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鄂州行宮小徑上,數十位sh 從和宮nv跟在陛下與曹娘娘身後。曹娘娘立下的規矩,奴婢不敢跟得太近,不然會有偷听帝後說話之嫌,也不敢落下得太遠,以免听不見官家的招呼。大禮議之後,官家威嚴日重,宮中奴婢都有些戰戰兢兢。
大禮議,趙杞旁觀多日,也算看明白了。即便是陳東、吳子龍等輩,也不能完全控制局勢。在大禮議盟誓那一天,陸明宇雖孤掌難鳴,趙杞卻深受鼓舞。他天資聰穎,也並非不學無術之輩。這天來,對于朝政和黨爭之事,他感悟良多,只覺得自己的前半輩子l ng費了太多時間,以父皇之寵愛,倘如同陳東、吳子龍等人一般積蓄黨羽,天下還有誰人能撼動帝位呢?
君臣盟誓雖然再次確認了虛君實相之制,但趙杞也明白了,陳東等清流重臣既非董卓、曹c o之輩,也不是唐末的閹賊,他們看重禮法。只要皇帝不做出大違理法的事,還是天下人的共主,頗有地位的。大禮議中的合縱連橫,黨爭傾軋,讓趙杞不在奢望大臣們能無條件忠于皇家。他現在所能依靠的,內為鄧素,外為曹迪。所以,大禮議之後,陛下對曹娘娘的態度也好了幾分。
從沉香院回到福寧殿的路上,趙杞面s 困hu ,他一邊緩緩而行,一邊疑問道︰「皇妹和趙行德之事,怎麼問她,她總是垂首不答,聖人覺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雖有三宮六院,卻向來不會去琢磨nv人的心思,只有妃嬪宮nv想法設法討官家寵幸的。
「陛下一向偏愛環環,」曹皇後微微笑道,「做哥哥的,怎地還看不出自家妹妹的心思?」她大有深意地白了趙杞一眼,「環環臉頰暈袖,垂首不言,那就是nv孩兒家有了心上人的樣子。倘若落hu 有意,流水無情,怎會這般情態?」
「是了,是了,」趙杞放下心來,舉掌撫額,笑道,「還是聖人慧眼如炬。」他是浮華的x ng子,順勢拉住皇後的手,只覺入掌滑膩,柔弱無骨,心中一d ng,微微笑道,「朕今夜就在華殿就寢吧,跟聖人一起飲酒賞月,做個雙宿雙棲的比翼鳥兒。」被他調笑,曹皇後低低應了一聲,心竟涌起一絲絲的甜意。
送走了皇兄皇嫂,趙環輕拍著xi ng口,對著鏡子伸了伸小香舌,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溜出宮去玩,回來應付母妃的盤問一般.月華如練,照在梳妝台前,她將首飾一件件取下來,解開烏發,讓它柔柔地垂到腰間,望著鏡中的自己,不禁想起小時候,發起呆來。張貴妃是專寵後宮,當初趙環問母妃,nv子出嫁後,怎麼才能討得丈夫的寵愛。
那時候,也是這般夜深,她還賴在母妃的寢宮,也是解開了雲鬢,靠在母妃的懷中撒嬌,張貴妃撫著她的柔發,愛憐地笑道︰「要討男人的喜歡,可是真是太辛苦了。環環是公主,用不著這些個東西。公主是要人捧著吹著的,不要欺凌駙馬就好了。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她羞意大生,小嘴一撅,賴在母妃懷里不依。
想起往事,趙環的眼角沁出一顆淚珠,她掏出錦帕來,將淚水輕輕拭干。這錦帕是用舊了的,一角繡了朵梅hu ,還是趙行德給她的,趙環的俏臉微袖,又把它仔細疊好。然後取出一張趙行德的畫相來,托著腮,看著他,腦海里又是白天的情景。「每一個nv子,都要有人去去細心呵護,守護的。不要像飛蛾撲火,將心事托付給薄幸之人殿下不要懷疑,在前面還有更好的真正能夠付出忠誠,永遠保護殿下的男人身上。」
「謝謝你,趙行德。」趙環看著畫像中的男子,低聲呢喃道,「可是,好想那個人就是你。」
黃鶴樓上,一處雅間中,陸雲孫和朱森對面而坐。
大禮議盟誓後,陸雲孫如孤家寡人。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各州的學政,哪怕平素和ji o好的人,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了。不過,朱森卻非旁人可比,且不提他本人是理社的元老。汴梁淪陷之時,武昌節度使朱伯納父子率班直禁衛護衛官家南狩,在中途被遼人圍困,御前班直大部戰死,朱伯納父子數人同日殉國,朱氏嫡系的男丁只剩下朱森一個人,堪稱一m n忠烈。鄂州改奉趙杞為帝後,無論理社中人,還是其他清流士紳,都對廢帝趙佑心存一分愧疚之意。崖岸自高如陸雲孫,也不把朱森與其他「lu n臣賊子」等同視之的。
「浮休先生要歸楚州了嗎?」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陸雲孫搖頭道,這十天來,他仿佛老了十歲,「lu n臣賊子層出不窮,風雨飄揚的日子還長,老夫也只能保全桑梓之地而已。這大宋的江山」他重重嘆了口氣,端起已經冰冷的茶水,喝了一口,讓苦澀的味道溢滿口鼻。
「浮休先生,」朱森斟酌了片刻,低聲道︰「陳少陽確是一心為公的。」
「不提他也罷,」陸雲孫冷笑道,「王文公變法,何嘗不是一心為公,可本朝陷于黨爭而不可拔。世道倫常,自有其運行至理,君臣父子,並非‘一心為公’四字可以代替的。惡例一開,便循環無窮,樹y 靜而風不止。陳少陽雖然權傾一時,可這滔天的權勢,你看著吧,既種業因,便得業果。」
就在前日,陸雲孫的m n人傳來了一個消息。大禮議之中,雖然禮部搬出了《君子法》與之相抗,以一己之力編撰《宋禮法》的吳子龍仍然聲望大漲。吳子龍的黨羽又多,正在四處聯絡學政,要推舉他為丞相。據說,吳氏答應沿海鹽場州縣,只要他當上丞相,非但不會降低鹽稅,還會嚴禁從夏國、遼國走s 進來的s 鹽。鄂州的風雷滾滾,底下卻是暗流涌動,正因為如此,陸雲孫才動了遠離是非的打算。朱森和理社諸人的干系太深,不管哪個派系上位,也不會害他x ng命。所以,這些捕風捉影的消息,陸雲孫也不會跟他去說了。
夜s 深深,泰州州學館舍里,廩生們正在聚在一起,商量查禁s 鹽的事情。
「道理先說分明了,我們大宋鹽場的鹽,一分一粒,都有鹽稅上ji o給朝廷,練兵打仗全靠鹽稅。可是西邊和北邊過來的s 鹽,都是少ji o、不ji o鹽稅的。換句話說,百姓吃夏國的鹽,遼國的鹽,就是偷盜國庫,和通敵賣國一樣!所以,我們查禁s 鹽,不但嚴懲s 鹽販子,還要將那些膽敢吃外來s 鹽的人治以通敵之罪!一旦發現,男nv下獄,田產充公!」
袁樹楨拍案而起,大聲道︰「諸位可有異議?」
「好!」「早就該這樣了!」
「敢吃s 鹽的,打死就好!」
「沒有吃的,就沒有賣的。」
眾廩生紛紛大聲應和道。泰州是朝廷六大鹽場之一,一年之內發鹽可達萬袋。整個泰州的官紳,大多與鹽商有關系,就連地名也有叫做鹽稅橋、鹽稅街的。所以一提起查禁s 鹽,明面上大家都是同仇敵愾。然而,本地的s 鹽不好查。關系盤根錯節,一查下去,說不定牽扯出誰來。查外來s 鹽就沒這個顧忌。s 鹽販子個個好勇斗狠,一不小心就是人命。然而,吃s 鹽的平民百姓,卻是可以柿子撿軟的捏。大家還能順手發財。搶男霸nv的事情,可以做得名正言順。諸廩生都是七竅玲瓏心,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關竅。是故一人提議,眾人應和,先通過了嚴禁s 鹽的州律,再上書朝廷要求照此辦理。
「夏國貨打壓了行市,」群情j 憤之下,有人提議︰「再把茶葉、錦緞也一起禁了?」
「這事情干系太大,」袁樹楨尚有幾分清醒腦子,擺手道,「當從長計議,處理好禁鹽之事,咱們各自還要集中j ng神,把擇法自律的事情做踏實了。」
袁樹楨是學政吳熾昌的得意m n生,本人在州學里也頗有聲望。他這麼說,眾人自無異議。更何況,擇法自律的事情,看似簡單,其實頗不簡單。州學的廩生,九成九的人,是拉不下臉去擇俗易法自律的。然而,風聞不管是《宋禮法》,還是《君子法》,清流法都極為苛刻,在擇法自律之前,大家都要用心研讀條文,擇一個合適的來遵守。此外,平常行止不端,有些爛帳的,還要在擇法自律前收拾干淨。否則的話,以清流法之嚴苛,動輒杖刑、流放、斬首示眾,還不如干脆守俗易法算了。
說到擇法自律的事情,眾廩生少了剛才的慷慨j 昂,轉入切切s 語當中。
「我等讀聖賢書之人,當然是要守清流法!」「對,清流法再嚴苛,咱們也必然要以它來砥礪節c o。」「對,對,按照俗易法的話,若s 通之事,男nv不過勞役兩年而已,太輕了,如此一來,m n風何存?」
「听連橫海軍的韓世忠,粗魯軍漢一個,也要守清流法呢!」
「啊?不會吧,他也算清流?」「他要算是清流的話,這可是斯文掃地了!」
「韓世忠是朝廷大員,而且擇法自律的事情,也不說誰行,誰不行的啊!」