些什麼」陸夫人正好听到煙兒的話，登時在那邊羞惱成怒。
煙兒拿眼瞟了下她，冷冷一笑，又似乎是累了，眯了會眼，才緩緩嚅動嘴角，「尊貴的陸夫人，你可還記得資陽府的申屠家嗎？」。
我回頭看著陸夫人，見她如遭雷擊，愣愣地看著煙兒的方向。
煙兒劇烈咳嗽了幾下，幽幽道，「你不會不記得吧，當年你和老爺窮困潦倒，是我娘好心，念在和你的舊交情，收留你們在申屠府，好生供著你們不說，還贈奉老爺進京趕考的盤纏。可惜老爺考績不佳，只能候補。恰逢那年先皇駕崩，朝中官員勾心斗角各自為政，為了討好我爹爹的政敵，你將你在申屠家處心積慮收集的信息傾囊相授，讓那狗官找到了空子，一紙公文上奏，頃刻之間，申屠家上下三百人無一幸存。萬幸我和妹妹在鄉下避暑，才僥幸逃過一劫。
你陸府討好了那狗官，得了個官餃享樂，可申屠府的三百亡魂何處？好在老天有眼，京中那狗官已不得善終，他該死可更該死的是你陸氏我娘將你當成閨中好姐妹，對你推心置月復，可你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眼都不眨就出賣了三百條人命。
這十多年來我跟著你，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幫你梳洗時，都恨不得掐在你脖子上，幫你燒湯做菜時，都恨不得在里面加上最毒的毒藥」
煙兒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氣一般，閉上眼楮，嘴角牽起一絲笑，「知道陸府栽贓的文書是誰放進去的嗎？是我。呵呵，這，就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陸氏呆呆的，半晌才喃喃道︰「我……我當年也不知道後果會這麼嚴重，我只是不想再那麼狼狽，我……」她忽然像是醒悟過來般，咬牙切齒道，「你有什麼立場質問我你也害得陸家上下不得安生」
煙兒冷笑道︰「只是流放而已，算是便宜你了。不過也好，讓你也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你這賤人」陸氏所有的怒氣瞬間爆發出來，沖過來從欄桿穿過手去，掐住了煙兒的脖子，猙獰著面孔想要勒緊雙手。
我眼疾手快，拽住她頭發，狠狠地將她往後甩開，饒是這樣，煙兒也被掐得喘不上氣。
陸氏還不罷休，爬起身又想沖上來，我擋在她面前猛地將她撲倒，陸氏揮舞著雙手，發瘋般地對我拳腳相加。
我再顧不上其他，用一只手將她扣住，左右開弓狠狠給了她十多個巴掌。
旁人的勸阻，女人們的哭泣，和我爹的怒吼，都恍若無物，我只知道，有一個我所不熟知的自己暴戾地在體內蘇醒過來，指引著我使出最大的力道和恨意，讓這個可惡可恨的女人停下。
等到她不掙扎了，我才沖周圍大吼一聲，「都給我閉嘴」
周遭霎時安靜下來。
我低下頭去，看著陸氏，她兩頰已經紅腫了起來，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這瞬間的安靜讓她清醒過來，野獸一般地掙扎起來，「你這jian貨我殺了你」
我反手又給了她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在這死寂的空間里格外響亮。
我俯下頭去，陰沉著臉道︰「要是不想腐爛在這座牢房里，或是跟你那些丫鬟一樣被人糟蹋，你就給我安靜點乖乖的，老實點，我知道你會听話的，因為，你怕死能救你們的只有我，明白嗎？對了，我只關心我娘的安危，你懂的，嗯？」
陸氏雙目的神采黯淡下去。
「我知道你現在很想撕碎我，恨不得千刀萬剮，但還不到時候，懂嗎？」。我笑道，拍拍她的臉，「等你重新翻身那天的再說，在此之前，麻煩你恭恭敬敬听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