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靖華帶韓冰穿過草亭上的游廊,又走了幾十步青石板路,拐進一個院子,入眼的是一座五開間的正房,古色古香,門與窗戶都糊著雪白的窗紙,碧綠色的琉璃瓦格外搶眼,何靖華指著中間的正廳說道,「這里是你平日教課的地方。」
步入正廳,見正中央兩張桌子向對而放,雖都重新油了漆,依舊能看出是舊物,桌子上碼著筆墨紙硯等物,正對門的白粉牆上是一副對聯,上聯是立身以至誠為本,下聯為讀書以名理為先。
靠牆的書架上整齊地擺著四書五經等讀書所用之書,與大書房琳瑯滿目之藏書又不同,屋子雖不十分大,也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韓冰走到小書桌前,拂了拂桌子上面沾著的一點墨跡,她翻過手指一看,連一點墨痕也沒沾上,想是墨跡陳舊之故,她問道︰「刻兒以往讀書之時,是單他一人,還是另有陪讀?若只是他一人,課堂上難免冷清些,先生再教得古板,他自然也學得無趣。」
何靖華道︰「我們家他這一輩兒就他一個,爹姨太太雖多,只有二姨生了五妹,五妹又過小,還沒到上學的年紀。在上海的至親好友中也沒有年紀和他相仿的孩子,倒有幾個佣人的孩子和他差不多,爹又嫌他們是鄉下人,素日里野慣了,怕把刻兒帶累壞了,又不肯讓他們陪讀。」
韓冰心里暗自冷笑,怎麼鄉下人倒連陪讀也不配了,寒門出貴子。富人之子雖美,而不通世務,他日曷能蜞家?立身以至誠為本,讀書以名理為先。看來只不過圖有其表罷了。
何靖華指著西首的兩間房道︰「里面兩間,一間是你的會客廳,一間則是書房,東首的兩間,外屋是你的臥房,里屋則是放置私人用品的。」說著帶著他走進東屋,韓冰順著何靖華推開的門一看,險些笑出聲來,分明是新房一樣,即使當日她與胡雲山的洞房,也沒有這些火紅之物,大紅的羽紗帳,床上大紅的羽緞錦被,大紅的羽紗窗簾,屋子正中央是一張桌子,上面鋪著大紅的羽緞台布,大紅的椅搭,就連茶盤及茶杯、茶碗也是大紅的,地上擺著幾盆花,大紅牡丹不算,還有火紅的玫瑰,倒像掉進火堆里一樣,讓人看著熱烘烘的。
她強忍著笑道︰「二少爺若不事先說出是我的屋子,我還以為走錯誰的洞房了。莫不是把夫人給二少爺預備下的結婚之物,錯擺到我的屋里了。」
何靖華笑道︰「這間屋子原是雲山住的,他又偏愛素色,好好的一個屋子倒弄得像冰窖一樣,你一個人住在這兒,本就冷清,再住著像冰窖一樣的屋子,怕你想家,就想著用一些紅色之物調調,可能跟管事的沒說明白,倒布置成這樣,你若不喜歡我即刻打發人給你換了。」
韓冰听何靖華說胡雲山曾住到這兒,心里頓時有莫名的欣喜,有股暖暖的感覺掠過,她心道,原來我所住之處,就是他曾住過的。既然他不願意與我同住一屋檐下,我又何必為與他同住一屋而竊喜。
直到听何靖華站在門口叫人更換東西,她才回過神來,趕緊阻止道︰「既然都布置好了,再扯下來重換,又要折騰一陣子,我初來乍到,又不是什麼正經客人,倒惹得別人為我忙前忙後,已經夠過意不去了。若再挑三揀四,讓別人怎麼想?覺得我倒比你們還會擺譜。」
何靖華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後院這些人多是手腳勤快之人,也不多言多語,從沒見哪個為一些雞皮蒜皮的事兒斗過口角。雲山住這兒的時候,他沒少夸過他們,說有眼力見的都跑我們家來了。」
韓冰正彎著腰,看地下放著一盆紅菊花,听何靖華再一次提到胡雲山曾住在這兒,有些好奇胡雲山怎會住在書房里?就抬起身問道︰「你剛剛說的那位雲山也是刻兒的先生?」
何靖華笑道︰「他不是,他是我的朋友,原來的小書房不在這兒,就在剛剛去的大書房的後院,刻兒嫌那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非鬧著要在園子里念書,我也怕你嫌以前的先生住的地方髒,就給你換到這兒。把雲山的東西都搬到我的西屋。他現在不像先前,一月里難得有兩三日住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