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山，在密集的視線中，穿過起早的人群，來到一座裝點精致的樓坊前，抬頭看到門匾上刻著「鶯然閣」三個字。
我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很快便從腦中掃去。我抬手用力敲了敲門，等了良久，才有一個小廝來開門，想是才醒不久，睡眼惺忪地擦著眼楮，不滿地嘟囔道︰「大清早的是誰呀晚些時候來吧，還沒開門做生意呢」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滑過，又快速地移回來，定楮看著我，不再動彈。
我柔聲笑道︰「小哥，我想見你家媽媽，能幫我通報一聲麼？」
他沒有說話，半晌才反應過來，連連點著頭後退。又想起什麼，回身沖到我面前道︰「你……你先站著別動，我我很快回來別走，別走啊……」邊交代著邊跑開了。
不多時，我便听到一個女人的聲音罵罵咧咧傳出來，「一大清早的發什麼癲病什麼仙不仙的，一會兒看姑女乃女乃不剝了你的皮」接著便是那小廝唯唯諾諾的聲音。
眨眼間，半掩著的大門被拉開，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女人出現在眼前，雖是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只是嘴角的一顆痣透著些許刻薄。
她看到我一愣，眼里爆出驚嘆的光芒，很快便開始上上下下打量我，片刻後，忽然笑起來︰「唷，這一大早，還真見著天人蒙塵下凡間了。姑娘這麼急著找我紅姨，有何貴干吶。」
我走上前去，看了她一眼，側身繞過她，推門便往里走。
「哎哎姑娘你這是……」紅姨似乎沒料到，忙跟上來。
我不理會，邊走邊道︰「給我個名字，從今天開始，我要在你這兒掛牌。」
身後的腳步聲停頓了片刻，接著響起紅姨歡天喜地的聲音，「小六子，去賬房領賞不不，先去給我們姑娘安排個住處。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快去」
紅姨替我安排了間寬敞的屋子，迫不及待就差人替我梳妝打扮起來，從衣物到小掛飾，無一不事必躬親。
最後點上唇色後，我看到鏡中的自己，如含苞的玫瑰怒放一般，精致絕倫艷光四射。
紅姨看著我，如欣賞一件珍寶一般，口中嘖嘖贊嘆，「美真美這打扮出來就是不一樣了，論姿色，連我們家品品都遜色姑娘你不止一籌。」
那品品的名號倒是有幾分耳熟，據說是這鶯然閣的頭牌，蘇墨衣在時成日掛在嘴邊，沒少被我嘲笑過。
「依姑娘這等風姿氣韻，不像是風塵中人，怕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吧。」紅姨問道。
我避而不談，「當務之急，紅姨還是想想怎麼把名號打出去吧。」
「這個姑娘不用擔心，以姑娘的容貌氣度，往那高台上一站，便抵過任何言語了。姑娘你今日翩翩而來，不如以後就叫翩翩了，你看可好？」紅姨臉上笑開了花。
我無所謂地點頭，「其他我不管，只有一點，我的客人，必須是最有錢的，或者最有權的。」
「明白明白，包在我身上了我看姑娘是個心思玲瓏的，我也就直說了，只要你乖乖听我的，保管你坐上這鶯然閣第一紅牌的位置。」紅姨說著便張羅開來了，「小六子，還不趕緊派人去四處替翩翩姑娘造造勢」
我坐著屋里，靜靜等著天黑。
樓中的不少姑娘听說紅姨帶回個人，寶貝得不得了，早就炸開了鍋，一個個在門前探頭探腦，有幾個大膽的想替那品品抱不平，便進屋來出言挑釁。青樓的女子嘴下不饒人，我一開始不予理會，卻縱容得她們愈發膽大，話說得越來越難听。
我火了，騰地站起來，拿起桌上的溫茶，回身就潑了那出言不遜的女人一臉。她們俱愣了一下，邊上的另一個女人揚手就要沖上來。我近來在撒潑打架上頗有心得，在那女人下手之前，快準狠地給了她一個巴掌。
一片刻的安靜後，屋子里瞬間爆發了，一個個沖我吐沫橫飛面目猙獰。
我拿起桌上的茶壺，砰地摔碎在地上，開水混著碎片四處迸濺，驚得一屋子女人花容失色，我冷笑道︰「你們誰先動我一下試試」
正是僵持的時候，屋外一個聲音傳來，「姐妹們都散了吧，讓翩翩姑娘好生休息。」
我抬眼，便看到一個紫衣女子俏生生站在門口，艷色照得滿堂霎時黯淡下去。
一眾鶯鶯燕燕圍過去，口中叫著「品品姐」，控訴著我的惡行。
我實在意冷心疏，懶得同她們周旋，便冷眼走到門前，還駐足在屋內的一個女人被我的氣勢壓迫，不自覺地退了出去。我趁機一手拉起一扇門，轟地合上，將這些麻煩徹底鎖在了門外。
我無視外面的叫喧和被敲到震天響的門窗，走到里屋，往床上一倒閉目養神起來。
女人們罵得再難听沒人回應，也自覺沒趣，不多久便散開了。
傍晚時分，紅姨在外叫我，我打開門將她讓進屋。
紅姨一進屋就開始喋喋不休，「我的姑女乃女乃誒，你真能鬧騰，第一天來就把我這鶯然閣攪翻天去了。不過我就喜歡你這股傲氣兒，不給那些丫頭片子一點顏色瞧瞧啊，她們明兒個就能騎到你頭上來。對了，先不說這個，你好好準備準備，待會兒上場去亮個相。今兒我要讓一眾老爺小伙兒們全都看傻，讓他們眼珠子都挪不開」
我敷衍著嗯了幾聲，紅姨嘴里跑火車般說著，又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不多時，夜色降臨，紅姨遣了小六子來叫我，我跟著他走到前樓，只見外面已是燈紅酒綠歌舞昇平，
入耳俱是男女露骨的調笑，周遭充斥著一股奢靡的氣息。
小六子領我到了後台，只見人來人往亂成一團，道具散落一地，紅姨單手叉腰在中間站著，扯著大嗓門罵罵咧咧做指揮。
周圍一片嘈雜，小六子高聲叫了紅姨好幾次，她才聞聲回頭，見是我們，忙扭著腰滿面笑容地走了過來。一見面便拉住我的手不松開，嘖嘖地咂著嘴巴，道︰「這翩翩姑娘啊，我真是越看越喜歡，瞧瞧這眉這眼，哪出不招人疼？我第一次見到啊，就覺親近得不得了，親閨女也不過如此啊。」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紅姨給我設計的這身裝扮，倒真有幾分生生母親的作風。」
紅姨裝作沒听出我話里的刺頭，樂呵呵道︰「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姑娘謫仙般的人物，我自然不能讓俗物辱沒了姑娘。」
紅姨為我挑選的衣服其實極為簡單，是套質地柔軟的雪白曳地長裙，衣料邊緣均綴著松軟的絨毛，雪白無暇的一條，在前胸勾勒了一道小小的弧度，隨即沒入被勒得極細的腰肢中，從束帶中探出後，便化作兩道流暢的曲線，向兩旁垂墜而去。
只是，我身後這條巨大的毛絨尾巴是怎麼回事而頭上盤旋著一圈白色的絨毛，可為什麼會有只小狐狸的腦袋嵌在上頭一眼看去，便像是有只白狐慵懶地伏在烏黑的發際中，而身後的狐尾，更是讓我與那小狐狸合而為一了般。
好吧，必須承認，紅姨塑造的狐狸精形象十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