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二把的令首,自然是一個蘭字。
好似這些大臣各自都在肚子里裝滿了詩詞要在李漼面前顯擺的模樣,凡是故意猜錯的人,都能張口就來。其中也不乏精妙好句,到讓李漼開懷大樂,心情舒暢。
到了第三把,黃盛一如既往的跟著外父繼續猜中,避過了以竹為令首的作詩比賽,可是第四把開局前,李漼卻是笑道︰「適才酒令,小狀元吉星高照連中三元,卻也甚是無趣,這一把不論中與不中,小狀元都要賦詩一首如何?」
听李漼這麼一說,黃盛知道躲不掉了,便苦笑道︰「陛下要三郎做詩,三郎便做詩。」
李漼看黃盛模樣,故意刁難道︰「嗯!小狀元倒不情願的樣子,你若做的不好,朕可不在看你外父面子,當真要你罰酒哦!」
黃盛裝女敕,吐了吐舌頭道︰「陛下莫要罰三郎喝酒,娘親若是知道,定要打罰三郎。」
「哈哈!打罰才好,你便是小狀元,你娘親也自打得你。」李漼哈哈一樂,便再次抓了竹籌讓眾人猜。似乎這一次大伙兒都存心要看黃盛表演一般,多數人都猜中了,只有幾個因為官職小坐得遠,當真看不到李漼身後太監通風報信給出的手勢,真是猜錯的人陪襯著。這一把的令首自然輪到了菊字,先由幾個猜錯人吟詩,之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黃盛,等著看這新晉的童子科小狀元能做出怎樣的詩來。
黃盛納悶啊!
他又不是那種喜歡詩歌的文抄公,平日里連唐詩三百首都背不齊,肚子里根本就沒什麼貨色,而且也沒隨身帶著百度大嬸,甚至也沒有能夠遣詞造句的特異功能,聖光術和聖光打擊雖然犀利卻也幫不上忙。倒是煉金術里有一種智慧藥劑據說可以提高智力,可他現在除了野豬防御藥劑和初級活力藥水之外就再不會其他的配方,並且煉金術的修煉似乎也卡在了級別的瓶頸上。
怎麼辦?
到了眼下這個地步,就是硬著頭皮也得做出一首來,不然他這小狀元立馬會成為整個大唐的笑柄。
突然間,黃盛急中生智,便向外父問道︰「外父,菊花是九月開麼?」
「正是!」外父李建也在心里著急,見黃盛發問便借著這個由頭點撥道︰「長安城中,每年九月都有花市,便是這大明宮中也會擺上菊花宴,屆時太液池畔擺滿數千盆菊花,百類千鐘,爭奇斗艷,實為長安勝景!」
「三郎省得!」黃盛昂首起身,便在殿中走起了方步,一連走了七步後便小臉一揚道︰「有了!」
「哦!速速吟來!」李漼見他做派,也覺有趣,這小狀元莫非在模仿七步成詩麼?
「待到秋來九月八,百花開後我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黃盛抬頭看著殿頂,心道︰「義父莫怪,咱家今日先借了你成名大作用上一用,日後我要是能夠改變歷史,這詩與義父也無甚大用,也算義父幫了咱一個小忙。」
「啪!」
鴉雀無聲的殿中,突然傳來了一聲細微的響聲,有人聞聲扭頭一看,只見是正給黃盛的「金鱗嘆」作曲的李可及失手將手中的筆跌落在地,只見筆桿兒在殿心無聲滾動,直滾出去老遠在停在了一個目瞪口呆的大臣案邊。
李可及不是穿越客,但他此時腦中閃現的詞匯用穿越客能夠理解的詞匯進行翻譯的話,那麼得出的單詞絕對是「牛逼了」、「碉堡了」、「亮瞎了」,同樣這些詞匯也在那些有文化的大臣腦中翻滾著,包括黃盛的外父李建。甚至李建腦中三轉兩轉,得出了一個結論,如果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換一個場合、換成是一個成年的大人做出這樣的詩句,輕則會被流放三千里,重則籍沒充軍,家人全部罰為官奴。
一想到這,李建覺得胸中好似突然燒起了一團火,一顆心急速律動,似乎要從腔子里蹦出來一般。
這一次,李漼的表情也凝固了,見他皺眉沉思的樣兒,似乎真的在思考這首詩中的內涵。一時間整個玄武殿中鴉雀無聲,誰也不敢率先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
向平靜的湖水開機關槍這種事,只有笨蛋蠢貨才會去干。
抬頭望著殿頂等著叫好聲響起的黃盛也發現了殿中詭異的寂靜,如果說之前他做的金鱗嘆確實是應景之作,合了天時地利人和,那這首霸氣外泄的詩就值得深切推敲了。
汗,一粒一粒從腦門上冒了出來,黃盛心想難不成要壞菜?
「好!」
突然之間,一聲叫好猶如暮鼓晨鐘,竟將滿殿的無聲鴉雀卻都驚醒過來,只見陪坐末席的李可及推開桌案,長身而起道︰「好詩!好一句‘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正合吾意。」
「哦!好在何處?」臉色還沉醉在懵懂之中的李漼不由奇道︰「李愛卿意下如何?」
李可及上前幾步,跪稟道︰「啟稟陛下,陛下年前曾命微臣重演‘秦王破陣樂’,數月來微臣尋覓典籍、樂匠,卻不得其門而入。樂府所演‘秦王破陣樂’曲樂音符雖一字未改,卻始終演不出聲勢雄渾,撼天動地的氣魄來。適才听小狀元詠菊詩句,僅此‘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一句,便點醒了微臣,尋到了重演‘秦王破陣樂’的關鍵所在。」
「哦!關鍵何在?」李漼听了也是大奇問道。
李可及忙道︰「陛下,樂府重演‘秦王破陣樂’所用皆是府中歌伶、舞姬,如何能演出沙場戰陣氣勢。欲重演此樂,還請陛下調撥邊軍所用戰鼓五十面,將士老卒百人。」
李漼聞言面色一喜,便道︰「原來如此……好!朕便下旨調撥安西軍中戰鼓老卒與愛卿,只盼愛卿能早日重演‘秦王破陣樂’,重陣我大唐聲威!」
這安西軍的前身便是安西都護府所屬的護軍,其統轄安西四鎮,最大管轄範圍曾包括天山南北,並至蔥嶺以西至達波斯,在北庭都護府分立之後,安西都護府分管天山以南的西域地區。
安西都護府自唐太宗貞觀十四年起(640年),到唐憲宗元和三年(808年)止,共存在約170年,管轄包括今新疆、哈薩克斯坦東部、東南部、吉爾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東部、阿富汗大部、伊朗東北部、土庫曼斯坦東半部、烏孜別克斯坦大部等地。現如今,安西都護府早已成了往事,但安西軍卻是保留下來,依舊守護著大唐向西的邊關大漠,軍中男兒都是百戰生還的馬背豪雄,讓他們來演這「秦王破陣樂」倒也是不錯的選擇,至少要比樂府中的歌舞優伶要更得「破陣」這二字的精髓。
話說回來,有了李可及的這番打岔,眾人的腦子也被岔了回來,李可及也不知為了什麼,更進一步道︰「陛下,他日若是微臣當真能夠重演‘秦王破陣樂’,這首功當記在小狀元頭上才是,臣不敢居功。」
李漼忙不迭的夸贊道︰「對對對!小狀元詩才清奇,出人意料,竟也能在李愛卿處建功,自當重賞!」
當下李漼就頒下聖旨,先是調撥安西軍中戰鼓和老卒,然後各賞賜了李可及和黃盛錢財若干,而黃盛的這首新詩也再次抄錄下來,由李漼蓋下玉璽,賜為傳家之寶。這一次有外父李建在,自然也不用路岩代勞,不過一名坐在路岩身旁的皇子卻是趁著這個空閑與路岩耳語起來,這皇子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倒是儀表堂堂,可惜一雙眼楮卻是倒三角型,眼楮生成這樣的人一般都不是什麼好人。
只听他低聲問道︰「路相,此子當真是九郎伴當?」
路岩表情不變,淡然道︰「郢王不知?此子乃是京兆府縣令李建之孫,與保王子同窗。」
這郢王名叫李(-KAN「砍」音通侃),只听他有些不忿道︰「哼!國子監中皆是巧言令色之徒,卻不想讓九郎尋得此等聰慧之子。」
路岩表情突現詭異神色,故意壓低聲音道︰「此子何止聰慧,便是保王子之妹對他也甚是纏戀,我瞧天家似有賜婚之意。」
李听了大愕,失聲︰「此話當真?那妹娘今年不過才六歲吧?」
路岩笑著將目光投向了正對面坐著的李保,低聲道︰「六歲又如何?保王子今年也不過十一歲!」
李不明其意,也順著路岩目光去看,卻沒看出什麼來︰「又如何?」
路岩見這悶葫蘆不開竅,便直接點他道︰「郢王十七歲封王,保王子怕是不用待到這般年紀。」
「你……此話何意?」李的名字帶著砍音,倒也人如齊名腦子有些不太靈光,路岩便把午間李保帶著黃盛獻紙鳶之事說了,語言中有意無意的點出這紙鳶原本是蛇首,去李保母親徐貴人處打了個轉後便成了龍首。
終于李這二貨這才听明白了,眼下除了李漼第五子李儼和這李保、李妹娘兄妹還有娘外,其余幾個已經封了王的皇子都死了娘,李的娘也死得早,完全是女乃娘和宦官將他帶大,自然從路岩口中听出了味道,轉臉死死盯住正在側首與黃盛說笑的李保,眼中滿是狠毒之色。
只說李漼給了賞賜,重新入席之後,李可及卻是說已經給「金鱗嘆」譜好曲子,便將曲譜給了樂師,試奏兩次後便正式開唱。這一次李可及拿出了他大唐版的美聲唱法,將這「金鱗嘆」唱得百轉千回,動人魂魄,余音更是繞梁不絕。
其中滋味如何,卻是真不能以筆墨道哉!
只不過這一曲唱罷,黃盛的金鱗嘆便隨著李可及的歌喉,在整個長安城中風傳起來。人人皆知大唐新出了一個小狀元,便是李可及也都要為他寫的詩專門譜曲吟唱,至于黃盛詠菊的這首酒令詩,卻是無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