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縫瞥見元華一臉不滿,對著太監吩咐︰「把門給我砸開。」
宮人得令,手腳麻利地就上來砸門。
流霞一臉擔憂害怕地縮在我身邊,我握住她的手,希望自己的鎮定能夠讓她有安全感。我離開之後,楊子玉雖不至于遷怒流霞,但到底還是耿耿于懷,流霞便被留在這個已廢棄的院子。
我心里覺得欠了她,實在不希望再因為自己給她帶來什麼傷害。
砸門聲越來越大,另外還有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叫囂著讓我們快點開門。心中暗笑,忽听屋外傳來一聲厲呵。
「住手!」
是楊子玉。
心里一軟,重新湊到窗縫,看見他一聲龍袍,俊朗的眉微微糾結在一起,目光不善地怒視元華。許久不見,他的樣子倒是一點沒變。只是,似乎消瘦了些,就連面色也不若之前健康的色澤。
宮人訕訕地停下動作,退到元華身後,彎腰弓背,不敢說話。
元華不甘示弱,好看的紅唇一撅︰「楊子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金屋藏嬌!今天我非要把那個賤人給抓出來!」說完怒吼︰「你們停下來做什麼?!給我繼續砸!」
宮人噤噤不敢動,集體裝作沒听到。
看來這皇後的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想來在暮雲時便是受盡恩寵。楊子玉會娶暮雲公主,大部分也是因為當初皇權不穩,需要聯姻獲得支持。元華應當也知道,所以即便現在貴為一國之後,也不知收斂。她這樣直沖,如何能與楊子玉和平相處。
果然,楊子玉聞言眉頭都不知多出多少條皺紋︰「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說話沒遮沒攔,如何能夠母儀天下?!」
元華怒目圓睜,忽而冷笑道︰「我不能母儀天下,那你與人苟且,難道就能君臨天下!」她話說得極為難听,我甚至看見楊子玉放于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暴露,只怕她再多說一句,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打出去。
眼見勢成水火,終究還是不忍,命流霞開門。
她怯怯地望著我,我只能淡笑︰「別怕,開門吧。」
她猶豫一陣,還是乖乖地將門打開。一瞬間,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我。
因院子里只有我與流霞,所以穿得並不是很正式。而且方才正在澆水,為了方便,赤了腳,還把褲腿和袖子都挽了上去,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
楊子玉皺眉,走上來將外袍解下披在我身上,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頓。
莫說眾多宮人,便是我自己都愣住。
他仿佛忘了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那些傷害,忘了我曾當著他的面與別的男人跳崖殉情。神色柔和,看著我就像在看著自己深愛的人。
元華臉色漸紅,半晌,惡狠狠吐出三個字︰「狐狸精!」
這句話一出,楊子玉才是真的動怒。冷冷瞧了門外的禁衛軍一眼,令下如山︰「送皇後回寢宮。」
這次禁衛軍們沒有半點猶疑,齊齊進入圍住元華以及宮人,領頭的男子恭敬道︰「恭請娘娘回宮。」形容間意志堅定,不容拒絕。
元華又瞅了我幾眼,眼神似乎恨不得將我拆骨入月復。我卻仍是表情淡然,不喜不怒,靜靜站在楊子玉身邊。元華僵持一陣,見大勢已去,方才揮袖而走。
流霞識趣地退下,留下我們兩個人站在院中。
听著腳步聲漸行漸遠,揚起頭,淡淡看著楊子玉,輕聲道︰「阿玉,好久不見。」
他點點頭,轉過身,為我挑起鬢邊一縷發別在腦後,眸中無波無瀾。
「窮盡一生,你依然還會回到我身邊。不論你如何逃離,都改變不了宿命。」
「為什麼?」我疑惑地挑起眉,「凌岸雖是不受寵的皇子,但畢竟是你手中可以牽制暮雲的武器。你若要找我,大可自己派人,為何要與凌襄做這樣的生意?」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他走到院中,拾起剛才被丟在地上的勺子,舀起一瓢水澆灌土壤。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事情,表情是難得的放松。
「清兒,我只是要你明白。」他微微頓住,「成鈺,不值得。」
我愣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楊子玉轉過身直視著我︰「只是為了一個冷香,他就肯將你拱手相讓。」嘆了一口氣,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這世上只有我可以為你放棄一切,只有我可以將你當做惟一。清兒,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不會再讓你離開。」
若說沒有動容是假的,若說沒有怨恨也是假的。
他為了讓我死心,上演了那樣一出戲。在戲中,我愛了那麼久的人對我棄若敝履,將我丟在他國深宮。可這一切都是另一個愛我的人為了我而策劃的一場游戲,他說想讓我看清一切,他說只有他能夠將我當做惟一。
但他畢竟是在傷害我。
「阿玉」輕喚一聲,揚起右臉對著他。「你看看這朵桃花,好看麼?」
他面色一僵,走上前來伸手撫上那朵桃花,輕輕問我︰「痛麼?」
隨即伸手將我攬入懷中︰「對不起。」低低地說︰「我不知道……他竟會讓你為別人換血。
清兒……痛麼?」
不過一句話,我所有的怨憤,所有的恨意都消失殆盡。從一開始犯錯的人就是我,他是一個帝王,我卻將他的尊嚴在暮雲將士面前踩于腳下。可兜兜轉轉,今日再見,他卻對我說對不起。
換血是我心甘情願,深宮遺棄亦是我自找的,這世上,我總不能再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