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門!」看到張庶被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想法給慪得吐血,黃盛就知道這人總算是醒了過來。
沒錯,黃盛的吐槽非常有內涵。
這皇帝的權利是誰給的?當然是老天給的,正所謂君權天授,是老天選定了誰來當皇帝,給了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權利。而大臣的權利自然是皇帝給的,皇帝給大臣權利是為了讓大臣們幫助皇帝治理天授給皇帝的「王土」。如果大臣變壞了,或者用手中的權利干了壞事,那就是皇帝的責任,因為大臣手中的權利是皇帝給的,不是盧政口中「義憤填膺」的大唐男兒給的,所以這事也就跟大唐男兒沒有蛋的關系。
而為什麼這伙宦官膽敢勾結軍器監跟吐蕃人搞七捻三,歸根結底不就是因為這幫閹人手中有皇帝給的權利,也就是說這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大唐的皇帝。
正所謂︰匠成輿者,憂人不貴;作箭矢者,恐人不傷。
權寵宦官既然掌握了巨大的權利,又如何不該用這權利去謀取私利呢?,
張庶畢竟年歲比盧政大,見多了大唐盛世下的世間百態,知道什麼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也知道朝廷從上到下,太師吃太保,太保吃少保,內侍宦官吃外臣散官,中央吃地方,地方吃百姓,層層盤剝,節節拔毛。他當游俠兒的初衷說高尚點,其實也是看不慣朝廷的做派,所以想以個人的武勇去誅除禍害百姓的貪官污吏,鋤強扶弱,劫富濟貧。
當然,在他的骨子里也是存在著極度迂腐的忠君愛國思想,認為之所以有貪官污吏,是因為這些奸佞小人蒙蔽了皇帝,只要把這些奸佞除去,皇帝幡然醒悟,改弦更張,大唐便吏治可靖,國泰民安。
可到頭來,他卻被黃盛三言兩語給擊敗了,然後自己把自己給氣得吐了血。
「你想明白了?」黃盛上前一步,伸手虛扶了張庶一把。張庶卻沒等黃盛擺成架勢,便翻身再跪,叩首道︰「謝上尊開釋!茅塞頓開矣!」
「好!且隨我來!」黃盛見他入巷,當即大喜,再看盧政還是一臉茫然,心神似還陷在沉思之中,便喚道︰「壽伯,看住此子,有何異動,速速報來!」
「是!少主!」李壽一旁應道,不用說他現在自然已是黃盛最為親近的心月復。
引著張庶入了書房,黃盛也不怕驚了旁人,便大喇喇的在主位坐下,示意張庶報上姓名籍貫,家中諸事。
倒要多說一句,此時雖然黃盛還只六歲,卻也不能跟母親同住了。搬回了長樂坊後,恰好有兩進的宅院,便讓兩個粗使丫鬟跟著四娘和二姐住了內院,黃盛和李壽夫婦住了前院,前院的兩間正廳也改了一間作為黃盛的書房。
見識了黃盛手中祥瑞,又被黃盛幾句話點破了心中的那層窗戶紙,張庶對年僅六歲,渾身上下透著骨妖異的黃盛,雖然有所提防,可還是心悅誠服的表現出來恭敬。畢竟黃盛用在他身上的仙術,怎麼看都如佛經上常常提到的無上妙法有著太多相似之處。這無上妙法多以天花亂墜和大光明來描述,天花亂墜自不必說,大光明便是指真神真佛必定身披五彩霞光,腦袋後面還一圈被喚作大圓明鏡[1]的光盤。
所謂正則光,邪則暗,黃盛雖談不上一身正氣,但他使用聖光術時手中冒出的光團祥瑞無比,更何況施放作用之後在目標身上形成一團光膜包裹的效果也非常不錯。
話說黃盛問他身世詳情,張庶便竹筒倒豆子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張庶之名當然不是真名,是他行走江湖做游俠兒時所用的名號,庶既庶民的意思。真名喚作張昌,世居長安,家住長興坊,家中父母健在,有二弟一妹,妻妾三人,雙子三女。
讓黃盛有些吃驚的是,這張昌不但有著正牌生徒的身份,家中兩個弟弟也都考取了功名,二弟是正八品的軍器監主簿,這吐蕃人與軍器監員外郎密謀一事的深喉自然不是別人。而三弟更是新晉的監察御史,這兩年還連續搬倒了好幾個尸位素餐的閑散京官。而這張昌的一身武藝,也不是跟什麼游方的老道或是寺院的禪師所學,而是一腳一拳在家中的校場學成的家傳武藝。
待問清了張昌的詳細情況,黃盛反倒郁悶了起來,這樣的人他雖然能夠忽悠一時,卻忽悠不了一世,更不好使喚他去做什麼小事,反而因為自己給他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倒讓他升起了壯志雄心來。
黃盛可不準備干什麼大事兒,他救下盧政本就是對唐朝的游俠兒很好奇,想從盧政身上學點絕世武功。眼下張昌直接明說了他所習的是家傳武藝,不是什麼絕世神功,萬一盧政也是家傳武藝,更讓黃盛感到內牛滿面,那他可就虧大了。
略一思量,黃盛只能應付道︰「既如此,你與盧政夜探董耀偏宅一案,近日長安城中可有什麼動向?可曾驚動了官府公門?」
張庶恭敬答道︰「回稟上尊︰據家僕探知,董耀起居如常,偏宅也無異動。」
黃盛听了,知道這董耀定也是個老謀深算的老玩家,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盧政張庶二人分頭轉進之後,各自被一組神策禁衛追拿,盧政那組全數格殺,張庶這組卻只殺了兩人,擊傷兩人,也就是說董耀一方肯定掌握了夜探他宅邸的是武藝高強之人。這武藝高強之人嘛……可以是游俠兒,也可以是軍中密探,更有可能是某一方強大勢力的細作,所以他便擺出了烏龜陣勢,按兵不動準備守株待兔。
有了思謀之後,黃盛便道︰「近期之內,你與盧政繼續做你們的游俠兒,該劫富濟貧便劫富濟貧,該行俠仗義便行俠仗義,董耀偏宅不可再去,事關軍器監或吐蕃人之事也不可再踫。」
張庶听了,面有不解之色,黃盛知道此時非得把謊圓滿,否則日後破綻就更大了︰「事到如今,我便說與你知,我本是身在蜀山修煉的地修散仙,今次乃是應劫轉世。至于劫數幾何,此乃天機,不可泄露。」
黃盛混在長安半年,平日里看多听多,知道這個時代雖然仙俠小說尚未萌芽,不過長安的大小佛寺道觀里三天小俗講,十天大道場[2],市井百姓對神佛鬼怪的理解異常的豐富,對陰曹地府、輪回轉世的說法也是津津樂道,所以他自稱是地修散仙應劫轉世,由不得張庶不信。
「蜀山?」只不過,張庶可沒看過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不知道這蜀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峨眉金頂之巔,逍遙境天外天!」黃盛編瞎話可不會眨眼,順口胡謅了一個絕對查無此人的地方後,話題卻是一轉︰「上尊之稱,今後不可再用。如今我凡胎,俗家之名喚作黃盛,日後你且隨我家人喚吾少主,知否?」
「謹遵上尊……少主令諭!」張庶听了面色一喜,對古人而言稱謂可是鑒別親疏的大事,黃盛讓他跟著家人一起稱呼他為少主,也就表示將他也算入了「家人」之中。
而黃盛為了加深他的忠誠度,更故作關心道︰「適才見你激憤咯血,身體可是無恙?」
張庶正要答一句無恙,黃盛卻是自說自話的站起身來笑道︰「也罷!我避劫轉世,本就是違背天道的逆事,因而法力大受減損。你之前傷勢頗重,不出全力,怕也不能斷根……」
說話間,黃盛再次捧出一團祥瑞,不過這一次他可不是一抖手便了事,而是故弄玄虛的將光團擎在手上,雙眉緊鎖,面色凝重,口中還念念有詞,隨後便低喝一聲︰「跪下!」
張庶一個激靈,急忙在黃盛身前跪下,跟著黃盛將光團慢慢的按在了他腦門上。
嗡!
張庶感覺到耳中一響,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舒坦,四肢百骸三百六十條經脈無一不痛快,全身像是過了電一樣,激爽無比。
張庶的個頭能有一米七、八,他要不跪下黃盛怎麼可能按著他的頭,真要說起來黃盛的錦上添花很有必要,料定從此以後張庶肯定會對他死心塌地,再無二意。
徹底收服了張庶,黃盛卻也沒有將他準備造肥皂賺錢的大計和盤托出,他前世到處打工,最多時也曾管理過數百人,管理方面的經驗還是十分豐富,知道張庶這樣有家底,有社會關系的人多適合搞外聯,而不適合負責組織生產,所以也就先不準備將他派上用場。
而另外一個可以馬上派上用場的人,此時還在院里跪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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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佛、菩薩、羅漢腦後的光圈既大圓明鏡,可以解釋為一種人體輝光。也被描述為人體的特殊能量發散,現今科學已對此有所研究,也稱為氣場,又稱人體場。作于唐代的敦煌壁畫之中多有描繪,西方基督教諸聖畫像亦如此。
[2]:道場既水陸道場,也叫水陸法會、水陸大會、水陸齋,是中國佛教最隆重的一種經懺法事,全名是「法界聖凡水陸普度大齋勝會」,是設齋供奉以超度水陸眾鬼的法會。唐朝的俗講類似現在的月兌口秀或相聲,而水陸道場則于梨園曲會類同,除了念經之外,還會有佛教經典故事的現場版話劇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