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濟民地產
走進青龍箭舍，映入眼簾的並非是傳說中古色古香，吆五喝六熱鬧非凡的古代賭坊，從外表上看不過是普通民居，內里也沒有什麼裝潢修繕，只有幾張高桌和案台。
不用說，今日因為黃盛要來的緣故，這間私人賭坊自然歇了業。
對于唐朝的博彩業黃盛研究不多，一來是他年歲小，賭坊這種場所進不去。二來博彩業在他看來是一個高端行業，一要有深厚的官商背景撐腰，二還要有雄厚的資金和充足的人手提供保障，否則進入這個行業傾家蕩產血本無歸還是輕的，搞到家破人亡的也不少見。當年他可是在地攤上買過一本介紹澳門賭王何鴻燊的個人傳記，雖然里面的東西全都是道听途說，但其中很多細節黃盛都記在心里，不過此時他還不想參合進來，把香胰行業坐穩做大做強才是正途。
隨便看了幾眼，倒是看到了堂屋四壁都掛著不少弓具，有些一看就知道是大路貨，只怕是一石的力量都沒有，還有幾把弓身粗壯並且外表蒙塵的看起來不差，可瞧著掛的弓弦被撐開的尺度，就知道這些弓統統保養不善。這弓的保養學問很大，其中最關鍵一條就是長期閑置的弓必須取下弓弦。
當然，明知道這是個半吊子箭舍，不能苛求太甚。走馬觀花的看了一眼後，龍雷便將黃盛引到了待客的主廳，而黃盛也不客氣，大喇喇的就坐在了主位上。
「子俊，這青龍坊有多少家館舍，館舍之中又有多少人？其中游俠兒幾何？精壯幾何？各家實力如何？」黃盛早前便交代過此事，盧政急忙起身，先行了弟子禮，這才據實答道︰「回稟師尊，青龍坊中共有館舍一十七家，各家館舍人數不一，最多的是青龍社，有二百五十九人，其中可稱為游俠者不足三十人，余下之人精壯但有十之七八。其次便是青雲會館，一百八十五人，可稱游俠者二十七人，其余精壯十有六七……」
隨著盧政一家一家的介紹，整個青龍坊的黑澀會勢力分布也漸漸在黃盛的腦海中明晰起來。
這長安城的城市規劃，多是四四方方的坊市，每個坊市的大小都有定數。朱雀門大街東西每坊南北皆長三百二十五步，皇城宮城東西各坊每坊寬六百五十步，整齊劃一。青龍坊是六百五十步寬的大坊，總面積約等于一平方千米，坊中還有一條內河曲江橫跨，人口差不多近五萬，坊中容納個千余人規模的黑澀會組織綽綽有余，要知道一些富庶坊市里的有錢人家豢養的護院家丁部曲就遠不至這個數了。
按照盧政的解說，青龍箭舍雖然人數不佔優勢，但勝在夠得上游俠級別的牛人甚多，因此在排名上居然沒有墊底，排在了前十之內。算起來，這個游俠、精壯等級劃分還是盧政定下，當日和龍雷一起闖入香胰作坊的十二人按此標準都能當得上游俠，除此之外青龍箭舍之中還剩下了五個同等戰力的好手看家，因此從總數上算起來青龍箭舍總計有十八名游俠，只比上面一家短少兩名游俠。至于精壯，潑皮窩里自然不養老弱，因此青龍箭舍中余下的俱都是青壯，從總體而言實力排名居中。
至于十七家會館中，依靠授業傳藝收取學費這種傳統項目維持的足有五家，涉及黃賭酒業的有六家，余下的要麼經商、要麼保鏢，各自有各自的營生。其中業務做得最大的莫過于青龍社，大的財路總計有三條︰一是幫富貴人家訓練部曲家將，這一塊佔的份額很大，差不多有半數的收益來至此項。二是社中的蹴鞠隊時常打打比賽，依靠場內博彩和場外押注也能夠賺取不少利市。三便是青龍社下屬的青龍組，每月可以領取官府發放的一百石米糧和兩百貫現錢。
青龍組的職責與消防隊和聯防隊相當，長安城內的坊市治安主要靠的是派駐坊內的廂軍，但廂軍主要任務還是維持街面和坊市口的治安，並且廂軍也多是從各地征調來的衛軍，對龍蛇混雜的坊市內部，頗有些鞭長莫及。
這時候，地頭蛇的作用自然突顯出來，經過百余年的模索，長安的市政當局也模索出了一條路子，便是將坊內防火緝盜的工作承包給地頭蛇。所謂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十年前青龍坊中最大股的勢力曲江會館因為惹上了不能惹的人而轟然崩塌後，實力第二雄厚的青龍社便當仁不讓承接起了這項工作，組建青龍組負責起了坊內的治安和消防。
別看這青龍組每月拿的俸祿只有一百石的米糧和兩百貫俸祿，以青龍組五十人的定額來說，每人不過分兩石米糧和四貫錢，可按照此時一文錢對照後世一塊錢，等同于青龍組的人一個月干下來可以拿到四千塊的工資外加二百多斤的米糧，雖然其中自然要有一些火耗、抽頭，但拿到手中的干貨卻也不少了。而且坊中各家各戶也會懂事的給些供奉，要知道這防火防盜可不是兒戲之事。
先說防火，古時住宅十之八九為木質結構，並且坊市擠窄，人戶之間雖然有窄巷間隔，可一旦火勢太大窄巷也無甚用處，因此最簡單的滅火辦法不是潑水滅火，而是將一路順風的房屋拆掉，斷了火路之後任由大火狂燒，直到燒淨自滅。
屆時，這何處可拆，何處可留，便是由青龍組的人說了算，所以這坐地的火神爺自然不能得罪。
至于緝盜這一塊，雖然青龍組的人多少還是要講些規矩，但要是打好了關系，自然少了些困擾，所以青龍組每月收的物業管理費比官府給的俸祿還要多上不少。
說完了青龍社，再說青龍箭舍，兩字之差便活生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青龍箭舍原本成立之初，還是騙了些人來學習技擊、箭術，學費也算公道，每人每月只要三貫錢，還管兩餐飯，最多時舍中有三十來號學生，可漸漸人數就少了去，究其原因一是龍雷身為禁軍，能教的只能是軍中戰陣搏殺之技，重實戰、少花俏、需苦練，出手必傷人，遠沒有一些老牌會館里教授的武藝好看好學好練。二是青龍箭舍沒有實業，就算有弟子學成也不能包分配包就業，要知道此時很多貧家子弟選擇來各種館舍學習武藝，目的就是學成之後能夠以此謀生。而很多大型的館舍也多能將學藝有成的弟子介紹給富貴人家去做護院家將，這也是一條比較完善的產業鏈。
而龍雷半路出家，總不能將學生們都介紹到禁軍里去，因為學生越來越少，漸漸就開不下去了。而龍雷此人好結交，期間市井潑皮結交不少，漸漸的便改了經營方向，將一個武館改成了賭館，私下里聚眾私賭，靠著坐莊抽水，每日平均下來也有幾十貫的穩定收入，管著箭舍中幾十號人的吃喝不成問題，但長久下去必然沒什麼發展，所以龍雷這才把主意打到了香胰坊的身上。
問完了坊中的黑澀會勢力分布，實力狀況，黃盛話鋒一轉又問青龍坊中的風物人情。這長安坊市猶如一個居民小區，倒也不是千篇一律，既有富人區也有平民區，有專營風月的紅燈區，也有聚集各種工匠的工房區，而青龍坊也自有特色，由于有一條內河曲江穿坊而過，因此青龍坊的特色與水有著極重的關系，坊中不但有著五個可裝卸配送的水運碼頭，還有長安城中最大的魚市、水產市，每天從長安城東南角水門進入曲江的各類貨船商船都要在青龍坊停靠課稅查驗，水運碼頭及商業貿易很是繁榮。
當然，越是熙攘繁華，坊中居住的大戶人家也就越少，聚居之人多是些泥腿子的農民工，並且大型宅院很少，各種各樣簡易的窩棚卻遍地都是，正因如此坊中對防火緝盜的治安需求也非常之高。
黃盛听聞之後，卻是揉著小下巴沉吟起來，這幾日他的下門牙又長出不少，可邊上的乳牙卻是開始松動，新牙頂著乳牙讓人覺著有些難受。半響之後，黃盛這才開口道︰「龍雷，你可知道近十年來，青龍坊中可出現過疫癥？」
龍雷細細思量了之後，這才答道︰「這……三年前倒是發了一場瘟，死了百十口人，官府足足封了坊市三月，期間不準進出，直到瘟癥滅絕這才解封。」
黃盛想了想，便起身道︰「你來帶路，且去坊中人戶混居雜處之所查看！」
當下便由龍雷帶路，領著黃盛前往青龍坊中各種農民工混居的窩棚區查看。進入之後一看，街面倒也整潔，渾沒有西市和胡人聚居的坊市那般人畜混雜，糞便滿地，但空氣中彌漫著的刺鼻霉味卻在告訴諸人，這整潔的街面不過是糞蛋外面光，內里的衛生情況只怕不容樂觀。
轉了幾轉之後，黃盛站定腳步，指著一片窩棚道︰「欲防明春大疫，須得從青龍坊入手！」
盧政、龍雷聞言都是一怔，藥胰眼下已經制的數萬塊之多，按照貧家每戶每月一塊，大戶每月兩塊計算，足夠長安百姓兩月之用。但瘟疫之事非同小可，多一份準備肯定要多一份把握，他們兩人都比不上張庶，自然听不出其中端倪所在，不過盧政畢竟是飽學之人，當即躬身求問︰「子俊愚鈍，還請師尊開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